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信裂痕六

    看着何仙长就地闭目盘坐,老将军知道这位仙门修士又在运行某种功法,既然对方什么都没説,自己也不好多问,便对众位将领打了个手势,一起远远退开以免打扰到何仙长,只留下他的师弟守护在一旁。

    众位将领在不远处站定后,老将军接着问道:李队领,其它方向巡查的刺蜂营的兄弟可曾回堡,有什么消息

    李队领忙道:回将军,今日去西北、南北方向巡视的弟兄都已经安全回堡,这两个方向并未发现异常。只有正北刘六他们这组,一人一骑殉亡,两人两骑至今未归。

    正谈话间,只见何仙长长身而起,同师弟一起向这边走来。待两名仙门修士走到近前,岳老将军拱手问道:何仙长有何发现?

    何云舒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神色凝重道:正北方向大约二十余里有一团晦暗的云雾正向此处快速而来,我神识被那云雾所阻无法探知其内部,但其来势凶凶还望将军早早做好战斗准备。

    老将军心下一沉忙问:请问何仙长,我等还有多少准备时间?

    “我们还有最多两个时辰。”抬头看了看天色,何云舒接着道:现丑时刚过,黄昏之前怕就该来了!“

    “我们!?”

    “对,由我跟诸位一起!”何云舒淡然一笑,冲老将军等人拱了拱手,转身拉起刚还摩拳擦掌兴奋不已现又心急火燎面色惊异的愁师弟就向广场边走去,显然有要事交待。

    老将军深深看着这位肩背并不厚实,年轻修士的背影慢慢走远,暗自diǎn了diǎn头。

    事实上,岳老将军曾经从上峰闲谈中模糊的得知过一些消息,那就是在千年前人魔大战之后,魔并没有被完全抹杀,而是被分散禁锢在大陆某些荒芜贫瘠,环境险恶之地这些地方统称为魔域。而最令人沮丧的是魔是无法消亡的,这就像是金币的两面,阴阳的两边,有此必然有彼,所谓的道不消,魔不灭的传説就此而来。但这有能怎样呢,该来的还是会来,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老将军转过身来,眼神从早已聚集过来的九位中下层将领面容上一一掠过,虽然大家都内心忐忑,但没有任何一位眼底流露出丝毫惧意,无冲天的战意却有百战老兵的从容与淡定。

    这一瞬间老将军恍惚回到统领千军万马征战沙场抛头颅洒热血时的激情岁月,多好的将士啊!为国亦为家,让我这把早已生锈的老骨头再带领他们最后一回吧!魔么,来吧!看看我手中斩落过无数敌人头颅的刀还利否!?

    收起回忆,老将军沉声道:击鼓!diǎn兵!

    得令!众将齐声大声道。

    三通鼓毕,岳老将军着一身黑白相间的戎装,笔直站立在diǎn将台中央。盔额、护心镜及肩甲处各嵌有一弯白色新月,黑的甲胄油光铮亮,白的犹如黑夜深处探出的一抹亮光。diǎn将台下黑白相间的数个方阵已然成型,diǎn名的声音此起彼伏,半柱香时间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几名队领径自上前大声禀报:禀将军,铁壁营(刀盾士)150人,全部到齐,未缺一人。

    禀将军,流火营(弓箭士)127人,全部到齐,未缺一个。

    禀将军,荆棘营(长枪士)385人,全部到齐,未缺一人。

    禀将军,突刺营(双刀武士)73人,到72人,一人病重卧床。

    禀将军,刺蜂营25人,到22人,一人战死,2人失踪。骑兽18匹,到15匹,一匹战死,两匹失踪。

    看着diǎn将台下一张张熟悉且略显憔悴的面孔,除了盔额前那一弯雪白,围脖,肘弯处本是雪白的里衬,早已灰色且打满补丁,黑色的甲页却依旧泛着油光,如同新的一样,如果没有那些横七竖八刀剑所劈出的痕迹。老将军想説话却有些哽咽,他喉咙上下动了动,没有出声,偏头望了一眼张校尉。

    张校尉手持卷轴大步来到台前,大声道:下面,请diǎn到姓名的兄弟出列。説着双手展开卷轴。

    张四、李二柱、王明、易万钱······

    一道金色遁光从戎堡间飞起,略一停顿,往东而去。何云舒抬头瞩目良久,才拍了拍身上的沙尘,整了整了衣冠,移步走向diǎn将台。

    随着叫名声,从四个队列中,陆陆续续走出十余个军士,他们面露茫然,但都保持缄默。

    张校尉叫完名字,转身对老将军道:禀将军,叫名完毕。

    老将军diǎndiǎn头,等张校尉归列后,才大步上前,气运丹田,大声道:汝等跟随岳某人来到这荒僻之地虚度华年,不知不觉已然九年有余,人生又有多少个九年,诸位心里有数,岳某心里有数。然从军伊始吾等这条命就已然不是吾等自己的了。説着老将军侧身指着身后高高矗立的黑底白色图案的新月大旗道:而是吾等月魂之国的,是吾等王上的。汝等很多兄弟私下都道,命运待吾不公,为岳某人鸣不平。但汝等可知人事不公,天道大公。

    有人求仙证道,有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人求方便,踏入魔道,然莫嫉莫羡,各有各的前路,各有各的命数。先贤有言,莫道命运多歧路,吾心无尘向月明。

    而今日,吾辈的命运就是同这封印神柱一体共存亡。传説中的人魔大战距今已一千五百余年,但人魔之战何曾消停过,在这里。説着老将军指了指心口。接着道,无时无刻不在争斗。在正北二十余里有大批魔军正向此处而来,留在此处唯有一个字,死!汝等不要问我这魔消失了千百年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因何而来。吾只知道吾等的身后是千年矗立的神柱,是吾等守护的神柱,虽然它已不符往昔模样。

    现汝等有选择的权力,离去或留下,无论去留都是岳某的好兄弟,离去之后路,吾已有安排,请诸君放心,半柱香时间为限,请诸君抉择吧!説完老将军闭目等待。

    半柱香时限将至,无一人出列,而先前diǎn名出列的十余人却纷纷单膝跪下,其中一个大声哽咽道:将军,请不要赶我们走,我们要留下与兄弟们一起!

    李二柱!将军大声喝道:你家大柱为国尽忠后,就你一个独子了,现你老娘七十九了吧,家里就你嫂子带个五岁的崽子在家操持,上有老下有xiǎo,你叫她一个女人ding着,ding得住多久?

    李二柱闻言,楞了楞,便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老将军没有理他,继续道:易万钱!你家兄弟姐妹到多,全部成亲分家之后,现就剩两位老人独居老宅,前年你老母亲病重,你那些兄弟姐妹没一个回去看望,要不是一位回家省亲的兄弟得知,忙去照料,恐怕你这个不孝子当定了。

    易万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低着头,十指用力扣着地面,指头越陷越深。

    还有你,布子渔······。老将军一连説出好几个人的家事,全部都有着必须回去的理由。

    所以,你们必须回去,而且我还有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去完成。老将军説完,对身后的董校尉一挥手。董校尉双手捧了一个盒子快步上前,双手过眉将盒子交予老将军。

    老将军单手举着盒子道:易万钱!

    易万钱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双眼微红来到将军身前,双手过眉将盒子接过。老将军轻声道:打开吧。

    易万钱沉默着将盒子打开,头前又两封信件,信下压着很厚一叠银票,随便看了看,都是一仟两白银一张的银票,怎么都有好几万的样子。易万钱一下眼睛睁的老大,他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呼吸有些急促道:将军,将军这是······。

    将军没有答话,挥手让他靠边,左有拿起那两封信件,右手抓起厚厚的银票,高举双手对所有人道:这两封信,一封是给兵殿的文书,是你等十余位将士的退籍令,也就是説,从即日起你等不再是月魂军士,而是一介布衣。另一封则是私信,是给现任右兵殿,欧阳信的书信。我与右兵殿私交甚好,他看了这封书信之后,应该不会为难你等。

    老将军将左手放下,挥了挥右手上的银票道:这里是五万两银票,是岳某人这些年来省吃俭用,砸锅卖铁凑出来的,本来是等诸君退籍之后发的,但现只有请回家的将士们带回去转交给你们的家人了。虽然平摊到每家的银子不多,但也算是岳某对诸君这些年不弃不离的一diǎndiǎn报答,跟诸君一起的这些年月里是岳某最自豪的时日,岳某能力有限,让诸君跟着受苦了,还望诸君受岳某一拜。

    説着老将军满目含泪,摘下头盔,俯身深鞠,露出满头华发。哗、哗、哗······在场所有人皆单膝下跪,天地沉默中不时传出几声饮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