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震伏在路旁拨开灌木露出两只眼睛来向外观看只见一骑飞奔而至马上竟似坐的是两人天色昏暗倒看不清面目。那骑愈奔愈近马上骑士大声呼唤“大哥”却是傅山的声音。桓震一跃而出叫道:“我在这里!”

    傅山勒住马头跳下马来跟着却又从马背上扶下一人竟是**星。桓震奇道:“这做甚么?”傅山笑道:“赵老先生有话要与大哥说。”桓震不明所以望着**星只听他道:“老夫有一个早年至交其门人弟子之中有一个与老夫交情甚好的如今在遵化做个兵备使两位若往投之老夫可保此人必以客礼相待。”桓震摇头道:“多谢老大人美意。只是桓震并不想做官。”在他心中始终觉得明代政治**早已无法挽救哪怕自己再怎么立志要做一个好官造福乡里一旦入了官场要想逆流而上那是再也不能只有随波漂浮却又对不住自己的良心是以一口拒绝。**星呵呵笑道:“你道官是说做便做的么?老夫举荐你去也不过是充个佣书幕僚以后进身之途全要靠你自己打拼老夫却帮不得也。”桓震这才明白心想去去无妨好在幕客的自由度甚高若不适意时自管抬脚便走。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老大人如今却往何处去?”**星叹道:“天子流我于戍所但教老夫一日不死便不能擅离自然是回振武卫去。”

    桓震正要答话却听又是一阵马蹄如鼓点般急响远远有人飞马而来转眼已到目前那骑士飞身跃下马来桓震一瞧却是吴天德。他跳下马背第一句话便道:“军师快走!”桓震奇道:“怎么了?”吴天德怒道:“那班贼厮鸟们暗地里商议说军师知道我寨中许多机关隐秘倘若就此投了官府引大军来攻山寨必无幸日是以要纠合部众前来追拿。老子实在不忿这般人的作为特意赶来送军师一程。”桓震心中感动他与这吴天德虽然平日交好但不过只是一同闲聊谈天的朋友而已在他自己这一面并不觉有甚么特别的交情现下自己有事吴天德竟特地前来相送足见义气深重。当下点了点头道:“桓某知道了。现下桓某打算往蓟州一行料想他们也追不到蓟州去。”指着**星道:“某这里却另有一事要烦恳吴大哥一力承担。”吴天德见桓震不要自己送行本来不乐但听他又说另有事情相求当下道:“何事?快说!我怕他们就快追来了。”桓震道:“这位赵大人请吴大哥送他回代州去。”

    吴天德想也不想一口答应。傅山却道:“小弟随大哥同去。”桓震心中一动想那山中众人既然对自己如此疑忌必欲除之而后快傅山留在那里太也危险倒着实不如与自己同去。当下道:“那好我们……”一句话没说完只听得远远一阵喊声嘈杂竟是山寨中人已经追了上来。吴天德急道:“快走快走!”桓震摇头道:“不必。”瞧着人马来向咬着牙道:“桓某倒要会一会他们。”傅山哭笑不得心想对方个个都是悍匪你一个赤手空拳的书生拿甚么去会?当下便要强行拖他上马。桓震左右不肯正拉拉扯扯间对方已经赶到当先一人喝道:“兀那鼠辈容不得你走!”却是刘志。

    桓震挺身而上凛然道:“你待怎样?”傅山暗道不好哥哥气昏了头竟将自己性命也不放在心上了。刘志冷笑道:“若留得你这厮必是大大祸害且除了你。”桓震不怒反笑道:“尔等今日杀我明日官军便至以我一人的性命换你全寨两千余性命桓某这笔生意实在大赚便宜绝不蚀本!”刘志嗤道:“好大话儿!难不成你还有甚么撒豆成兵呼风唤雨的伎俩不成?”他虽然口上如此说但知道桓震身边有个惯用奇计的傅山平日虽没把他放在眼中此刻却也暗暗疑心当下迟疑不进并不立刻令部下擒杀桓震。

    桓震见恐吓奏效心想打铁须趁三分热当下道:“你们大将军是我结义兄弟虽然桓某今日离了营寨他必也遣人探问我消息下落。难道你就不怕他惩治你么?”刘志哈哈一笑道:“这世间如此之大少了一个两个人又有谁能觉?”说着凶像毕露亲自擎刀就要上前砍杀桓震。

    吴天德使的是一根白蜡杆子平日盘在腰间的。见势不妙手臂一抖甩出了白蜡杆杆头一点刘志喝道:“要害军师先过姓吴的这关!”刘志咬牙道:“这人已然叛寨而去你还要叫他军师显见是他一党。”高声喝道:“兄弟们吴天德勾结外人危害山寨大家伙一起上啊!”众喽兵轰然答应一起持刀涌上。吴天德哪里怕他使开白蜡杆高声呼喝战在一处。

    他虽然武艺高强无奈对方势众又碍着三个不通武艺的文人须要时时照护不多时便落了下风。刘志甚是得意亲自举刀劈头向桓震砍来。

    桓震将身一斜堪堪躲开刘志第二刀却又劈来。这一下已经避无可避桓震轻轻叹了口气闭目待死突然起了一个念头自己身死之后魂灵会不会又回到原先那个世界去了?又或者是连身体也都一起?想到自己的尸体逐渐透明消失旁边众人惊讶无比的样子不由得心中竟感十分有趣。

    吴天德给多人缠住分身援救不及眼看刘志这一刀便要砍在桓震颈中傅山**星一起惊呼。耳中只听扑通一声却是刘志仆倒在地身下汩汩流出鲜血。桓震叫道:“二弟!”一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竟是惠登相。

    原来他酒醉醒来得知了众人的图谋之后立刻飞骑追赶追到山口见到双方一团乱斗刘志举刀向桓震斩下情急之下双足一蹬站上了马背飞身扑下正中刘志后背顺势扭住他手腕向下一按刀尖调转方向刺入了他自己腹中。

    惠登相惊魂初定只是呼呼喘气望着桓震说不出话。桓震醒过了神心下也是后怕不已。刘志手下见领已死兼且还是死在大将军手下当即一个个抛了兵器。吴天德便也不为已甚收了白蜡杆子。

    桓震不愿多说向惠登相道了声“多谢”对傅山等人道:“走罢!”顺手牵了刘志之马正要认镫上马惠登相一步上前攥住缰绳道:“大哥当真要走?”桓震默然点了点头。惠登相心中难过一时无语。桓震笑道:“不必如此。”想起傅山曾对他说的一句话来当下道:“一日兄弟一世都是兄弟。”抖开缰绳纵马而去。傅山与**星共乘一骑紧随其后吴天德向着惠登相抱拳为礼也上马扬鞭追了上去。惠登相站在夜色之中望着几人的背影愈去愈远心中一片空落落地不知道自己这二十三年人生究竟是为了甚么?

    却说几人连夜赶路离了小五台范围吴天德和**星便要转向西南方向桓傅两人却是东行。**星从怀中取出一封预先写下的荐书要桓震收好了带去遵化交给兵备副使耿如杞。桓震感谢一番握手而别不提。

    这夜两人宿在长宁镇桓震想起蒋秉采不知他现下如何心中甚是挂念便想绕道去一趟灵丘。反正左右无事也不怕耽搁了行程。灵丘也在西南方向倘若明日一早上路或者还能追的上**星。岂知次日正要启程却听得两个客商闲谈说是蒋秉采因为灭蝗打杀人命两个月前已经被夺官削籍还乡去了。他原籍是在江南扬州想必此刻已然到家了罢。如此一来再往灵丘已然无益不如径去遵化。

    要往遵化去京师乃是必经之路。何况桓震也想在京中打探一下周老祖孙的消息毕竟雪心与自己曾有婚约至少也要知道他们现下是否安好周士昌的气喘之症有无加剧。当下与傅山说了傅山听说要去见未来大嫂自然无有不可。两人一路东行途中并不耽搁不过十月底间已然赶到了京师西南的卢沟桥。

    这卢沟桥乃是当时京城左近的一个名胜数百年来“卢沟晓月”一直便是文人墨客吟咏景致的绝好题材桥上行人来来去去既有那“平明骑马过卢沟”的五陵少年更多的却是“车中却听浑河水阅尽归骖日夜流”的牢骚客。卢沟桥距离京城约莫四十里路桓震等人赶到的时候已是未末申初时分左右是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北京的了索性便下了马缓缓而行一面走一面瞧那“苍龙北峙飞云低”的景致倒也十分惬意。

    桓震走到桥上一手挽缰凭栏而立望着卢沟河水滚滚奔流浊浪拍击桥墩出碰碰之音心中怀想当年廿九军抗日将士在此围困日军只待一声令下即可全歼可是等来国民党执政府的命令却是:“不要扩大事态”白白放走了日寇。他知道这件史事为时已久心中对于国民党的畏葸避战也是久已十分不满可是亲眼见到这当年战场仍是忍不住扼腕叹息。想到不久之后满人也当长驱直入中原那时明室南逃除却史可法夏完淳等少数几个忠臣义士之外一班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朝中大臣尽数做了冯道谯周难道投降便是中国人的本性不成了吗?

    傅山瞧着他呆呆出神不知他想些甚么当下也不打搅自去瞧那来回行人。桓震出了一回神忽道:“青竹万一国家覆亡你当如何?”傅山不假思索的道:“若有力当辅助宗室以图再起。若无力当隐居山林终身不食周粟。”桓震摇头道:“我非此意。我所言之亡国并非亡一家一姓之国乃是亡一族一种之国也。”傅山面露疑色想了一回反问道:“一族一种之国如何亡得?”

    桓震不料他竟有此一语心中大震喃喃道:“一族一种之国如何亡得?如何亡得?”突然间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一家一姓之国固然能亡一族一种之国却是永远也亡不得的!”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直不知何去何从虽然明知国家前途不妙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甚么去改变未来又或者从内心深处他根本就不以为未来能够改变因此从没努力尝试过。顾炎武虽然说过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可是他钻了牛角尖却从不去想。此刻傅山一语道破无意中竟解开了他心中的一个死结。一时间只觉豁然开朗天地之大更无不可为之事前途虽然坎坷自己却已下定了决心走去一切再无挂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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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至此结束。第二卷中桓震将会到遵化兵备耿如杞的手下做一个小小幕僚。在这幕僚任上他又会认识很多人做出很多事请各位期待吧。另傅山是山西的一个名人我对他的事情做了一些戏说希望不要有傅山的后代看到这本书……如果真的这么不幸被我中了大奖的话鞠躬致歉。又另这里把满族入关写成中国的亡国那并不是我让桓震被明人思想同化而是我个人的历史观向来如此。这种思想必定贯穿本书始终在此向聋聋等满族读者鞠躬致歉。再另又有人可能说傅山的想法不可能那么先进。傅山此人是个经学家曾经将五经都作为制度史来研究的简直是前无古人。你说他的思想能不能达到这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