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顷歌慢慢道:“要说经历,夭夭和楚离很像,可是夭夭乐观阳光,楚离怎么就走不出来呢。”

    “上君。”清云沉吟,问她:“你知道夭夭姓什么吗?”

    白顷歌摇头:“我以为她不想说,我便不该逼问。”

    “她姓白。”清云道:“叫白夭。”

    一阵无法言语的暖流在白顷歌心中涌动,她低声:“所以我姓白?”

    清云沉声:“她没有告诉你,是因为白这个姓她想抛弃,又舍不得,她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以为你姓了白,她就不会再有心结,可是这么多年,每一次叫你名字,她的眸光就会暗一些,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放不下。”

    “她从小就把你当亲人一样宠爱。”清云轻声:“她在妖狐族有一个姐姐,却很恨她,她觉得如果自己是姐姐,不会发生这种事。

    你说她和楚公子不同,其实是一样的,对于族人,都是求不得,不过是他们一个外表活泼,想让周围人开心,一个外表冰冷,不想让周围人靠近,以至于受到他的牵连。”

    ***

    自白顷歌知事起,摇光山上就是漫山遍野的流光花,永开不谢,不病不死,美是举世也比不上的美,可是底色太过单薄脆弱,她想种一些其他的花树,与其相杂,相互增色,互为衬托。

    可是凡间的花树一一试过去,都死在摇光山的土壤上。

    夭夭笑她,清云劝她,不要再栽了,人间的树和摇光山的土水土不服。

    这是最后一次,她想试试。

    红色土壤脏了满手。

    开满白色小花的树根埋在摇光山的泥土里迅速枯萎。

    她想,原来一直以来,别人都看透,只有她一个人十聋九哑。

    夭夭和清云眼看白顷歌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亲手种完了五十棵紫藤花树,无一例外,一接触摇光山的土壤,都死的精光,片叶不留,花朵不存。

    “小白怎么了?”夭小狐揪清云。

    “我如何知道,我还想问你呢,是不是刺激了上君。”清云逃开,夭小狐下手重。

    夭夭思索:“是不是丹药被楚哥哥拒绝了,又担心我不陪她去北荒山,所以先折磨自己,引起我的同情?”

    “你这脑回路,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呢,果然不要脸!”清云挖苦:“上次还和上君说什么是你养大她的,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样儿,还能把上君养成。”

    夭夭白它一眼:“你否认我的功绩,我现在不和你理论,先去把小白拉回正常状态再说。”

    一个深情的拥抱箍住了白顷歌的动作。

    一个饱含泪水的嗓音在呐喊:“小白,不要啊!”

    “要折磨就折磨清云啊,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臭妖狐,你说什么!上君,你要是有什么想不过的,就暴掠摧残夭小狐,不要客气,别和自己一双如花似玉的手过不去。”

    “你们两个闹什么呢!”白顷歌怒,低吼:“夭小狐,你不要装行吗,你每次一装我就受不了,清云,你把死扒我身上这个人拉走,再不拉开,我都要被她压出内出血了。”

    清云悻悻,变了一双手,以九牛二虎之力扯开夭小狐。

    白顷歌背上少了重力,施施然站起来,转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骇人之极,夭夭心疼的抱过去,心肝肉儿的叫唤,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捧小白的脸蛋:“小白,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白顷歌双眼含泪,呜呜歉疚:“夭夭,我没有成功把丹药交给楚离,你是不是不会陪我去北荒山了?”

    夭夭见她形容憔悴,疲累不堪,心中一软,脱口:“我不怪你,楚哥哥那儿以后再说,北荒山也陪你去,看我家小白的花容月貌都成什么样儿了。”

    楚离的用流光树做了一把木剑,御剑下山,去人间杀了另一个炼丹师,交代完了回山,正赶上夭夭抱着白顷歌哭天抹泪,白顷歌对清云一抹得逞的奸~笑。

    再看流光花下一地树木残迹,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楚离明白过来,这妮子敢情是出苦肉计。

    虽则是苦肉计,看她那样儿,也对自己真下的狠手。

    “上君这么怎么了?”楚离从流光花树中走来。

    白顷歌顾着和清云用鸟语交流,这才注意到楚离来了,心头一跳,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来的,被他将一军可不好。

    夭小狐一听楚离的声音,弹簧般放开白顷歌,蹦跳到楚离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清甜一笑:“楚哥哥,这两日怎么没见你。”

    又回他:“小白这两日想在摇光山种紫藤花树,两天两夜都没休息,累得要死了。”

    白顷歌这么快就被夭小狐忽略,正巧溜回去好好睡一觉,乖觉下坡:“正是,我回屋睡觉了,楚公子和夭夭好好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就不打搅了。”

    走的时候顺便拉上了清云。

    夭夭满意,眸子温柔,向白顷歌和清云离去的背影笑一笑,发现楚离的眼光也向着那边,赶紧转移阵地,余光撇到他背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木剑:“楚哥哥新做了一把剑?”

    回到屋内,白顷歌给自己倒了一杯茉莉花茶。

    浓郁的清香飘散在鼻端。

    “我听说人间的士大夫常常以茉莉花自喻淡泊名利,说什么此花一出,百花不香,是否真的?”

    那时候楚离很轻的点了头。

    如果请他去北荒山,他也能点头就好了。

    白顷歌要疯了,喝杯茶也能联想到楚离身上。

    思维混乱了半晌,窝在柔软的床上,临睡前还是浮想出他一张俊美的脸。

    前两天她是想他能够一路上散散心,最好能淡忘复仇的事,虽然这个目标有点大了,可是能让他哪怕好好过一天也好。

    没想到最后还是失败,不仅失败,还很彻底。

    白顷歌整整睡了三天三夜,清云惆怅的望着她头顶一堆鸟窝,叹息:“上君,下回别做那种傻事了,这不是糟蹋自己吗?”

    白顷歌浑身酸软,脑袋一阵眩晕,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冰凉入喉,才模糊想起这是三天前煮的。

    楚离取了最后一个炼丹师的首级,算是完全了结为了他炼丹药的这件事。

    他准备敲门,发现门没有关,白顷歌正在梳头,听到脚步声,转头,迷迷瞪瞪看见他的身影:“是你啊。”

    又继续用清水捋头发,三天没有梳,她睡觉一向也不老实,乱的不轻。

    “我来告诉你,炼丹师的事情已经了结。”

    他见她一头如稠青丝铺在胸前,她专心致志的顺着,一缕青丝纠缠在一起,无论怎么弄都不清,反而越来越缠,她十分不耐的就乱抓起自己的头发来。

    他上前两步,接过她的发在修长洁白的手中,一丝一丝替她理好。

    明明是很为难的一件事,他做来却没有丝毫局促和违和。

    既不是为妻子画眉梳妆的夫君那种缱绻情浓,也不是陌生人的生分苍白,他做这件事,和每天练剑吃饭一样自然。

    他很高,离她很近,她微凉的手指因他温热的气息而略略活络。

    “你,离我远点。”这么近的距离,她忽地心慌,向后退,身后却是一张花梨木桌,眼见尾骨撞上去,会来了个痛得钻心的亲密接触,楚离顺势搂住她。

    “别动。”他的话不冷,却有种不容置疑的从容。

    “楚离,你离我远点!”

    “我的头发自己会弄。”她心烦意乱,清云去给她煮早饭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凑上来,堵住了她的嘴。

    清晨宁静,她似乎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和他轻而近的呼吸。

    瞳孔放大,清澈的阳光从窗格中斜斜倾泻,浮在他如琢如磨的英英面庞上,似乎铺了一层浅淡的金色,薄唇微抿,碧眸深邃,轮廓如画,好看的不似天上人。

    他一身黑衣如魅,衬着她一身锦月白衣,似从亘远来。

    这个吻似乎深而长情。

    白顷歌自破壳而出那一天算起,在世间活了十万年。

    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顿时有点懵。

    她的时光静止后崩然炸开。

    手足无措。

    等他放开她,她仍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脸上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花梨木桌上是一根碧玉簪,他长手一探,准备去拿,她反射性的低头往后缩,他一只手顺便拥住她,她逆光而立,身后是煦暖的阳光,混合着她身体的温度,沐浴着他的手指,温暖的不像话。

    他一直以来,都喜欢的温和而不灼人的她的体温。

    可是刚才那个动作,她似乎是有些怕他了。

    拿到簪子,他放开她,替她理好三千青丝,简单的为她挽了一个髻。

    她呆呆偏头,向镜中一照,清润的眼,如墨的发,和镜中他衣角的云纹。

    “你做起女孩子的事倒挺在行的。”半天她咧开嘴,笑的比哭还难看,终于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