峻荒山的白氏陵园中立着一排排列祖列宗的墓碑,白夭自从被族长赶出峻荒山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死后,是不能入陵园了。

    白海天将老夫人的尸体轻柔的放下,居然不用灵力,双手为母亲刨墓,白夭跪在祖母面前,不哭也不说一句话,似乎成了一个泥胎木偶。

    祖母才走,就趁机想要把白夭踩在脚下的白素此刻竟然恭恭敬敬的与白海天一起用手刨墓。

    九尾嘉木听说了这件事后,连忙赶来,然而已经晚了。

    “小夭。”九尾嘉木艰难开口,想安慰她。

    白夭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或者听到了,并不想理他。

    她只是僵硬的,苍白的待在老夫人的身边,时间久了,惨败的唇上一抹血腥。

    “小夭。”九尾嘉木担心她出事,用手碰她的肩。

    白素刚才被白海天给扇了一巴掌,学乖了,所以才忍住心中的不满去和白海天一起刨墓。

    本来这样就可以了,这样的话她就可以重新赢回父亲的心。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九尾嘉木,偏偏他要来撩拨她的心!

    难道自己就不是祖母的孙女了,难道他这个做丈夫的不该第一时间来安慰自己这个做妻子的?

    九尾嘉木一直站在白夭身旁她也就忍了,但是他竟然用手碰她!

    白夭这个贱人,这个时候还在装楚楚可怜,还在以另一个方式勾引她的丈夫。

    白素霍然站起,疾步走到白夭面前,当场就是一巴掌抡过去。

    泥土砺在她娇嫩的脸上,立刻有几道鲜艳的细痕出现,白夭任她在身上厮打,不想做任何回应。

    她今天不该和白素动手的,不该到九尾府上,这样祖母就不会来,也不会死。

    都怪自己,怪自己忍不了一时之气,怪自己把白素打伤了,才说出那些话来气祖母。

    “祖母,都怪我。”

    一尾妖狐,六爻相悖,五行相乱,恶紫夺朱。

    果然她是个克六亲的命,祖母才会死的。

    都怪自己回来了,不然祖母还会好好的在白府颐养天年,绝对不死的这么冤枉。

    “白素,够了!!”九尾嘉木阻止白素。

    “别拦我!”白素兀自在九尾嘉木怀中挣扎,虽然在盛怒中,然而九尾嘉木第一次抱她,他身上的男性气息传来,白素的身子都软了。

    “滚!”

    白海天瞬移过来,狠狠在白素受伤的那边脸扇了一掌。

    今天是白素挨了父亲的第二掌了,白素在九尾嘉木怀中摇动的心神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

    “父亲!”白素惊恐。

    “滚!”白海天从牙缝中咬出这个字,显然对这个女儿的做法愤怒已极。

    不就是打了白夭那个小贱人么,父亲就这么恼怒她,祖母死了又如何,她心中这口恶气就是咽不下,就是要立刻发泄,白素的火苗蹭蹭蹭的往上涨,最后怒火燎原,咬牙切齿的瞪着白海天:“好,我走!”

    白素走后,整个世界终于清静多了。

    刚才白素闹的时候,白顷歌没有插手,因为她知道她一动手,局面只会变得更糟,而白夭,不想在祖母的葬礼上看到这种结果。

    现在白素走了,白顷歌终于得空给白夭一个拥抱,替她处理脸上的伤口。

    白夭浑身冰凉,她的拥抱和体贴给她一些真切的温暖。

    白海天几人把老夫人埋了,一直默哀到天黑才走。

    九尾嘉木本想陪着白夭,但族中有事,不得不走了。

    只有白夭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

    白顷歌静静的陪在她身边。

    晚风吹过,她的手似乎更冷了一些。

    白顷歌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

    良久,白夭的脖子动了动,一双眼神空洞的盯着她:“小白,祖母死了。”

    白顷歌不知道说些什么,想了半天才打破死寂的沉默:“夭夭,人都有一死,神和妖皆如此,总有面临劫难的一天。”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很无趣,但是你我都有这一日。”

    “可是她是因我死的。”坚持了一天,白夭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

    哭出来就好了,白顷歌替她擦泪。

    轻声告诉她:“老夫人是因为白海天死的,不是你的错。”

    白夭哭的愈发的哀伤,撕扯心肺:“就是我的错。”

    “怀着愧疚活一辈子或者容易点,但是老夫人绝不会这样待你。”

    “小白。”

    白夭抱着白顷歌痛哭。

    这一夜白顷歌想起很多事。

    其实她人生中很少痛哭过,唯有两次,第一次是师父离开她,第二次是楚离离开她。

    她不知道此生何时再能见到这两个人

    很那想象和你如此亲密的一个人,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不见,那种恐慌,她体会了两次。

    如果有谁告诉她可以用其他的东西来改变这两次离别的话,除了不可以动身边的亲人,她很乐意不顾一切,哪怕折损自己的寿命。

    自从老夫人去世,白府就与白顷歌两人彻底成为仇人。

    白素整日介在府中闹得不可开交。

    为了清静,白顷歌两人觉得较之白府和九尾府这两个选择之外,还是风餐露宿睡在山上比较好。

    白顷歌与九尾嘉言查浮玉珠的事情进展不是缓慢,而是根本没有起色。

    于是白顷歌乐的陪白夭渡过这段艰难的时期,时不时的拉着她到处游山玩水,反正那群高层对峻荒山的结界很放心,认为她们绝对不可能逃出去的。

    事实上他们确实应该有这个自信,白顷歌猜白灵上回是通过白海天才知道禁制的解法的,而峻荒山的禁制每天都在变,她在不知道禁制解法的情况下强行闯,只会给她和白夭带来更多麻烦。

    到时候妖狐族的长老们一定会认为是白夭偷了浮玉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放任她们在外面自由自在了。

    然而奇怪的是,白灵这人不是归附到天下封剑了吗,怎么又和季雪衣扯上关系,在这一天带给白顷歌一封季雪衣的信。

    白顷歌看完后五味杂陈。

    这世上唤她姑母者,可能就只有季雪衣了。

    她与季舒玄相识时,季舒玄与阿雅成婚不过一年,雪衣尚在阿雅腹中,她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吵着要和季舒玄、阿雅排资论辈,不然孩子出生,见了她都不知怎么唤人。

    季舒玄和阿雅搬出族谱,从上古时期算起,与白顷歌掰扯着灵珩算盘,和她争论了一宿,才终于论定,季舒玄比白顷歌大半年,白顷歌比阿雅大三年。

    白顷歌无论如何不肯吃这个亏,十分嘴硬的要孩子出生后唤她姑母,做姑姑她是不干的。

    季舒玄不同意,白顷歌找准阿雅心软,是软磨硬泡得了这么个姑母的辈分。

    现在想来,如能回到当初,她安然的看着他们两人就好,哪里和他们争这些虚名呢。

    雪衣是他们三人的珍珠宝儿,那是捧在手中怕摔着,含着嘴里怕化了的,她那时因着南子洛弃她而去,虽有些放骸颓唐,到底为了孩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子上是过的去的,雪衣大些时候,她想着小孩儿终是无邪,莫要感染到了她骨子里的那点伤感而伤了神志,以至动摇了灵根,遂向阿雅两人告辞要回摇光山。

    阿雅依依不舍让她早日回去看她,季舒玄那时也对她说,若她再次回了冥灵府,他便告诉她一件喜事,她自是欢喜季舒玄有喜讯,当即就问他为何不马上告诉她,季舒玄说时机未到。

    她见他神秘莫测的样子,知他不是个捕风捉影的人,便想着先回摇光山也成。

    没想到那一别,却成为她与阿雅的永诀。

    阿雅如何去的,季舒玄至死也未告诉她。

    她最大的憾事是阿雅走的时候她不在她身边,季舒玄走的时候她同样未能在他身边。

    季舒玄走的时候,雪衣尚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女,她本想带着雪衣离开冥灵府那个伤心之地,可雪衣是好说歹说都铁了心要复仇。

    但向谁复仇?

    季雪衣自己都说,她父君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在她面前去的。

    是为了她娘亲阿雅么,可阿雅走的时候雪衣还只是个不知事的幼童,季舒玄连她都不愿告诉阿雅的死因,又怎会告诉尚且年幼的雪衣?

    若知道仇人是谁,白顷歌怎需待雪衣,她自己就会动手。

    雪衣不肯走,她就连人带包袱厚着脸皮住在了冥灵府。

    守着雪衣长大了,这孩子留在冥灵府的野心才渐渐的显山露水。

    雪衣一心一意的哪是为了向不知道的谁谁谁复仇,这孩子分明是为了冥灵府那个高高在上的鬼君宝座。

    按说季舒玄是先任鬼君,他走之前是有时间留下谕令,指名道姓让雪衣继承他的位置的,可他当时说不准是忘了这事儿还是另有打算,给冥灵府众野心家在鬼君这位置上留下了一个悬疑。

    鬼君的位置就这么一直空了下来。

    各路人马阴谋阳谋,你争我夺,都为了那个宝座。

    白顷歌拿不准季舒玄没让季雪衣继承他的位置是否是不想让季雪衣站在风口浪尖上,毕竟上位者,权力大,性命之忧同样的大。

    可是雪衣既然已经成人,有了自己的想法,她作为姑母的,总不好因着自己心中那点无端的揣测拂了她的意。

    事情坏就坏在她有了帮助雪衣的这个心思,却没有事先和雪衣通一通心意,这点她承认,是她这个做姑母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