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紫庭院主仆重逢,一院欢喜,可离定京千里之外的药王谷,有些人却是战战兢兢心中恐惧。

    孙沁染偷偷派了紫衣女子跟踪烈云想查出烈云的身份,这几日在谷内都坐立难安,等着紫衣女子往回送消息。

    这晚又是折腾许久,刚迷迷糊糊睡下,却听院里扑通一声响。

    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却一瞬被惊飞,孙沁染顿时心中大怒。

    屋内依着孙沁染的规矩,并未留人侍候,孙沁染高喊了几声“来人”,却见睡在旁边厢房内的紫罗丝毫动静也无。

    “废物!睡得像猪!”

    狠狠地咒骂两句,孙沁染气呼呼下了床,把两扇木门撞得叮当乱响,来到院中。

    月光和灯笼照映下,只见地上蜷着一个影子。

    待走近看清了那影子是什么,孙沁染把手攥成拳头塞入口中用尽力气咬住,才没有惊叫出声。

    这分明就是自己派去跟踪那狐狸精之人!

    此时却如一滩烂泥,整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蜷在一起。

    正是被人强行废了武功,又断了筋脉的模样!

    孙沁染瞪大双眼,伸出双臂把自己紧紧环起,惊恐地向四周望去。

    除了花树影影绰绰,什么都没有!

    可正是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更让人心惊!

    终于忍不住,孙沁染“啊”地一声,再不敢看地上的女子,双手抱头逃回屋内,闩上房门,一头扎进被子中,哆哆嗦嗦睁眼到天明。

    厢房睡着的人,名为紫罗,乃是谷里的医师,可现在俨然已成了孙沁染的心腹。

    紫罗早起来侍候孙沁染起床,却发现房门被闩,推了几下都未能打开。

    紫罗唤了几声“大小姐”,就听得屋内有急切的脚步声从内室一路到了门边。

    房门猛地从里被打开,露出一张眼神惊恐,苍白似鬼的脸来。

    紫罗惊得想要后退,却被这人一扒拉转了个身正对院中。

    “看见院子中间那个东西没有?快去把她给弄走!快点!快点!”

    听着身后之人说话,紫罗心中稍松,原来这似人似鬼的是大小姐。

    “大小姐,您在说什么呀?”紫罗揉揉眼睛,“院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啊?”

    “不可能。昨晚那扑通一声,我听得清清楚楚,也就你睡得跟死猪似的什么都不知道。”孙沁染推了紫罗两把,“我出来亲眼看见的,你再好好看看。”

    “真的什么都没有啊大小姐。而且昨晚我真的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紫罗转过身来,“会不会是最近几日大小姐都没休息好,太过疲乏以致晚上做噩梦了?”

    孙沁染看了看紫罗,慢慢探出头往院子里看去,除了几片落叶,哪有昨晚所见那可怕之人!

    “紫烟可是回来了?”

    “回大小姐,紫烟还未回来。不过我已告诉过她,此去无论如何都要打探清楚那女子之事,用时久些也未尝不可。”

    “并未回来?难道昨晚真的是我做噩梦了?”被紫罗搀着慢慢转回屋内,孙沁染手轻抚着胸口,“不是真的就好,不是真的就好!”

    一番庆幸的孙沁染不知,紫罗昨晚被人点了睡穴,一夜酣睡,自然什么都没听见。而自己昨晚所见却是真的噩梦,还是将循环往复的噩梦。

    药王谷发生的种种,此时已站在松鹤堂正厢房门口的烈云自然不知。

    听着屋内言笑晏晏,烈云嘴角飞快地划过一抹讽刺。

    在院门处等待烈云的小丫鬟向屋内通报一声,就福了福身子下去了。

    门上厚厚的帘帐被一只素手从里掀起,一脸巧笑的鸣琴来请烈云进了屋。

    此去药王谷一月未见,崔老太爷和崔老夫人还是老样子,见了烈云就喜上眉梢,叫到了身边坐下,崔净照旧乐呵呵地看着。

    崔延齐高声叫了句“表姐”。

    崔婉凝却朝着烈云挤眉弄眼,偷偷指了指腰间佩玉上挂着的绺子,正是小姑娘花费月余时间才终于学成的五福同心绺。

    烈云笑了笑,偷偷竖了个大拇指,引得小姑娘脸上羞红一片。

    只是若崔婉凝知道,烈云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学会了打那五福同心的绺子,还打了一个品相极佳的送给了萧钰,怕是该哭鼻子了。

    今日程锦思倒是显得与平日不同,许是最近家中诸事顺心,又与崔净夫妻和睦的缘故,见着众人与烈云亲近,眼中倒没了一贯的恼怒,反而一片祥和。

    可这片祥和却在看见烈云转头时发间露出的血玉簪时,如冰雪见着烈阳,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儿,你,你头上所戴的簪子,是从哪得来的?”

    屋内的欢声笑语被程锦思微微颤抖的话音给打断。

    从崔老夫人怀里直起身,烈云看向程锦思,脸上还带着哄崔老夫人高兴时的笑意。

    抬手摸了摸髻上的簪子,“姨母是说这根飞凤鸣天簪么?这是我今早从首饰匣子里翻出来的,都要积了灰了。”

    “我看它雕工精绝,这血凤栩栩如生竟似真能听见其展翅之音,放在那实在可惜,就拿出来戴上了。”

    “姨母为何有此一问,难道这簪子竟有什么不妥么?”放下手,烈云一脸疑惑。

    “啊,没有,这簪子并无不妥。”程锦思手指绞了绞手中锦帕,冲烈云笑笑,笑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姨母只是觉得这簪子玉质稀有又雕工卓绝,实乃姨母此生罕见,心中太过惊奇,才有些失态。”

    崔老夫人心中本还怪程锦思,崔家富庶,程家又是公侯之家,即使庶女出身,也不应该没见过世面似的对着一根簪子就大呼小叫失了体统。

    此时听完程锦思所言,再细看烈云头上的簪子,崔老夫人眼中也现惊叹之色,对程锦思方才言行也就宽宥了几分。

    血玉难得,千年血玉更是极品中的极品!这根簪子通体竟是由一块完整的血玉雕成,价值连城已不足以明其价值!更遑论再加上那出神入化的雕工!

    烈云见崔老夫人看得出神,就伸手把簪子取了下来,放进了崔老夫人手中。

    “崔祖母,您若喜欢,云儿就把它送与您戴了。”

    崔老夫人大笑,把簪子又重新插回烈云发间,“好孙女,祖母可是戴不得哟!”

    程锦思一直盯着那簪子,此时这一整根的血红入眼,直让程锦思觉得眼前血光漫天,如那日的大火重现。

    “云儿,可否告诉姨母,你是在哪个金店里买得的这簪子?姨母也想去买一支将来好给凝儿做陪嫁用。”

    听见母亲竟在此时谈起自己的嫁妆,纵然才十岁的小姑娘,也是臊红了脸,站起身跺跺脚,扭身冲出了屋去。

    屋里众人先是一愣,继而被逗得哈哈大笑。

    崔老夫人差鸣琴去把崔婉凝给哄回来,拿手点着程锦思,“你这个当娘的今日怎的这般不着调,当着这么多人竟说起闺女的嫁妆来。老婆子我还想多留婉凝几年呢!”

    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珠,崔老夫人接着说道,“再说了,你也是糊涂了,这簪子一看就非凡品,飞凤更乃皇室贵女所用,所以这肯定是昭华公主留给云儿的。你就是再疼婉凝,也不能逾了制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