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一身淡青色素衣,腰系青色银线暗纹锦带,一块琉璃壁佩上樱红的络子自然垂下,脚踏织锦云纹豆青云履,立于青山绿树之中,益发显得他身姿濯濯,丰神如玉,庭兰华树,清雅不已。

    雅则雅矣,是太雅了。

    一时就这么站着,时间和空间转换,两人之间生疏许多。

    白顷歌有些不确定眼前这个人是否仍是以前认识的那个顾北。

    他额上一弯血月,似乎染了红尘,更深了几分,眉梢之间轻疏闲雅,水木清华。

    也许没有人看出在他的干净和雅意一如既往的仿若一朵不染尘埃的栀子花之下,掩尽了狠戾和杀戮。

    或许这才是顾北真正的面目,那时候他流放于北望沙泽,没有机会表现出来,如今回了流荒山,辗转于族人的倾轧和算计,隐匿的野心,磨掉的棱角,一时间在他身上重新复活。

    “原来是顾大人。”白顷歌微一屈身行礼,向他介绍楚离:“这位是我堂哥白离,偶感风寒,是以遮面。”

    “白离。”顾北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眼中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闪过,唇角含着一抹如春日煦阳的笑意,向楚离颔首见礼:“白兄。”

    楚离也冷淡的回了一礼。

    “怎么不见夭夭姑娘和清云?”顾北环视一眼,随口问。

    “他们来了,向前面去了。”白顷歌皱眉:“难道顾大人一路下山,没见到他们?”

    “许是他们走了斜进山里去了,皓轩,你去找一找。”顾北吩咐身后立着的一个端肃的下人。

    叫皓轩的应了一声是,旋身消失在他们面前。

    白顷歌道了一声谢,又默然起来。

    山风袭过,顾北的衣袂飘举,如绿叶青蝶,随风纷飞,潇然写意。

    “你不在,我研究了好几道新菜,可携令兄一道移步至思懿居一处品评,不知上君意下如何?”顾北率先打破了沉默。

    “甚好。”白顷歌提裙便走。

    思懿居。

    白顷歌简单望了一眼匾额之上几个古意静正的三个篆字,心谙:思懿,难道是思念某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中定是带了一个懿字了。

    顾北在后厨做菜,白顷歌和楚离坐在正厅喝茶。

    白顷歌随意打量了这间屋子,除了他们所坐的宾位两把黄花梨木椅外,主位也置了一把黄花梨方杆四出头椅,他们身后是两扇檀木架,上面随意的稀疏有致的摆放着几样古董小玩意。

    屋子几落几处,有些年头,却保养得宜,沉暗却不腐朽,散发着古色古香的气息。

    不知道这屋子是否是顾北以前住的屋子,思懿思懿,不知他又是思念哪位佳人?

    或者是顾北回来,血月族中枢的那些老头忌畏于他,却心尤忿,给他安排这么一间不算好也说不得不好的房子。

    那些老头还和顾北计较这些,若说是下面子的话,这倒是下足了。

    半个钟后,顾北烟熏火燎的从后厨出来,让他们随他去偏厅用饭。

    “夭夭姑娘两个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们先用,若她们晚了,我再为她们做便是。”

    “你们风尘仆仆,就未做油腻腥膻的食物。”顾北给白顷歌盛了一碗玉带竹荪鸡汤,笑道:“你尝尝。”

    伸手去拿楚离的海棠形甜白瓷汤碗,想再为楚离添一碗,楚离自己手动,丰衣足食,盛了一碗汤,只单放在桌上,也不喝。

    顾北也不尴尬,夹了一筷子草菇西兰花到自家碗里,微笑如初春的风,问白顷歌:“小顷,味道如何?”

    白顷歌餍足的喝了一碗汤,感觉身上暖和了一些,在顾北笑语相对的气氛里,早上初见时的冷疏消解了七八分,对他点了一个赞,盈盈笑道:“鲜美清爽,果是大师作品。”

    顾北唇角噙着温泽如水的笑意,为她盛了一碗饭:“你喜欢,这段时间就来思懿居用饭,我不怕麻烦。”

    “我们怕麻烦。”楚离冷冷说。

    白顷歌接碗的手一顿,朝顾北讪笑一下,然后捧过饭碗。

    顾北的笑影消失,眼风淡淡的扫一眼楚离:“白兄难道会做饭?”

    补刀:“做饭能有在下这般好吃?”

    这句话直戳楚离的痛处,他就会做点关于野外生存的烤兔烤鱼之类的野味儿...

    然楚离是何等人,碧色瞳眸一点点漾出流水般的光泽,澹澹的望白顷歌一眼,看的她寒毛乍立,心中顿时哇凉,暗道不好。

    果然,一口汤还未送进嘴里,就听见楚离在耳旁从容道:“虽做饭不如顾兄美味,可是小歌不会嫌弃的,只这一点,就不需顾兄劳心。”

    顾北琥珀色的瞳仁闪了闪,有些别扭和嘲讽意味问:“白兄何以见得?”

    楚离清凉的目光落在白顷歌面上,让白顷歌有一种错觉,她若不作答会被他吃掉,如果答不好,仍要被他吃了,两难之间白顷歌装作看不见,头几乎埋在了碗里。

    “小顷,你不会真的..。”忍心不吃我做的这么可口的饭菜?顾北眨眼。

    白顷歌还是看不见。

    楚离和顾北两个人对视一眼,小小的饭厅骤然杀气纵横..

    白顷歌有些郁闷,吃个饭也能搞这么多场戏也是无语..

    “小顷!”

    “小歌。”

    两人异口同声。

    白顷歌恨不得碗里有条缝,她钻进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正左右为难,夭夭明暖绣玲珑玉簪花裙袂撞入眼中,白顷歌心头一喜,这算是找到个救场恩人,忙向移开眼睛,故意忽略楚顾二人眼中嗖嗖的冷箭,向夭夭招手,两眼笑成月牙儿:“你去了哪里,顾北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夭夭早在外面闻到了饭菜香,这次若不是想到顾北这厮此次上主之选可能落选,一命呜呼之后她再也吃不成顾北的菜,念及自己是顾北手下败将这事儿,她是绝对不会来流荒山。

    果然没来错,才上山顾北就大展手艺。

    夭夭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屋子,吸了一鼻子香喷喷的菜香,两眼骨碌碌朝桌上色香俱佳的饭菜转,率先夹了一朵鸡沾口蘑送入口中,心满意足的细细品嚼,精神一振,再吃了一口,配上晶莹的碧粳饭,向顾北竖了一个大拇指。

    吃得不亦乐乎间眼珠转了一转,奇道:“你们怎么不吃?”

    顾北象征性的吃了一口,尔后问夭夭:“夭夭姑娘,我记得你以前就爱吃顾某做的菜,不知这几日愿否和小顷一起来思懿居用餐?”

    这是个阴谋、阴谋!

    然则夭夭完全没有认识到,一脸自当如此的表情,吃饭吃得香也不抬头道:“既是顾大人好意相请,有何不可?”

    说完还向白顷歌对上一眼:“小白,你说是吧。”

    白顷歌有些气血不足..

    楚离清清淡淡道:“不行,以后我来做给你们吃。”

    夭夭十分不能理解:“为何?明明顾北做的比较..”好吃来着..

    作为一个顾菜的忠实拥趸,夭夭顺口反驳,可是话就吐了一截,另一截和着刚吃下的米饭吞了下去。

    有些虚楚离,然而是不是得为了自身福利还是得昂首挺胸,不畏强权,据理力争啊?夭夭纠结。

    可是吧,在楚离面前又实在拿不起脾气,夭夭很没骨气的和楚离商量:“楚..”

    白顷歌一包饭差点没喷出来,一脚踩过去,暗地递眼色,夭夭和白顷歌十万年的交情,配合的还算默契,立时懂了,恍然大悟:“除..除了顾北的菜..”

    夭夭急中生不出智慧,后面半句话要圆回去只得硬着头皮上:“除了顾北的菜,当然,你的菜也可以的..”

    说完之后在心里内流满面。

    顾北啊,你要这回抢上主宝座死了,以后我就再无缘你的顾菜了。

    顾北惊的晃了晃身体,审视夭夭:“你说的老实话?”

    不是。夭夭在内心里老实的回了声,窥测到楚离这边形势不好,口是心非,万般无奈,有气无力的翁声道:“老实话。”

    “既然如此。”顾北用象牙筷子扒拉着碗中的米饭,灰心失意的摇头,为夭夭扼腕:“那以后夭夭姑娘可就再不能在在下这儿蹭饭了。”

    夭夭眼睁睁的听着顾北果然如此宣判了她在他这儿的吃饭权利之死刑,万念俱灰,什么珍馐美味都咽不下去了,一脸耷拉,可怜巴巴,做小狗状仰视着顾北,软软的唤了一声:“顾大人,此事可以商量不?”

    “你说呢?”顾北犹自长叹。

    “夭夭,我们吃饭哈。”白顷歌对于夭夭这妮子轻易的在诱惑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十分痛心,给夭夭挖了一勺莲蓬豆腐,劝她:“多大点事儿啊,顾菜吃不到以后天天带你去吃九洲八大菜系,一天换一系,也够你吃的了。”

    夭夭的幸福感直线上升,虽然不如顾菜好吃,也算得上极品了,立刻见风使舵,两眼冒星星的盼白顷歌:“你确定我们现在这情况还能随时去九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