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起官军是从代州振武卫而来往万全右卫去换防的全军共是五千六百人领军的是神武卫指挥佥事常荣。他奉了本卫指挥同知的命令率部换防却在行至浑源的时候接到朝廷诏令命他暂不继续北上而是留在当地候怀来、怀安二卫会军共同围剿小五台山。常荣便在浑源驻扎下来哪知前等后等却只是等不来怀安、怀来的半个士兵。振武士兵驻扎在浑源军需供应本来便得不到保障如此日复一日拖将下去常荣渐渐受不了起来不断派出斥候向东北打探消息哪知道一探二探总是毫无动静那怀来怀安的守将不知道是压根没有接到出兵的诏令还是畏葸避战总之是连面也没有让常荣见到。常荣性子本来急躁一来二去便十分焦躁起来。这个常荣似乎不比上一次那杜大威是个草包将军非但正儿八经地上过战场并且还颇有战功对自己是信心满满。一气之下一面起草奏折上报朝廷参那怀来怀安两个指挥同知、佥事畏敌避战迟疑不进一面自行北上准备伺机攻打小五台山。若说他以五千六百人对同样五千多人的过天军已经不占什么便宜而过天军又是据守山寨占了地利常荣胜算更低。

    常荣虽然暴躁却不莽撞他也知道若贸贸然前去打山多半便要全军尽墨于此当下全军带足了干粮偃旗急行一日之间竟然急行二百里赶到了小五台西北的鸳鸯口。他为求隐蔽不准士卒生火造饭自己也一同啃食干粮。一面休整部属一面派出斥候打探小五台中情形。不久得斥候回报说山口设有陷阱便要他们记下过天军哨兵所走的位置绘成简图一一下给属下将官。

    他不知山中尚有多少机关陷坑原想再等几日方才攻打不料这日傍晚斥候还报小五台山中贼酋尽集不知何意。常荣只以为过天军现了自己驻兵在此要先制人前来打营当机立断喝令全军立刻造饭拔营三军无声向小五台急行。鸳鸯口距离小五台不过只有四五十里到得半夜已经来到西金沟。

    常荣自从得知要来攻打小五台驻扎在浑源时便令人到蔚州长宁镇、桃花堡等地寻找熟知小五台地势之人细问各山形势绘成地图熟记在心。他在观看地图之时便十分留意西金沟此处乃是一条溪谷两旁山势甚陡是从西台进山的唯一一条通道。因为地势十分险要过天军在此处安排的守卫力量并不多只有区区半个小队而已。常荣探知这一层更加把西金沟放在心中此刻决定突袭小五台自然便选了这一条路。须知小五台范围甚广过天军所真正占据的不过是中心一带至于外围只不过日常派兵巡逻不让外人进山罢了尤其西台因为山势险要过天军势力更是单薄只消解决了哨兵此处便可以长驱直入。

    却说振武军前锋五百人先赶到西金沟黑漆漆地摸了进去。此时正逢月初天暗无光正适合偷袭。桓震虽然十分重视军队训练但他毕竟不曾入过军伍没有专业的训练方法只是跑山和掌上压虽然能够提高士兵体格但却不能教给他们战术本领。惠登相等人原本便是山贼要他们去研究这些也是痴心妄想。是以过天军四处骚扰之时虽然将官军气的一筹莫展但一旦真正对面交锋就不是官军的对手把守西金沟的二十名喽啰兵不过片刻便给五百官军大部杀死只有一人见势不妙连手也没交便弃械而逃好歹留得了性命。是时北台山下过天军的主要领导人都还忙于内讧。倒算他良心不泯临逃走之前还奔回北台大部所在报信值夜哨兵听了大吃一惊立刻吹起号角来。

    桓震接了报警忍不住想掴自己一顿耳光。小五台山共有东南西北中五个山头其中以南台最高西台最险是以桓震在布置防守兵力的时候并没有将西台作为重地哪里想到如今敌人正好便从西台攻来一时只觉自己十分可杀。可杀归可杀眼下大兵压境而且还是由守备最弱的西台而来想必已经查探清楚这里的情况了自己这一面却是敌情未明可说对方在暗自己却在明这一仗十分难打。他顾不上许多立刻对五名指挥道:“立即集合所部在训练场听令。傍晚去职的掌旗一律复职务要对他们说明将他们暂时去职乃是为了捉出内奸好生陪个不是。”五指挥诺然而去。桓震在地下摊开西台地图瞧着西金沟暗想敌人若从此溪谷而来火攻之法便不可行何况仓促之间也来不及预备。约略计算时间从西金沟到北台营寨也不过两个时辰的工夫。这两个时辰之间要如何部署可是关系到过天军的生死存亡。他绞尽脑汁拼命思索但愈是焦急愈没有主意一时间只急得头上汗珠滚滚而下。

    忽然傅山在旁道:“不如不战!”桓震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反问道:“何意?”傅山道:“小五台山甚大我若即刻弃了北台遁入山中彼军要将小五台整个搜寻一遍少说也要三天五天。”桓震道:“那便如何?终究还是免不了对面一战。”傅山摇头道:“不然。彼自远来不见得带有许多粮秣。我们离去之前每人带足十日干粮将山寨一把火烧了教他们无处觅食跟着便带他们在山里大兜***这些官军不善山战兜得几圈便要晕头转向了那时我们一举而出可以破之。”桓震大奇心想这不是当年陈毅在江南钻山沟的战术么不由得连连点头。

    惠登相却道:“不可不可这山寨是众弟兄数月来辛苦建立而成如今初具规模岂能说毁便毁?”桓震暗想他怎么如此之迂驳道:“然则二弟是要守着山寨大家同死了?”惠登相面皮一红辩道:“小弟哪有此意?不过是想寻一个既退敌兵又保山寨的法子罢了。”桓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然则二弟有什么良策?”说到单打独斗惠登相足为一代名家可是两军对阵毕竟不是拳脚相搏他武艺再强也是无用当下只得摇了摇头。

    桓震再不理他对傅山道:“以你之见我们烧毁营寨之后该当往哪个方向去才好?”傅山瞧着地图思索片刻伸指指着一处道:“先向北再向西!”桓震讶道:“敌从西来我军怎能反向西去?”

    傅山若有所思的道:“我虽不知敌将为人但瞧他能想到自西金沟偷袭想必颇有心计。他定已知道我军大部驻在北台大哥你想假若你是敌将欲要拿我弟兄三人该当如何用兵?”桓震想了想道:“若我有一万兵便四面合围北台。”傅山又道:“倘若只是五千兵呢?”桓震道:“分兵两路一路直攻北台一路南下堵截。”傅山笑道:“着啊。东边有美峪所驻军我军不走东台我想那敌将多半也能料到。然则却也不能走南台。”桓震不解道:“那么走何处?”傅山指着西金沟道:“此处官军走得何以我便走不得?我从北台急行出山旋即西向绕至西金沟入山。彼虽有智料也想不到我竟会绕到他身后尾行。”桓震左拳在右掌中一击大声道:“便是如此!”惠登相在旁瞧着他两人谈的热火朝天也不知懂与不懂神色只是漠然。

    却听亲卫来报全数部众已然集合完毕只等桓震下令。桓震与傅惠二人目光交汇片刻携手而出。桓震爬上高台大声道:“官军来犯所有将士每人带十日口粮限一刻内将所有房屋尽数烧毁不得留下一间!去准备一刻后重新集合!”众人哄然桓震见众情不稳但事态紧急也来不及多做解释只得大叫道:“抗令者杀!”大众这才应命而散却过了足有二刻方才重行在训练场聚集起来。桓震瞧那些人带的行囊时不由得哭笑不得但见他们人人背着一个偌大包袱鼓鼓囊囊也不知装的些什么有人更背了两个一在前胸一在后背瞧起来倒像前鸡胸后罗锅一般。

    桓震怒道:“你们带得都是些甚么?”跳下台来伸手将一个把总胸前挂着的包袱用力一扯包袱布应手而碎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借着火把光亮瞧得甚是清楚都是些金珠器皿值钱的物事。桓震勃然大怒喝问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我三令五申不准将官私吞缴获怎地你明知故犯?”那把总羞愧无地垂下了头。桓震又伸手拉开另一个掌旗的包袱也是大同小异钱物都有就是没有干粮。

    桓震没想到自己一手建立的军队竟然纪律松弛到这个地步不由得又羞又愤抖着手指定了那把总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军师么?”那把总突然将头一抬大声道:“老子只奉过天星大将军号令大将军并没叫我们上交缴获你算甚么东西也敢在老子面前饶舌!老子当年与大将军打家劫舍何等痛快若不是看大将军的情分谁要受你这种鸟气!”

    桓震又惊又气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竟然全是泡影这些人都是冲着过天星的面子才对自己恭恭敬敬说到威望信用自己可连惠登相的万分之一也及不上。他不断告诫自己此刻大敌当前不可内讧努力压下心中怒气对惠登相道:“二弟你瞧怎么办?”惠登相脸色尴尬对众将官高声喝道:“大哥说话便是惠某说话!哪个敢不听的便是与惠某作对!”那把总又将头低了下去再不开口。

    桓震见事态少平当下道:“众人方才没带干粮的快些去将财物抛下取了干粮即刻放火。”各人这才拖拖拉拉地去了。桓震站在高台之上瞧着下面空旷一片的训练场只觉得心中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