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注回目“乱君”源出荀子-君道:有乱君无乱国。]

    朱由检听了傅山一语禁不住勃然变色。饶是再善于掩饰自己心理听了这种言语也都不能不大怒起来何况他还是出名的性格暴躁?伸手用力一拍桌子将桌上三只茶碗震得一起跳起一只跌在地下另两只却歪倒在桌上热茶淋漓三个人身上淌得到处都是却谁也不动一下。傅山屏住呼吸双眼一瞬不瞬地瞧着朱由检目光中毫无半分怯意。朱由检也反视着他的眼睛流露出来的却是愤怒疑惑不安以及旁的一点什么东西。

    沉默良久桓震突地笑道:“相者有云凡相必有破。朱兄何不请教一下破法?”朱由检冷哼一声不屑道:“这等怪力乱神之谈吾不与闻。”傅山微笑道:“听与不听自在朱兄说与不说却在傅某。”徐应元一直伺候在旁听着两人一往一来的交谈朱由检并不占上风此刻再也忍耐不住跨前一步怒道:“爷不听便不准你说!”桓震哈哈一笑道:“两人之口易封难道天下人攸攸之口也是封得的么?”朱由检神色不变淡淡地一挥手示意徐应元退下。傅山见他态度少和当即打蛇随棍上紧逼一句道:“面相须合命格才能断人一生。朱兄何妨以生辰八字告我?”朱由检目光中疑惑之色一闪而逝随口报了一个八字。

    桓震却是晓得他生日的那应该是万历三十八年的立春日很是好记。可是听他报的日期却是十一月二十四就算古今历法略有差异无论如何也不会是立春。他脑中一转当即明白朱由检是拿了一个捏造的生辰来诱骗傅山上当。倘若傅山当真洋洋洒洒地推算一大篇命格出来料想他便要立时作喝令砍杀了自己二人。然而当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又没法子知会傅山一时间只急得出了一身大汗虽在深秋寒天后背也已经**地。

    傅山定定地望着朱由检手心中也已经满是汗水。他并非想不到对方虚报八字诓骗自己的可能性然而可能终久只是可能不论自己误真为假或是误假为真那都只有一种结果而已。想要借机瞧桓震眼色朱由检、徐应元以及四名随从的十二对眼睛却都是一瞬不瞬地瞪着自己哪里能给他这种机会?到了这等时候也只有押上一宝赌他和桓震两人的运气了。

    他心中波澜翻腾脸上仍是一片镇静慢慢扶起桌上翻到的茶杯瞧瞧杯底还有一点残茶未曾倒尽张口一饮而尽终于下定了决心放声大笑道:“朱兄既然信不过我只管赶我出去砸我招牌便了那又何必编造一个假八字来欺哄于我?这个八字乃是主一生孤寒之命岂能合得朱兄的面相?傅某虽然见识浅薄还不至于连这也瞧不出。”说着连连摇头。桓震听他如此说心知他是孤注一掷押定了朱由检会用假八字骗他。这一铺若是赌赢朱由检立时便会相信他的“神算”若是赌输自己两人今日便不用离开春华楼了。

    朱由检听了这话嘴角微微一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于却又没说出来只叫过徐应元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徐应元一面听一面瞟着傅山待得朱由检说完应了声是便自开门出去。桓震不知他去哪里强笑道:“朱兄要替我们叫小曲么?”话刚出口便觉这个笑话着实半分也不好笑连忙讪讪然笑了两声闭上嘴巴。

    朱由检瞧着傅山来回上下打量了半晌忽然叹道:“我可真是糊涂明明年纪不大怎地连自己生辰也会记错。”他这句话一出桓震、傅山都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傅山只觉头脑一阵晕连忙打起精神笑道:“那打什么紧?先严在日每到生辰都要咱们做小辈的提醒方能想起便连五十大寿那天也是儿女们将寿筵预备齐全了他老人家才记起的呢。”朱由检也是哈哈一笑道:“那是当得如此。”话头一转压低声音道:“然则本朝成祖的故事傅兄可曾听过么?”

    他所说的却是明成祖朱棣还在燕邸时候的事情。据说那时有一个算命先生跑去寻朱棣说他有帝王之相将来定要做皇帝。其实他也未见得是甚么神算不过是瞧出了朱棣一心想做皇帝的一个投机之徒罢了。哪料到朱棣那时候正在韬光养晦以至于佯狂称疾瞒骗建文哪里能容得这等人活在世上?当即寻个什么妖言惑众一类借口将他砍了。后来朱棣果真坐了帝位然而那算命先生却连骨头也都烂了。此时此刻说这么一个故事出来自然便是警告傅山不要学那个算命道士机关算尽搞政治投机反误了卿卿性命。

    傅山笑道:“山孤陋寡闻不曾听过。但山却知道辰戌丑未全。”辰戌丑未全便是指太祖朱元璋的八字乾、戊辰、壬戌、丁丑、丁未了。算命的理论以为辰戌丑未俱全是十分了不得的八字而传说之中朱元璋也正是因为刘基给他推算八字这才揭竿而起终于成就一代伟业的。朱由检是太祖子孙自然熟知太祖的生辰听得傅山这般说那是将自己比作刘伯温了。他虽然目下居于信邸可是心中未必没有过做皇帝的念头。在他小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次扯着哥哥天启皇帝的龙袍问道:“哥哥这是甚么官儿的官服?将来我也能做这官儿么?”皇帝哥哥却也并不生气倒笑嘻嘻地将他抱在膝头说道:“这个官儿么再过得两年便轮到你来做啦。”

    此刻他与傅山来回驳诘两人引用的都是一些不可尽信的街谈巷语一个说你敢政治投机我便要杀你一个说你须得借我臂助才能成就大事这一个回合却是不分胜负。以朱由检的身份大可以一声令下叫四名随从一起上前便踩也能将两人踩死了。只是他的心中却有些什么东西不准他那样做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诘问他:难道你要杀了你的刘伯温么?然而更多的却是顾忌恐惧和担忧。这些感情自从他身为皇家子弟身为信王的那一天便已经存在了它们混杂起来叫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面前的这两个人难道正是上天降下能帮助自己高枕安眠的人么?十六岁的年轻王爷在他的心里一遍遍地扪心自问。

    桓震见傅山已经掌握了局面心中略觉安定当下要来添一点油烧一把火。哈哈一笑道:“青竹我瞧朱兄的八字必定与他面相相似因此不愿告诉你罢了。”方才傅山既说他面相主破家子弟此刻桓震又说他八字与面相相合那不是破上加破了么?朱由检哪里容得这等言语当下又要暴跳起来恰好这时房门轻轻扣了两下却是徐应元在外道:“爷老奴进来了。”朱由检听得这两声轻扣似乎恍然大悟一般脸上暴戾之色渐渐褪去重又坐了下来扬声道:“来罢!”徐应元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朱由检身后站定了也不说话。

    朱由检瞪了桓震一眼向傅山道:“某的生辰乃是万历三十八年十二月廿四日。”傅山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一算道:“嗯那是辛亥、庚寅、乙未、己卯此命格……”故意顿了一顿重重地道:“主的乃是志大才疏身死家破!”朱由检再也忍耐不住伸足踢翻了椅子叫道:“给孤拿下!”四名随从一拥而上擒手的擒手捉脚的捉脚将两人按了个结结实实。

    桓震给按在地下毫无还手之力面临生死关头心中反而并不害怕高声道:“相士据命而论并无错处!”朱由检怒道:“你可知道孤是甚人?敢在孤面前这等放肆!”桓震笑道:“那自然知道的。只是王爷自己却又是否知道自己是何等人?”

    朱由检冷哼一声示意按住桓震的随从将手稍松让桓震抬起头来喘息冷笑道:“孤怎地不知自己是何等人了?”桓震但觉颈中压力稍轻连忙透了两口大气瞧着这个将来的亡国之君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说道:“便是一个志大才疏身死家破的可怜人罢了。”朱由检本意之中是料他定会吹捧自己一番以为进身之资的没料到从他口中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不由得怔了一怔旋即回味过来这句话中实在有极深的含义一方面是说皇兄龙驭之后自己便要继位;现下天启皇帝身体羸弱无后那是宫中人人皆知的万一哪天有个万一能够继承大统的必定就是他信王。这一点不光皇帝哥哥知道他自己知道连魏忠贤也都知道。正因如此平日里他说话做事不敢有一毫逾矩的把柄给人抓住至于说暗地里豢养了许多死士那不是他想造反却是怕死而已。另一方面却又是说大明朝的天下终于也要在他手中丢掉。

    不知从哪一天起信王朱由检瞧着自己那个只懂得拿绳锯墨斗提起朱笔来便要打颤的皇帝哥哥心中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之情。他虽然闭户读书躲在自己宫里做缩头乌龟但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山西叛乱了他知道;南京地震了他知道;河北蝗灾了他也是知道。这个国家许多皇帝哥哥不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了然而知道了又有甚么用处?他并不是皇帝不能下旨捕杀河北的蝗虫也不能银赈济陕西的灾民。也许在他的心中经常想到假若有那么一天自己坐在皇帝哥哥的龙椅上手中握着皇帝哥哥的玉玺那么他一定是大明朝的中兴之主……决不是什么亡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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