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笛音和着微弱的歌声传到左右偏房。薛威等人只知道正屋里面除了大司命,还有个神秘人。当他们听到由完全不懂语言唱出来、略带沙哑的歌声,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其实是蓝荆安的声音,反而有些惊讶:怎么屋内不是夏九皇子而是个女子?几个人忍不住悄悄议论起来。

    而在另一个偏房里,跟着谢维宁过来的几个人,心里虽然有数,却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一声不吭,只静静的欣赏这难得的一曲。

    冯参心里不妙的感觉甚重,谁知碧鸾的反应更为强烈,一下子起了身,直接向外面走去。素梅伸手拉了她一下,没拉住,只听得碧鸾留下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门。”

    碧鸾几步跨进院子中央,却见木土正守在正屋外面的雪地上,泛着寒光的剑被他握在手中。在漫天风雪的夜里,碧鸾的眼睛再利,也看不清木土的表情,只听他压低声音淡淡的说:“碧鸾姑娘,今儿个就算我死在这儿,也不会再让你硬闯进去。”

    碧鸾刷的一下抽出自己的剑,谢维宁的人又如何?他真当以为自己不敢杀他?老杜见她拔了剑,不退反进,走上前两步,小声问她:“你只为她选择你以为好的,却有没有问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只这一句话,让碧鸾握着利剑的手青筋暴起,但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老杜无惧于她的杀气,只说:“你仔细听听。”碧鸾静静听了一会儿,长叹一声,持着长剑往后院去了。空余老杜一个人收了剑,闭目环臂,迎着风雪立在前院。

    谢维宁吹完一曲,并不停歇,又回到了蓝荆安错过的开头部分,重新吹奏了一次。蓝荆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就跟着他笛音陪他从头到尾完整唱了一回。这一次她没再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自然而然的欢快歌声回荡在小小的室内,让谢维宁感觉真如一夜花开,每一个毛孔里都是欣喜和愉悦。

    唱完这一曲,蓝荆安也是说不出的痛快。这首白蛮歌谣歌词实在太过美好,白云轻飘,清澈流水,灿烂花开,银蝶相绕,遥远而古老的时光,任由自由勇敢的青鸟一直传诵下去。只要想想这样的场景,她就觉得自己无法抵御将这种幸福独藏而不分享出去。

    她陶醉的神情还没收回去,就听谢维宁开口叫她:“长安。”蓝荆安扭头去看,见他将玉笛伸向了自己。她微一踟躇,到底还是起身去接他手中的玉笛。

    蓝荆安已经握住了玉笛,谢维宁却拉着另一头不松手,轻声说:“明日,你带着它去天井关吧,若是之后不要它,晚上再还给我,行不行?”

    蓝荆安心里一抖,他这哪是在借她笛子,分明是借着笛子让她明日回来看他。她咬咬牙,把手松开了,说:“我带兵进了天井关之后便要一路南下了。”

    谢维宁拉住她的手,再一次将玉笛塞到她的手里,只说了四个字:“明日过年。”

    罢,罢,就当她还他最后一次吧。蓝荆安深吸一口气,终是说:“知道了。”

    谢维宁微微一笑,松了自己的手。这一次,蓝荆安没有把玉笛再送还给谢维宁。蓝荆安握着笛子,坐回案边,心中满满都是对自己的恼恨。刚才的快活,仿若潮水,又退了回去。

    谢维宁见她又露出郁郁寡欢的样子,自顾自的给她说起来自己之前在西南经历的奇风异俗。虽然很多事情,蓝荆安都从他的信里了解过,但信里的只言片语又怎及他亲自细述来的生动?蓝荆安渐渐被他的话头吸引,不仅给他端了水,自己也坐回到谢维宁的床边。

    直到老杜端着给谢维宁的八珍汤进门,她才发现此时已经亥时了。她起身打算离开,谢维宁却不乐意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蓝荆安瞥了他一下,认真的说:“当然是去睡觉。你也早点休息,好好养伤。”

    老杜赶紧上前:“大司命,您还是在这里休息吧。偏房实在没空房间了。”

    蓝荆安又好气又好笑:“那这里就有我的房间?我还是和我的人挤一挤睡的踏实。”

    谢维宁得了她明日回来的承诺,也不想逼她太紧,想了想,对老杜说:“既然大司命不愿意睡在这里,把外室那个矮榻抬到后厢去吧。”

    蓝荆安赶忙对谢维宁摆手:“你别折腾木土他们了。凑合一下,很快一晚就过去了。我就去偏房挺好的。”

    谢维宁断然拒绝:“不行,偏房只有一张火炕,身份有别,你不能和他们一个房间。要么我让人抬榻去后厢,要么你就在正室里睡。”

    蓝荆安觉得谢维宁霸道起来,极其不讲理,她冷笑一声:“夏九皇子这个时候还讲什么身份。你行军打仗艰难的时候没找个地方随便窝过?要不是你,我今晚本该在高都软枕香被,睡的舒适。现在我不怪你,你还有话说了不成?”

    谢维宁此时又摆出了一副可怜像:“长安,是我连累了你,你骂我也是应该的。不过,明日就算放晴,下山的路也不会好走,若是你休息不好,岂不危险?算是我自私,还请你多多考虑。”

    蓝荆安听了这话,倒是沉默不语了。她知道自己经过这几年的动乱,养成了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只要同屋的不是熟悉之人,她便难以入睡。若真睡去了偏房,十几个人挤在一个房间,光是想想,就无法成眠。如果去后厢,不提那里本是个储纳的房间,就是让木土他们这么晚还去扛榻生火,她也不忍心。

    可是要是在这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蓝荆安掐灭了。昨晚是迫不得已,今晚再留下,自己的清白彻底别想要了。

    蓝荆安不过是沉吟了一下,谢维宁就看出来她的犹豫,出言怂恿:“你睡在外室,让碧鸾和素梅照顾你,绝不会有半点流言的。你要再不放心,把冯参也带过来,照顾伤者总是没错。”

    蓝荆安横了他一眼,谢维宁却仿佛得到了鼓励,直接对老杜下了命令:“你让碧鸾和素梅现在就过来,伺候长安休息吧。顺便把冯参也背过来。”

    老杜答了声诺,转身就要出去。蓝荆安赶忙喊住他:“让碧鸾和素梅过来就行,别去折腾冯参了。”

    老杜欢欢喜喜答应了,兴冲冲的出了门。蓝荆安有些讪讪,转身也要出去。却听谢维宁叫住了她,她一扭头,只见他笑容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指了指案上的玉笛。蓝荆安折返回来,抄起笛子,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