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尽兴回府,崔婉凝别了母亲,蹦蹦跳跳回了自己的芬芳院,而程锦思回仁德院却扑了个空,崔净不在。

    招了丫鬟来问,只道大人去了前院书房,还未回来。

    程锦思不料都如此晚了崔净竟还在书房忙碌,顿时心疼不已,亲自下厨为崔净做了夜宵,又不顾周妈妈劝阻,自己急急忙忙往前院书房送去。

    也是赶巧,那几天寒露的弟弟病了,酒鬼父亲只知赌钱,母亲又没有主意,寒露看程锦思带崔婉凝出门去了,就求着秋叶告了一个时辰的假,去药铺抓了药回家去看弟弟。

    前前后后熬药喂药得忙完,一个时辰也快到了,寒露叮嘱了母亲几句又留下些碎银,就急急忙忙往回赶。

    听看门的小厮说,夫人和小姐早已回府,寒露怕耽误了伺候主子,就想从前院崔净书房旁的小道绕回后院,不想,刚要走上通往书房的回廊,就听见书房门被“嘭”地一声拽开,一个人影从里面跑出,正向着寒露跑来。

    寒露一惊,连忙躲在回廊外的花丛里。

    人影越跑越近,已能听见低低的抽泣声夹杂着一声声“贱人”的咒骂。可眼看人影就要越过寒露,却突然停了下来。

    寒露顿时僵住了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贱人,贱人,跟你娘一样下贱,都是抢别人男人的狐狸精!看我不撕碎了你!”

    是夫人!深更半夜的,夫人怎会突然从大人的书房跑出,又好似受了打击的模样?夫人口口声声骂“贱人”,又是指谁?撕碎……

    思绪被一阵悉悉索索声打断,寒露听在耳中,好似纸张的摩擦声。

    可半天过去,却并没有撕碎的“哧啦”声传出。

    “若就这么撕了它,净哥肯定会发现的,今晚丫鬟们都看见我来净哥的书房了,净哥一想便知是我毁了它。”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声。

    “那就暂且留着你。不过,贱人,你别得意,你敢占了净哥的心,令得净哥对你如此念念不忘,那我早晚都要毁了你!凡是敢跟我抢净哥的女人,我都会让她不得好死!”

    语中,带着寒露从未听过的狠戾。

    程锦思说完,转身又往崔净的书房走去,寒露躲在花丛中,仍是不敢动。

    直到又听见关门声,直到程锦思又从此处走过,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寒露才钻了出来。

    在这闷热的七夕之夜,寒露望着程锦思离去的方向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你可看清姨母手中拿的到底是何物?”听了寒露所述,烈云问道。

    “回郡主,奴婢当时只顾害怕,一直躲在花丛里不敢抬头,所以并未瞧见夫人手里究竟拿了什么。”

    寒露不知,烈云也不强求,转而问起崔净。

    “七夕之夜姨丈没在仁德院等着姨母,也没在前院书房,那你可知那晚姨丈究竟去了哪里?”

    “这个奴婢倒是稍稍知道些,”寒露看了一眼烈云,“那时郡主所住的这院子还不叫紫庭院,而是叫做念姝院。”

    烈云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为何要叫念姝院?姝又是哪个姝字?“

    ”这院名乃是大人亲自起的,听识字的姐妹说,姝乃出自《诗经》‘静女其姝’,据说是因为大人盼着能再得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所以才如此起名。”

    念姝院!娘亲小字静姝,是娘亲及笄时外祖母亲自起的,但除了身边至亲之人,外人甚少知道,崔净把这院子名为念姝,难道心里对娘亲真的有非分之想?

    寒露并不知烈云心中所想,接着先前的话往下说起,“那晚夫人回了仁德院大发雷霆,奴婢们都噤若寒蝉,生怕夫人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最后还是周妈妈百般劝慰,直到后半夜夫人才慢慢消了火气歇下。谁知第二日天还没亮,就有负责洒扫念姝院的丫鬟来拍门,说大人正在念姝院的正房里躺着!”

    “夫人还以为大人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的起床,胡乱披了件衣服就往念姝院跑去。奴婢跟至院中,眼见夫人一把推开正房的门就要迈进去,却突然停了步子。奴婢偷眼瞧去,只见屋中地上散落着一地的酒瓶子,大人躺在一堆酒瓶子中间怀里还抱着一个睡得正香,竟是宿醉未醒!”

    ”看夫人身子开始发抖,定是怒极,奴婢们都往后退,生怕夫人命自己去端水来把大人给泼醒,这时又多亏了周妈妈。周妈妈言道,还是先关了房门,莫让大人这副样子弄得人尽皆知在家中失了威信,把夫人给哄进了屋。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夫人再开门出来,脸色已平静的丝毫看不出方才的怒气。周妈妈吩咐奴婢们去叫了几个强壮有力的小厮来把大人送回仁德院,又挨个敲打了我们,今日之事都要烂在肚里,若传出去损了大人的官威,我们就等着被发卖出府。也不可让老太爷老夫人知道,省得老人家担心再伤了身体。“

    ”只是,几天之后,念姝院的匾额不知怎的竟突然掉了下来,摔得粉碎。大人想要再重做一块放上去,夫人却突然病了,等夫人病好了,却又出了大事......“

    寒露惴惴觑了眼烈云,闭嘴不敢再往下说了。

    烈云知道寒露为何停了话头,那大事,正是大长公主府起火,边关噩耗,自己一夜之间丧父丧母。

    有何不敢说呢?总有一日,我是要揭开那覆盖真相的层层面纱,把那些丑陋东西们犯下的恶事,让这世上之人一一看个明白的。

    “时辰不早了,今日我们就先说到这。”烈云伸手端起药碗放在嘴边,一饮而下。

    “郡主不可!”寒露来不及阻止,看翠竹几人竟也不管,就这么看着烈云把药喝下,“这药,郡主怎的......?“

    紫兰递上丝帕给烈云擦嘴,冲寒露笑道,”郡主既已知道这乃是害命的毒药,又怎会再喝它?我们不拦着郡主,却是因为这药已不是你熬得的那碗,中秋过后,你每回带来的药材都会被翠竹偷偷换掉,现在这药,乃是为郡主补身子用的。“

    寒露恍然大悟。

    “好了,寒露收拾收拾快些回仁德院去吧,省得姨母起疑心。至于今晚我们所谈之事,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还请郡主放心,奴婢现在已心向郡主,万万不会行对郡主不利之举。”

    “好。你回了仁德院,还要帮我盯着些姨母姨丈,二人若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都要来报与我听。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办事,我自不会亏待于你。等此间事了,我会把你的卖身契还你,再给你足够的银钱,你大可以带着家人离开定京,远走高飞。”

    寒露再三道谢又表了番忠心,收拾药碗回仁德院向程锦思复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