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已过,明日便是中秋。十四的月亮虽还不甚圆满,但已昭示出月圆人团圆之意。

    紫庭院,寒露刚收了药盅子,向烈云告了退。丫鬟们侍候了沐浴更衣,今晚照旧留了墨菊和翠竹值夜。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烈云披了件紫貂锦毛披风,正坐在桌前让翠竹拿干巾子给自己绞头发。

    “郡主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好,只等明晚了。”翠竹沉声答道,“但是,会不会太冒险了些,毕竟郡主的身体本就带毒,万一……”

    “无妨,为了以后行事方便,冒点险也值得。何况,只是些寒凉之物,过后多加调养即可。”烈云安慰道。

    墨菊正在给烈云收拾床铺,闻言抬起头道,“烈五你放心吧,咱们一切都计划得滴水不漏,不会让郡主有任何闪失的。再说,郡主你们俩说的也对,一次两次偷偷去大厨房换药还成,可按萧公子说的,这药得连着服三个月,万一被人发现可就坏了。”

    二人给烈云绞完头发,又服侍烈云上床歇下,墨菊就去了外间榻上睡,翠竹则在床边脚踏上铺了床褥子,躺了上去。

    萧钰那晚说的话,连同烈云那晚的痛苦模样,墨菊回来都一并告诉了翠竹,二人都不敢大意,这半月来,都是二人值夜,一人在外,一人在里。所幸,不知是不是还魂汤在起作用,烈云在这半月里,晚上睡觉都并未出现异样。

    天空圆月静挂,主仆三人睡下,一夜无话。

    寅正时分,翠竹和墨菊已经醒来,因崔老太太昨日就已经派鼓瑟告诉了各院,今早不必去松鹤堂请安用膳,让各自丫鬟去大厨房取了早饭回自己院里用就成。只等晚上,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众人再齐聚松鹤堂,欢喜热闹一回。

    所以翠竹墨菊也并未急着叫醒烈云,仍照往常一样,趁紫庭院众人还在梦中,二人去院里练起了功。

    二人原就是暗卫出身,被烈老将军派来照顾烈云,亦有保护之意。但这一年来烈云鲜少出门,崔府又乃一介文臣府邸,无人舞刀弄枪,而为了掩藏身份,二人又不能露出武功行藏,在仁德院周婆子面前尤其小心。未免身手落下,只好每日寅时趁众人未醒,二人去院里互为对手练上半个时辰。

    二人打得正酣,不妨斜刺里突然劈出一掌,待分开两人,又变掌为钩,直往墨菊喉间天突穴袭来。

    墨菊后仰躲过,旋身飞到一旁,还未站稳,就见偷袭之人已错步扭身,速度奇快往翠竹去。而方才偷袭墨菊那只手,又化钩为拳,拳中带风往翠竹腰间章门穴打去。

    翠竹出掌挡住来人,却不还手,退至一旁,拱手叫道,“郡主!”

    墨菊这才看清,原来这偷袭之人正是烈云。

    “郡主,你怎么,你怎么……”墨菊惊得张大了嘴,说话都不利索。翠竹也眼带疑惑。

    烈云正要回答,脸色却突然一白,身子也跟着晃了一晃,墨菊翠竹忙上前,搀了烈云回屋。

    在桌边坐下,墨菊倒了杯热茶,烈云饮完杯中热茶,脸色红润了些,才对二人道,“你们奇怪我为何会武?”

    墨菊点头,翠竹则望着烈云,一副聆听模样。

    “因为我本来就会,只是从来没有人知道罢了。”

    “连将军和公主都不知吗?”墨菊翠竹看了眼彼此,墨菊出声问道。

    “连父亲母亲也不知,这是我和外祖母之间,只我二人知晓的秘密。”烈云声音低缓,似陷入了回忆。“这半月,我从未在半夜被你们叫醒过,想来是没有出现反噬之状。但其实我夜夜都有做梦。”

    “那郡主都梦见什么了?你会武和长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墨菊急性子地问。

    “梦见了我爹我娘还有我外祖母。自然与外祖母有关,因为我的武功就是外祖母交的。”

    “长公主竟然会武?”这回吃惊地是翠竹。

    “没错。世人只知外祖母自小天赋异禀,过目不忘,文采斐然,尤精通兵法,却不知外祖母更有一身好武艺,外祖母也从不愿让人知晓。”

    知道墨菊翠竹已满腹疑惑,烈云不待她们发问,已接着说起,“只因外祖母说过,她会的,全都是杀人的功夫。我只奇怪一点,为何外祖母当时会说,她已经杀了一辈子的人,这一世不想双手再染血,只想过一次像平常人一样的人生,所以外祖母不但没外露过身手,也从没想过要教给娘亲。”

    “若不是我幼时有回随母亲去长公主府,半夜偷跑出房找娘亲,发现外祖母一个人在院里练功,可能这个秘密就要伴随外祖母一辈子。”

    两个丫鬟乍听此等秘辛,已入了迷,烈云说得口干,只好自己伸手倒了杯茶。

    “外祖母央不住我恳求,只能答应教我功夫,并让我保证,除非性命攸关,否则不得现于人前。”

    “怪不得,有时我会觉得郡主行止有些奇怪,似会武,可又没有内力。那郡主今日为何违背长公主之言,向我和墨菊出手?”翠竹问出了心中疑惑。

    “没有内力,是因为外祖母的这门功夫本就不需要内力。今日出手,是因为这三年来,我竟不记得自己会功夫,要不是前两晚梦见外祖母,我还想不起来。但是你们也看到了,只跟你们过了三招,我就再无后继之力。所以,以后的日子,还需要你们帮我慢慢恢复。至于我为何会忘记自己会武,大抵与三年前的那场大火,脱不了干系。”

    墨菊还待再问,只听门外已传出响动,原来三人说话间,寅时已过,到了卯时,院里丫鬟们已起身开始忙活。门口传来红梅和紫兰的声音:“郡主起了么?奴婢们进来侍候。”

    墨菊只好咽下到嘴边的话,开门放了二人进来。

    今日早膳午膳,各院都是去大厨房取了回自己院用,紫庭院也不例外。而程锦思因着晚上的团聚之宴,一大早开始就忙得脚不沾地,一整日都未往紫庭院来,只差了寒露过来给烈云问安,又代程锦思叮嘱几句晚上早去松鹤堂云云。

    只在午膳过后,烈云午歇时,翠竹趁四下无人,禀了烈云,今日烈家又送了东西过来,但未见踪影,也未有人报。烈云听完,眉眼冷了一瞬。

    屋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硕大的圆月高挂于蓝色天幕之上,今夜无风亦无雨,端的是个赏月吃饼阖家团圆闹中秋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