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已矣倒是操办身后事要紧。然而出殡手续很是烦杂桓震却不能等过头七出七接三唪经当下寻家店铺借了纸笔要傅山给周老写了封信求他一力支持又指点杨家人去公铭乙处不提。

    城下人群见死尸已经抬走唯余血渍一滩想也是没甚看头也就渐渐散去。桓傅二人方才一阵忙乱耽搁了许多时候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当下便要上路。岂知正要出城忽然听得一阵喝道之声后面支支呀呀来了一辆囚车。桓震连忙扯一把傅山闪在路旁瞧着那囚车过去忽然觉得车上囚犯的面孔很是熟悉细细一想竟然便是当日自己过卢沟桥时候遇到的那个房山县杨柏。他的妻儿却并没看见不知何处去了。杨柏似乎也认出了桓震远远地向他瞧了一眼。有心拦住一个押送的差役问问这是去往何处却又怕惹祸上身只得罢了。

    眼看着囚车越行越远终于出了城门忽然觉得后颈一凉似乎给人塞进了什么东西连忙伸手去掏哪知却给人在腕上弹了一下当即手臂又酸又麻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他心中大惊只道有人要对他不利岂知等了半晌竟然毫无动静回过头看时身后却并无一人。傅山见他脸上神色古怪出言相询他只推说要去登东匆匆寻个僻静所在解开上衣果然啪嗒一声一物掉了出来拾起看时却是一个指头粗细的蜡丸剥开来里面是一张纸条打开来看时写的却是“今夜春华楼听小苏三”几个字笔锋很是秀丽。他心中十分奇怪细细回忆猛然间恍然大悟心道定是朱由检命人约他心中不由得大喜。

    他只道上一次已经错过了结识信王的机会没成想就在离京之际竟然又与他搭上了线这一来真是喜出望外。然而大喜之余却也想到自己一介白丁无财无势信王找自己干什么?所谓投以木瓜必望琼瑶蚀本买卖可不像朱由检这等人会做的。但这般空想终究无用还是要晚间前去赴约才能明白个中究竟。

    这件事情他却不想这么快给傅山知道当下将纸条团成一团吞了下去这才走回来寻傅山只说自己有些事情未了要在京中再停一日。傅山神色间颇为疑惑终于也答应了。既已与周士昌等人告辞他也不愿回去徒惹口舌万一周老问起还要编个理由搪塞。当下寻个客栈住了。

    到得天色将黑他便寻个借口溜了出来径往春华楼去。不成想到得门口抬眼瞧见一人低着头站在那里呆出神居然便是傅山。他吃了一惊心想难道他得知自己要来此处与朱由检会面故而特意赶来?但瞧他低了头在那里苦苦思索却也不像是瞧破了自己作伪。他自从认得傅山以来次骗他虽说这是不愿他卷入更多事端乃是为了他好心中却着实内疚。

    当下走了上去一拍他肩头叫了一声“青竹”。傅山正在沉思被他这么一拍吓得身子一抖抬起头来见是桓震不由得奇道:“大哥?你怎知我在这里?”桓震听了这一句话便知他定然不是跟随自己而来的了。但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来递给桓震。接过看时便与自己上午拿到的那一张别无二致都是“今夜春华楼听小苏三”。

    傅山道:“我还道是那大猢狲要约我等寻衅瞧大哥似乎不知便想自己前来赴约。恰好大哥说有事要再稽留一日倒省了我一番借口。”桓震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离开之时傅山也收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字条。他心中却知那自然不会是大猢狲所约的了只是朱由检约他一人也就罢了何以又连傅山一同扯了进来?

    待得进了春华楼那小苏三已经在台上献艺了桓震却没心思瞧什么歌舞一双眼睛四下逡巡只是找不到朱由检。他心中奇怪难道还没来到?难道约自己的并不是他?一个青衣小婢走上前来福了一福道:“两位可是桓公子和傅公子么?”桓震点头认了只听她声音娇滴滴地道:“有位朱公子在楼上雅间相候。”桓震这才明白原来朱由检早已到了。既然如此想必他那一干暗探也已经在此伏下许久忍不住扫视厅中却并不见有一个人像个暗探模样。转念一想不由得失笑心道暗探若能给人一眼瞧出那便不叫做暗探了。当下随着上楼去走到最里面一间雅间门前只听那小婢叫门道:“爷人来啦!”房门应声而开。桓震心中微觉哪里不对但却不及细想一步跨了进去哪知一脚刚刚迈进背后给人一推直向里跌了进来险些仆倒在地。回头看时却是傅山给人推入门来连带将自己撞了进来。

    桓震作色道:“朱兄我们好意前来赴约你这是甚么待客之道?”朱由检笑道:“手下人多有得罪信代他们给两位请罪罢。”他口上虽如此说语气之中实在半分歉疚之意也无何况朱由检乃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他的手下哪里敢不听吩咐做事?桓震自然想得到这一层当下冷笑道:“那可不敢当。”瞧瞧四个随从个个都是身强体壮有意无意地堵住了门窗自己两人要想逃走简直如同天方夜谭。瞧着朱由检一字一顿地问道:“朱兄约我二人来此究竟有何贵干?”

    朱由检哈哈一笑端起面前茶碗轻轻吹了吹水面茶叶微啜一口道:“桓兄不觉那小苏三的唱工甚佳么?”说着手指在桌面轻扣打起了拍子。桓震凝神细听果然小苏三正在献曲所唱的曲子便与朱由检所打的拍子一般无二。他心中一动没料到这雅间的隔音竟然这般差既然里面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外面自也能听到里面的声音。心念一转已有了计较笑道:“朱兄在这里打拍子无人鉴赏不觉无聊么?咱们何不一起出去打给大众听听也好叫人知道朱兄是何等人物?”朱由检心思繁密听他话中口气当下明白若是自己苦苦相逼他便要在这里拆穿自己身份。他身为信王出宫玩耍虽然不是什么太大罪过但究竟是不合规矩之事现下魏忠贤权势如日中天倘使自己私自出宫这件事情被他知道不免要惹来一番麻烦。

    他为人性格很是多疑那日只因听桓震说了“杨涟”二字少年人一时好奇与他交谈片刻兼且还露了暗探的行迹事后旋即后悔深怕自己身份给他看穿或者有所猜疑那也不妙。万一这人竟是魏忠贤一党的自己豢养暗探的事情泄露出去那可就要大大不利。想来想去还是死人的嘴巴最为保险当下令手下人安排要将他二人灭口按说这等事情本不用他自己出马的堂堂一个王爷岂能做这种杀人勾当没得污了自己的手?然而他既然性情多疑凡事总要自己亲眼确认这才放心得下因此还是亲自前来。听得桓震那一句“何等人物”心中立刻明白对方已经看穿了自己身份只是并没说出显见是给自己留着三分余地那么便未必是魏党中人了。

    然而现下不是魏党未必以后便不是魏党;就算以后不是魏党也未必不会趋炎附势将自己的秘密拿来交易以图进身。总而言之只有死人才最叫人放心。虽然心里略略有些过不去杀那还是要杀的。当下笑道:“那却不必外面何等吵闹还是这雅间中安闲自在。”意思是说你若不张扬我的秘密我便让你好好活着。桓震深知他的为人寡刻少恩倒不敢轻易相信他所说之话附和着干笑了几声。忽然想起他并没见过傅山当下捺着心跳给他们两个互相介绍了只说朱由检姓朱名信却不道出他真名。

    傅山笑道:“好稀奇面相!”朱由检没料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是大赞自己面相究竟是少年人好奇心性不由得反问道:“稀奇在何处?”傅山却不答他只要他伸出手来上下看了一番不住点头赞叹。朱由检给他撩拨得心痒暗想杀他之前听听他说些什么倒也无妨当下不住催他快说。傅山仰头道:“我自幼从父习学相人之术从没见过这等面相天庭虽然高耸地阁却不方圆少年固然富贵中年荣枯难期。既是大富大贵紫气东来的至贵命格却又十大空亡、十二孤神样样俱全。容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若在名门宦家必是破家子弟。”

    朱由检耸然变色他是皇家之人此人竟说他必是破家子弟那不是暗含着说大明要亡国了么?

    ********************************你说你爱我像谁********************************

    我自然不会当真去宣传相面这一套。傅山也不曾学过相面只诌得几个名词罢了。至于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