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自古伤别离。

    其实张宏觉得这句话用在他的身上挺不合适,似他这般每日挣扎于这等阴暗朝局下,徒劳奔波存亡之道时,那些所谓的善性多情早已泯灭无遗,这时全然只剩下腹黑精心算计的他,若说内心之中还有尚存的柔软之处,那肯定便是府上阿娘,叶婶等人的温情。

    离京前往江南一事早已成为定局,在用了一日的时间向平王李隆基,太平公主等人拜辞,又已见过了皇帝陛下后,张宏对于京中之事即便再为不放心,却也终归只能撒手暂离,留高不危在京中主掌他手中布置的局势。

    这日一早,用着早食时,阿娘房内再无以往和睦融融的气氛,即便张宏再无何的强颜欢笑,却也终究不能阻止阿娘,叶婶等人的黯然垂泪,对此,张宏心酸,但却根本不能改变这既成事实的一幕。以至于这一家团聚的最后一次早食,比往日缩短了一半的时辰便随着张宏的决然起身宣告结束。

    富贵早便备好了张宏离京所须的一切用物,这时张府外停靠的马车也由黄四牵引了过来,只是在黄四眼睁睁的期待下,却是看着府内少爷张宏牵着妖妖的手,微微垂头,任由阿娘等人随在身后,一路向着府外走来。

    行至府外,张宏不等阿娘等人随他走出张府大门,不曾松开妖妖小手的他,便就在这等寒风瑟瑟时豁然转身,那张满是坚毅的脸上再无分毫稚意。

    “阿娘,外间风大,您还是陪着叶婶回房歇息罢,宏儿自当早去早回。”压抑着心中百般不舍,张宏没有哽咽,便连说话时也尤其坚决。

    阿娘伸手抹了抹眼角的垂泪,强自挤出一丝不太好看的笑颜:“好,你这一路当要小心。阿娘在家中等着你回来。”

    张宏点头,紧抿着唇,这才看向叶婶,但终于还是未能说出话来。

    玉儿,等了张宏半年,在这遭遇了险些受莫大凌辱一事的少女刚刚被张宏起。被接回家不过几日之时,却又不得不面临着要与张宏进行不知何日才能相见的辞别,这让娇羞柔弱的玉儿又是情能何堪?

    看着玉儿满面的泪痕,张宏的眼睛逐一由阿娘三人面上扫过,在他自觉将要压抑不了悲戚地眼泪时,终于不再停留,猛然而转身向着黄四所在的马车上大步踏去。

    只是被他牵在手中地妖妖却是一步三回头。落在妖妖眼中地。除了阿娘等人犹自地追步。还有兄长常霸那傻笑时地深切悲哀。

    走到马车前。张宏扶着妖妖。刚要将她扶上马车。却见妖妖忽然挣脱了张宏地手。随即疾步向着常霸那处跑去时。妖妖这从不曾掉泪地小女孩儿。眼中也依旧是那份固执那份坚强。她终归还是没有掉出眼泪来。

    妖妖与常霸站在门前不知说些什么。张宏听不见。但却能够看见常霸那张悲哀地脸逐渐认真了起来。伴随着妖妖轻轻地几句话。常霸复又挂起了傻笑时。不再悲哀。不再认真。却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张宏那道瘦小地背影便就这般停在了马车旁。

    玉儿再也不能压抑着呜咽。自她泪眼朦胧看着张宏时。却忽然将手由她身旁阿娘手中抽出。继尔步步走向张宏身前。

    若是张宏不曾记错。那这便是玉儿第一次主动握上张宏地手。触手之处。一片温润湿意。张宏知道这是玉儿擦了太多眼泪地缘故。

    “宏哥哥。我早便不怪了你,我还好好的等着你回来。”留下这般朴直且也震撼张宏内心地一句话,玉儿根本不待张宏说些话来,却是掩面转身而盈盈走回阿娘身旁。

    那抹浅笑不过将将浮现在了张宏嘴角,张宏还未来得及感慨,却忽然又是看到自阿娘等人身后,那道倔强且也怨恨着的影子,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等你回来,我要考取举人。”

    是叶天。尽管他依旧怨恨着。

    妖妖由常霸那处转了回来。干脆而由张宏扶上马车后,妖妖再也未曾转身去留恋一眼。

    寒风微急。张宏微红的眼眶终于抑制不住了垂落地眼泪,在他踏上马车前,却是转身而向着阿娘那处,极为凝重的跪了下去,叩了三声,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张宏踏上了马车,黄四向着主母那处笑了笑,道了声别,唤主母放心后,扬手甩鞭,只是留下身后的阿娘等人喃喃唤着张宏的名字,在那寒风瑟瑟中有着太多的不舍。

    马车中的张宏,任由马车颠簸着,却始终紧握着妖妖的手,在他抬头仰望着车顶时,他的眼中全然乃是坚毅,从不曾有叹息,以至于他的手握着妖妖时越来越用力,直到指节泛白也丝毫不觉。

    把头高高仰起,仰望着,不是担心眼泪滑落,仅仅是在期待着光明,期待着幸福。留下任何影响,除了极少数注视着他的人外,甚至那许多仇恨着他的人都丝毫不知他今日已然是离开了京城,这其中不仅仅是因为张宏走的急,走的匆忙,更是因为选择在今日离京,张宏的本意便就是要让那许多人措手不及。

    黄四驾着马车穿过王府胡同,奔驰在长安道上,留下一路惊慌躲闪的路人,向着长安城外奔着,不过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这辆外表看起来简单异常的马车便由长安东门行出,渐入了长安外郊。

    出了长安城,黄四很自觉地在城门不远处停了下来,而也在黄四停马时,自四周也突兀出现了两队戎装在身的轻骑。

    张宏松开妖妖,抚了抚妖妖的脑袋,示意她不可出去后,便径自探出头来,向着车外走去。

    这两队轻骑领首之人正是高不危,高不危在前迎上大人张宏时,面色阴郁。恭身而道:“其中一队乃是韦和派来的宫内禁军,由陛下亲卫副统帅李剑率领,另一队则是楚显派来的楚家死士,为掩藏身份都以轻骑而裹。”

    张宏点了点头,眼睛却是放在那两队轻骑身上,仅仅是由这两队轻骑的装束便可看出。宫内禁军所着服饰较为荣贵,华丽的衣裳下这为数不多的兵士们却也透露着精悍之气。而楚显所派来的护卫,身着普通,仅仅是军中再为常见不过地装束,但这二十来人落在张宏眼中时,却连张宏都能感觉到自他们身上而有地冷寒之意,所谓死士,其中最为浓郁的便也是杀气。

    未与高不危说话,张宏先是走到楚家死士那队轻骑前。示意领队之人下马后,张宏微微皱眉,开口问道:“我该如何唤你?”

    那领队之人不曾因张宏地问话而有任何伸色变动。依旧是一派的冷漠下,微微恭身算是见礼:“楚一。”

    张宏稍愕,在他觉得这名字确实古怪时却是不知,楚图已然将他手下死士皆改了姓名,由楚一到后,依数字而排列。这实在能看出楚图简单且也干脆的强悍。

    虽是愕然,但张宏也没有太过奇怪这奇怪地名字,在他听罢这冷漠的中年言后,这才言道:“好。令下手下兵士脱去轻骑铠甲,全然化做普通百姓装扮,暗中随在我马车左右。”

    没有质疑,没有疑问。张宏吩咐完,楚一立即转身带着手下那队轻骑由化零消失这茫茫的长安城郊外。

    待楚一等人再也看不见了踪影,张宏随即也走向那禁卫首领李剑身前。对于这位来头不名但显然是皇帝陛下深深器重的少年,李剑不敢怠慢,他在张宏走向他时已然是跨下了马,恭身站在那处。

    “这一路上。凶险未卜,劳诸位一路护送,小可实在惶恐。”张宏向李剑还礼,言语简单,彰显了诚意的同时,也隐隐自含一些威势。

    李剑当然不敢托大,这位眉重梗直的年轻将军见礼罢,微微笑了笑:“大人此言才叫末将惶恐,末将以及手下儿朗皆是奉皇命而追随大人左右。自然须竭力护得大人安危。”

    张宏再次拱手。凝重的面目间却是不敢轻率:“好话便不再多言,只须诸位知晓。若小可将来能有鸿运,定不敢忘诸位今日之恩。”

    便连皇帝陛下也是如此器重着,那张宏的前途在李剑心中自然是一帆风顺,因而得这位少年大人如此一言,李剑心中却也知道,他等若能将这大人安全护送,前途自然也不阴暗。

    于是在李剑满是感激,复而又跨上马后,高不危这才向张宏这处走来,他能够瞧得出大人面上坚决下的担忧,所以高不危也没有与张宏说太多地场面话,只是在他恭身后,继尔才道:“大人此去路途遥远,并且危机重重,不危无能,只能在此谨祝大人一路顺风。”

    对于高不危,无疑乃是张宏最为相信也依重的一名手下谋士,他也不与高不危多说些什么话,只是强自微笑了后,言道:“我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你便在我府上起居,京中地这些事我便交由你来负责。”

    “不危不叫大人失望。”言简意赅,高不危极是自信。

    深深的凝视着高不危,张宏微笑之时却终于未再多说一些话来,只是简单的道别后,唤高不危不必再送,随后决然而又踏上马车。

    高不危站在那处,看着那一辆马车迎着初升的朝阳一路向东,在身后戎装一片的轻骑下,高不危神色复杂时忽然着,这少年若能从江南安然回转,那他为这京城带来怎样惊天动地变数?末冬的寒意,这才不过仅仅是第一日张宏便在这颠簸尤甚的马车内感觉到了许多不适,之所以他能够依旧安然坐着,其实大多乃是坚毅的心性所支撑。张宏如此,更别他身旁地妖妖,每每张宏转身看着妖妖稚嫩脸上苍白且坚强的意味着,他直到这时才醒悟,是不是不该带妖妖一同?以妖妖这等年纪,是否又能经受这许多时日的马车颠簸?

    不管怎样。妖妖始终也不曾有过不适的言语,再苦再累的人世折磨她都经历过,那现下有宏哥哥陪着,还有什么是她所不能承受地?

    充斥耳中的全然乃是车轮声,马车晃动声,张宏紧握着妖妖的小手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当他察觉到妖妖越来越苍白的面色时,张宏忍不住对外黄四轻喝:“歇息一下。”

    黄四应声而停,其实他早有意停下歇息,马车已然是奔波了半日,即便在这官道之上好了许多,但黄四依旧知道,少爷和小姐在车内怕是受不了这一路地颠簸。

    “宏哥哥,你是担心妖妖吗?”闪烁着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妖妖仰头望着张宏:“宏哥哥。你不必担心妖妖,妖妖不不舒服。”或是因妖妖地坚强,或是对未来江南前途的未知。张宏怔了怔,但随即却是温柔的笑着,伸手抚着妖妖可爱的脑袋,张宏的手指在妖妖发间做着不同的动作:“不要多,是宏哥哥累了,我歇息一下。”

    那份属于妖妖的坚强,张宏不去破坏,他知道在这妖妖地心目中,有着太多凄苦地同时却也绝对不屈服。

    罢了这些话。张宏便牵着妖妖地手走出车厢。身后地长安城再也不能让张宏看清他的轮廓,张宏默然而回首望着那充斥着阴谋诡计地长安城时,却忽然又起不知这时的太平公主殿下在做些何事?

    起太平公主,张宏心中微微苦涩,对于这样一个手段超绝,智谋惊艳的女人,张宏不能不承认他有些抗拒不了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可同时倒也依旧心悸着。

    也在张宏沉思时,身后紧随的李剑却是喝止手下兵士。径自跨马走到了张宏身前,他仿佛没有注意到张宏的沉思,望着面前杂草丛生,一片的荒野,李剑突然开口:“诛韦时,二王爷薛崇简与焦王的兵力便在此处将城外韦后的十万大军灭于旦夕。”

    张宏动容,不仅仅是突然起自二王爷回京后确实只出现了一次便再也没有了声息,而是更因他到这时才知道原来韦和所囤积兵士是在这处。

    只是不知那均州焦王何以一夜之间调派大军从均州赶到此地,也根本不知究竟那日发生了何事。使得韦后十万大军毫无声息地便消失在了那夜事中。

    思虑着。张宏这一时却忽然又到京中那许多不能令他放心之事时,极是担忧了起来。他这个时候才发觉原来仅仅是韦后一事中所留下的疑点仍是不能尽然知晓。

    “或许,到江南后,那张希应该有些解释罢……”张宏如是着,却也知道自张希被黄不带往江南后,不知这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后有些怎样的惊喜在等着他。

    也在张宏思虑时,他身旁的李剑却陡然向前跨了一步,当张宏奇怪而顺着李剑所望看去时,也是看到自他们来时的路上出现几骑轻骑。

    当然,张宏根本猜不出那些轻骑乃是何人,官道之上出现官军本不奇怪,但奇便奇在那些人似乎是冲着张宏等人而来。

    那一队轻骑逐渐靠近,领头之人的面孔却出现在了张宏的视野内,却是叫张宏惊讶时,忙也率步迎了过去,他自然猜不出在他已然离京有段距离后,宁王与平王二人追赶过来是为何事。

    毕竟乃是皇室中最为优秀的两位王爷,由他二人落马时的潇洒之姿当可看出骑术于他二人来说也丝毫不陌生。看着这两位神情极似,皆是微笑且自信地王爷向着这处走来,张宏忙再迎几步,恭身见礼。

    宁王殿下率先虚扶了张宏一把,剑眉星目下有着太多张宏看不懂的意味:“却是不曾到你走的这般急,连向本王辞别的功夫也不曾有?”

    张宏惶恐,连声道着不敢时平王李隆基已是在为张宏开脱着。这个时候,落在张宏眼中的却依旧是属于他兄弟亲的亲密,让张宏实在很难联到不久之后的东宫之争。

    “本王兄长此次前来乃是为你饯行。”平王与宁王说笑罢,这才转而看着张宏。

    张宏忙再次恭身,一脸不解而看着平王向后随从挥手时,口中言着:“小可惶恐,二位王爷如此厚爱。实在让小可感激万分。”

    张宏说着话,那禁军护卫李剑也是接过平王所带来的一潭暖酒,为张宏三人倒着时,李剑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少年大人不仅仅是深得皇帝陛下宠信。要知道,由长安城中亲携赐酒到这处本已不易,更何况那酒便是在经过了一路。依旧温着。

    “这道令牌你拿着,沿途各驿站歇息换马时凭此令牌当可通畅无虞。”宁王自怀中摸出宁王的令牌,在他递给张宏时显然也察觉到了张宏先有地愕然,随即继尔地感动。确实,太平公主的令牌在黄不离京时张宏便送了黄不,而后来在他有禁卫护送下倒也确实不曾担心过这一路上地驿站所须,有宁王现下的令牌,的确大大方便这一路的奔波。

    更何况,这道令牌在江南有些怎样地用处深意。那是张宏现下所料不到的。

    显然,平王李隆基也未曾考虑过他的兄长居然将府上令牌赐予张宏,只见平王目中连闪时。也是颇为耐人寻味。

    将暖酒逐一而递到张宏三人手中,但见平王与宁王分别举杯时,张宏也忙举起酒杯,向着二位王爷再表谢意。

    “今日与君一别,但盼能尽早重逢。”宁王与平王言着,将手中暖酒率先饮胜。

    以这二位王爷之尊,亲自来为张宏饯行,且携离别之酒,其中深意显然不仅仅是饯行。

    于是。张宏极为神色复杂的饮下了这一杯实在苦涩的暖酒。

    由长安到江南须要多久?这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时间概念,在张宏前世,或许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这一个范围狭隘的时日来,但现下,他却只能忍受着日日的颠簸,心疼着妖妖愈来愈不健康地苍白。

    张宏对于江南的解仅仅是由后世里那句颇为让人心上向往的诗句中解,所以尽管张宏也是神往着江南地繁华富庶,但这一路上却实在不曾让张宏感到畅快,感到舒心。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日夜兼程,披星戴月之下,即便张宏每日呕吐艰难着,但也从不曾忘却照顾一旁的妖妖,他真的很担心这逐渐消瘦的妖妖在路上发些病来,不过后来,妖妖虽是虚弱但仍旧的健康显然证明了,妖妖远比张宏象中更要坚强。

    有宁王殿下的令牌,从长安到江南的一路驿站。舟车劳顿下倒也极为安然。并没有出现张宏担心中的刺客,也没有出现一些意外。这是唯一让张宏感到庆幸的。

    这一路地安宁若非要说有哪些事乃是张宏所始料未及的,怕也便是那东都洛阳时的驿站款待,他真的未曾过他所一直挂念着二王爷薛崇简,在东都洛阳派人迎接他,这不免消除了张宏心中对匆忙离京而没有来得及向二王爷道别的遗憾。

    东都洛阳张宏只留一日,江南之事不容许他在路上多作停留,所以在后来的马不停踢之下,张宏赶到金陵城内时,也不过方才用了半个月之久。

    本以为耗时甚久的一程,在半个月的功夫便能稍微结束这奔波的劳顿,确实出乎张宏地意外。不过即便是途径了金陵,张宏也没有时间下车去欣赏这名噪一时的繁华古都,只在金陵城内歇息了一日,便随即催促黄四向着江南道首府苏州而去。

    前前后后大约过了不到一个月,张宏一行人总算结束了这场极是疲惫的奔波,在黄四扬着宁王殿下的令牌不曾停马而纵入苏州城后,张宏的确是松了口气。

    奔波,实在是场噩梦。

    根本没有时间去欣赏这苏州城的繁华,这辆简单轻便的马车不过刚刚入苏州城内,张宏便直接由黄四联络到楚图在江南与他们接头的人,赶去苏州城内楚图暗中经营之所在。

    作为江南道的首府,楚氏宗族在苏州无疑有着巨大地影响力,而根本不用张宏去来体,仅仅是因沿路所听闻地江南楚氏便很清楚的能让张宏感觉到楚氏在江南地地位。

    马车驶入一条小巷,黄四气喘吁吁的堪堪将车停靠在一处极不显眼的民居旁。便连忙伸手掀开车帘将张宏与妖妖迎了出来。

    李剑等禁卫轻骑自然不曾随张宏一起入城,他们所着服饰太过招摇,所以在城外驿站张宏便留下了他们,只是待他们稍作休后,逐一而入城内听候张宏吩咐。

    与初离京时张宏的风仪翩翩而比,这时的张宏已然全是面色苍白。在他伸手去扶着妖妖时,张宏急促的呼吸在他惨白地嘴唇下更是让人担心。由此,当可看出这一路上张宏实在是忍受了太多常人难以象的痛苦。

    张宏如此,更别妖妖,这时堪堪露出一张小脸的妖妖,仅仅是她面上透着的病态红晕便是让人心碎不已,在她由张宏小心扶着而走下马车时,妖妖的摇摇欲坠甚至便连黄四也不敢再大口喘息。

    张宏看着身旁的妖妖,极为爱怜的将妖妖抱在怀中。却见即便已成了这般模样,妖妖也依旧坚强的不曾流露出一分不舒服之意来,微闭的眼睛望着张宏时。她眼中地坚韧让张宏更是苦涩。

    唤黄四去敲那简陋的民居之门,张宏抱着妖妖等了少许,却见自那门内探出一颗稍显老态的面孔,这人张宏不认识,但很显然,这人是认识张宏地。

    在他看到面前的张宏与张宏怀中可怜至极的妖妖后,这人忙开了门,迎着张宏与黄四步入房内。

    “本以为大人还须几日尚可赶到苏州,却不曾大人竟是这般快便到了。”说着话时。这人心中其实已然震骇全然,他当然知道从长安赶到江南最少也须一个月以上,可这不过仅仅半个月一些。

    张宏没有那人,抱着妖妖时紧了眉头,打量着这简陋的贫居,张宏真的很难象得到,在这一处并不大宽敞的简单居所中居然有这么多人,从丫鬟到下人,几乎处处可见人影。

    “小人楚肖。乃是少爷派来接应大人。”微显老态那人谨慎而言着,似乎察觉到了张宏面上的疑惑,紧随张宏脚步时嘴上犹自道着:“苏州已然再无我等立足之地,楚氏的咄咄逼人不得不让我们全部退在此处。”

    楚图性子很冷,极少言语,所以追随在楚图身旁的人,如楚显或多或少都沾染了楚图地气息,都是一般的冷酷且也决断。而现下张宏身后的楚肖显然不曾有楚图的一分冷意,这让张宏微微不解。

    步入房内。将妖妖放在了椅子上。楚肖已然倒了杯暖水递在张宏手上,但见张宏小心翼翼而喂着妖妖时。张宏这终于开了口:“可有郎中?”

    楚肖一怔,他方才心中全然乃是焦虑着江南之事,倒的确是忽略了张宏与妖妖面上的病态。也是张宏言罢,楚肖连忙走出房内,在这小小的居所中,不仅仅有着许多下人,甚至便连郎中也是有的。

    张宏不敢大喘,待郎中来后,看着郎中为妖妖诊治,他真的很担心这可怜地小女孩儿因他一路狠心而不停奔波落下大病。

    “大人不必担心。”郎中终于落出了让张宏狠狠的松了口气之言:“这位小姐仅仅是一路奔波劳顿,再加上身子本就虚脱才有如此病态,只须歇息一段时日便康复不少。”郎中言着,他当然察觉得到张宏松了口气。

    见张宏这才走到一旁坐了下来,那郎中忙也再道:“还有大人您,怕也是须得歇息一些时日,若再奔波劳碌,怕落下病根。”

    张宏摆了摆手,喝了口暖茶时示意那郎中退下去为妖妖抓药。妖妖依旧躺在那处,张宏先是看了看妖妖紧闭着的眼,随后才去打量这简单的房内。

    几乎与以往张宏那旧处贫寒之地一般无二,张宏简单的看了几眼,待心绪平定了后,这才去问楚肖:“将江南之事简单为我道来。”

    显然是惊讶大人初到便直奔主题。但楚肖惊讶归惊讶,却依然不敢违背张宏的意思,在张宏问罢,楚肖稍一。这才言道:“回大人,这些时日楚氏已是再也容不得少爷存在,而大人既知苏州城乃是楚氏根基所在,则在苏州少爷实在是无立足之地,以往少爷所经营下的许多心血,包括不少地方官都被楚氏连根铲除。所以说现如今的苏州可谓全然乃是楚氏的天下,少爷,不敢再露声名。”

    “你家少爷人现在何处?”张宏手握着暖茶,却是双手微颤,并不是因为他心中惊骇楚氏地实力,仅仅是因为那一路地奔波仍不能让他安宁。几日之前少爷便离开了苏州城。”楚肖言着,却见张宏猛然而抬头望着了他,于是楚肖苦笑,他当然能够解这位大人历尽艰辛赶到了苏州却依然见不到少爷而有地失望:“江南道各处少爷所经营地人脉都再也不复存在。少爷无奈之下只能退往淮南道,现下的少爷,在扬州。”

    江南的局势竟然已到这般地步了?张宏忍不住换了个坐姿。他当然能够由楚肖这简单的几句话中得知,这时的楚图不仅仅是失去了那些年经营地心血,更已然是被楚氏逼到淮南。

    “少爷临行前吩咐小人留在此处接应大人,尔后再去扬州与少爷汇合,依少爷之吩咐,大人实在不便在苏州停留太久,不然若被楚氏察觉,少爷担心他们对大人不利。”楚肖言着,却是一脸担心而看着床上的妖妖。他当然知道依现在这种情况来看。无论是大人张宏还是妖妖都不适合继续赶路。

    楚肖说罢,不出他的意料,张宏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欲就此离去,但在张宏冷然而再次开口时,却是直接问道:“黄不何在?”

    “杭州。”楚肖极为干脆:“少爷自知根本不可能在楚氏全力的对付下仍存机,所以很早便不敢再与黄少爷联络,不过尽管如此,黄少爷此刻在杭州的日子也仍是不好过。江南一道有大多官都知他那父亲黄贾仁与韦后一党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也过的尤其艰难。”

    楚图在楚氏的对付下,不得不远避到了淮南扬州,而黄不却非但不能如张宏所期待那般与楚图互成犄角,反而也是不能在江南安然生存,由此,当然能够让张宏清晰的感觉到,江南的局势远比他象中更要可怕,残酷。

    楚图不得入江南。黄不也不可能来杭州。那如此一来,似乎张宏地确不可能再留在苏州。毕竟,他手中的实力都在京中,于江南一道而言,他所有的完全乃是楚图先前所经营地。

    可是,便就这般即刻离开苏州也确实为难,且先不论张宏受得了,就是妖妖怕也不能再继续赶路。

    听罢了楚肖简单的分析,张宏一时再也坐不住了,虽然他现在难受的也根本不能站起身来,但他却依然不得不尽快办法来解决面前的这些危机。

    强自撑着桌子而起身,楚肖当然看得出现下的大人张宏连起身也极为困难,但在楚肖不忍的眼中,张宏犹自一步一步而走到妖妖所躺着的那张床前。

    这时的妖妖其实不曾昏睡,她只是太累了。

    “妖妖,你在苏州城内等着宏哥哥好不好?我将黄四留下来守着你,宏哥哥过几日便回来。”尽量将自己的言语温柔些,张宏当然很清楚这个一路不怕劳苦随他而来江南地小女孩定是不愿意和他分开。可他却知道,他只能留下妖妖先去扬州,仅仅是楚肖简单言语中的江南形势已经是让张宏感觉到了濒临绝境,那他更是不得不尽快赶去扬州见到楚图,尔后再从长计议。

    本以为再无丝毫力气的妖妖,却是在张宏话后,随即猛然而起了身,在张宏惊恐而看着妖妖时,妖妖那张微红的小脸,很快便贴在了张宏身上。

    “宏哥哥,你不要丢下妖妖,妖妖在你身边……”妖妖呢喃着,声音极轻,但张宏一字不差的听在了耳中。

    抚了抚妖妖的长发,张宏微微苦涩着:“你放心,宏哥哥不丢下你,我很快变回转,你且在这处好生安养。”

    “不要,妖妖不怕马车,妖妖不累的,我要随宏哥哥一起去,好不好?”丝丝清泪随着妖妖的话落了下来,滴在张宏的衣衫上。

    一时间,张宏柔肠百断,他真地很担心妖妖再随着他奔波生下大病,可眼下这情况,他又该如何去拒绝妖妖?

    “我不成为宏哥哥的累赘,妖妖照顾好自己的。就让妖妖随在宏哥哥身旁好不好?”妖妖轻轻喃喃着。这连续的两个好不好实在不是张宏所能拒绝。将妖妖放回床上,让妖妖躺好了些,张宏眼中闪过一道不忍,却终于微笑:“那好,你且休息一下,明日便随宏哥哥前去扬州。”

    妖妖毫无一分血色的嘴角绽放出一抹满意的神色,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