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一股浓烈的酒气破门而入,八爷正脸色筠然,笑意盈盈的站在门侧,雪莲慌张的跑去梳妆台拿喜帕,他却不在意的笑着说道:“不用重这些面上的事儿了,你出去吧。”

    我低头望着那一床喜字鸳鸯被,许久都未听见任何动静,抬头却只见他仍是局促的站在门外踱步,摩拳擦掌却始终未跨进门内,我朝他虚弱的笑了笑:“爷怎么不进来,是我的模样吓到你了?”

    “不是,当然不是了。”他绽开了笑容跨了进来,紧张的不知自家门槛有多高,差点一个踉跄便绊了一跤。

    “你,没事吧?”我见他一脸憨样,尴尬的说道。

    仿佛走了许久,他才踉跄着走至我床前,从袖里掏出一块碧绿色温润美玉:“心儿,我与你之间,经历了那么多曲曲折折,误会埋怨,从未想过与你仍有相谐一生的机会。从今日起,你我就如着金,如这玉一般。”他轻轻掠过我的脖颈,牵出那一条常伴我的菊花金链,放至那绿透了的玉上,轻轻一摁,便极为完美的勘合在一起。

    “我与心儿的余生,将永远似这煌金美玉这般完满的金碧相合,唇齿相依,萦绕一生。”那漾满湖水的眼神,就那般清清淡淡的映进了我的心里,终于有了片刻的澄净。

    我痴痴的望着那双淡然的眼睛,没有点点哀伤,只是喜悦,欢欣。

    我不忍,不忍自己的任何悲伤情绪,感染了他这份美丽心情。

    “嗯,不管过去如何,心儿的余生,便依靠王爷了。”他终于将那满糊的淡水,挤成了一弯溪流,笑的眯成了一线。

    他坐在床沿,弯手揽过我身,轻扶我肩许久。他的身上竟那般干净,干净到闻不到任何气弥。

    “心儿,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些东西呢?”他忽然有些激动的说道。

    我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所说何物?便只能惶惶然说道:“什…什么?”

    他愣了一下,瞬间又摇了摇头挂上了笑容,嘴里直喊着:“没有,我逗你的。”但那眼中的那巨大失落,又怎逃得过我的眼镜。

    顿时心中明了起来,他问的自然是女子亲手绣给自己夫君的荷包,但对他的此番心意,也只能是道一句抱歉了。

    抱了许久,他才想起,仍未喝过合卺酒,便唤门外丫鬟进来伺候,他转念又看看我苍白的面色,便将杯内清酒换成了茶水。

    “这酒也不让我喝,爷也不怕坏了意头。”我调侃着说道。

    “不怕,我百无禁忌,只信人定胜天,从不笃信意头这种事。”他狡黠一笑。果然几语便道尽了心中所想所念。

    “爷还是信一些好,只手之力又岂能翻天。”我刻意扫兴的说道,而他却全然没有败兴神色,欢快的说道:“我的福晋,夜已深沉,是否该安寝了呢。”

    我一阵抖缩,神色有些恍惚,他洞悉缘由,便柔声在我耳畔说道:“放心,我睡小塌,你睡床,什么时候能与你同寝,由娘子说了算。”

    “咦!四弟,你怎会在此?”房外传来太子的一声大喝。我浑身一震,他,竟在外面么。

    八爷也是脸色刷白,连忙整了整衣冠推出门去,外面便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响。

    “二哥,你怎么回来了?四哥,胤祥说你早些时候身子不爽,已经回府了,怎么此刻来了?”八爷问道。

    “还不是我那糊里糊涂的妃子,嘱咐她的事情真是一件都上不了心,前几日为你备下的结亲礼物今儿个来吃酒竟然也忘了带,回去时候竟看见它还在前厅桌上躺着,我便特地送了过来,以免过了吉日占不到喜气。”太子欢快说道。

    “二哥费心了,这么些小事,遣个人过来便是了,还亲自过来,弟弟惶恐。”八爷谦和的说道。

    “不妨事的,四弟你又是为何啊?”太子转而问道。

    隐隐听见四爷闷闷的咳嗽了声,我便忍不住忧心起来,九月初的天气,已是凉的彻头彻尾了。他虽单薄,却也从未生过大病,除了我去蒙古和亲那时。

    “我回府见身子利爽些了,便来看看酒席是否散了。”他闷闷的回道。

    “好了好了,酒席都散了,四弟我们也打到回府罢,不要误了八弟的**一刻啊!”太子戏谑的说道。

    “八弟再次多谢两位哥哥费心了,他日定带着她来拜见哥哥们。”四爷的心,定然已如我的一般,无力的被人砸成了粉墨,被八爷的几语三言,吹的弥散在此萧瑟风中。

    贴耳听了许久,只待他们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我才拉着被子缩了缩身子,不知到底是身凉,还是心凉一些。

    八爷开门入内,见我已然蜷缩了身子,便笑着摇了摇头,走至红烛一侧,欲吹熄就寝。

    就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了拍门声音,一下下的颇为空旷惊心。

    “这么夜了,谁啊!”八爷朗声吼道。

    “回…回爷的话,奴婢是小翠,福晋身子不好,让爷过去瞧瞧。”许是外面天气寒凉,她说话竟有几分抖缩。

    八爷探了口气,无奈的朝我望了一眼,我会意浅笑着说道:“爷去吧,我身子不爽,便自己歇下了,爷也不用回来了,就在福晋那安置了罢。”

    他身子一震,却转身对门外丫鬟说道:“遣个大夫去福晋屋里瞧瞧,晚些再来回话,若无大碍便睡下罢,你也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晨,怎么就这般没有眼力劲。”

    “是,奴婢告退。”丫鬟答道。

    他满眼歉疚的跑到床沿坐下:“倒是我糊涂了,今儿个这日子,又怎能让你孤自一人待在此地,明儿个早晨那些个下人奴才们,就该四处嚼舌根了,那你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未想过他会为我这般细致设想,有些感动的说道:“但是爷留在此地,好像也不好,大福晋心里总会有些想法的。”

    “你就甭操心别人了,往后我自会一碗水端平,也免得让你难做,但心儿你要记住,我的心,始终都是在你这里的。”他双目炯炯,言之凿凿。

    我淡淡笑了笑以作回应。

    他熄了红烛,便窝在一侧小塌安睡,而我也似因此而特别安心一般,不久便浅浅的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拍门声响大作,我猛的惊醒,只觉手心都是冷汗,摸了下头,仍是滚烫滚烫的。

    头也疼痛不已,但那敲门声音仍如索魂一般持续不断。

    我拖着沉重身子起身点好蜡烛,八爷怕是酒劲上来了,竟是睡的深沉无比,半点都没有醒来的样子,看着他挂笑的睡姿,心里只觉一阵愧疚。

    开门时候过堂风儿忽的一下便急拥了进来,屋门边上的那颗槐树叶子正三三两两的掉着,竟随着风儿吹上了我的脸,犹如刮耳光一般刺啦啦的疼。

    一阵浓重的酒气混着女子特有的脂粉香味扑面而来,八福晋就那般丝挥舞着形如鬼魅一般站在门口,身边一位婢女都无,只身着着单衣,满脸泪痕的望着我。

    我一阵愕然,忧心她的身子,便将她一把拉进了新房。她难以置信的望着我,新房乃是璧人共赴巫山之地,或者她全然未想过在我的洞房之夜被新婚娘子拉进房内。

    “你!”她不解的盯着我,视野放远一些却更为惊诧的看见八爷在小塌上睡的正酣。

    “福晋,你也看见了。所以不要神伤了,我们皆是女子,又何苦为难了彼此。”她面色呆凝,不知是悲是喜。半天却问出了句惊心之语:“你是索心,对不对。”

    我沉默了许久,不知是否该应了她这个问题。但最终仍是情感占了上风,便轻轻说道:“我是已死之人,福晋明白了?有些话,虽然心里知道,却不能摆上台面来说,会惹来祸端的。”

    “难怪…”她低语道:“难怪四哥那般失态,抱着你的时候似捧着心头挚爱一般,那时我便怀疑了,众人皆在庭中畅饮,只有他,在院中松树下独望,望了一宿。”

    我快无法呼吸了…桩桩件件,都连成了我如珠如线的泪眼.

    “福晋,心儿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行了,不是所有事情都要白于人前的。”我竟有些怕,怕她说的话落进了八爷耳中,扰他忧思。

    “呵呵!我总算弄明白了,枉我家爷还开心的跟什么似的,原来又是皇阿玛的政治手腕,这些年来,弄权弄势也够了,重用冷落,反反复复,折腾的还不够么!为何而今又派你来!”

    她果然是个直肠子脾气,出口便是大逆之言。

    我已无语相对,不知该如何解释,便只能叹着气说道:“不管上头什么意思,我总不负八爷,不负福晋就是了。”

    “但愿你能记得今日的话!”说罢,她便甩了甩衣袖走了,我细细的看了看她的脸,泪迹早已干透。

    既然她明白八爷始终走不进我的心,便也不会再为难我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日后的风波,却接踵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