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暮色如泼墨般缓降而下,却仍是染不了那一地的雪白。我披着厚厚的斗篷,带着极厚的围脖,踩着夜色从后门鬼祟而出。

    身后跟着的,是丹津多尔济府上的两位兵士,手捏弯刀,四处遥望。

    之前与丹津多尔济商量好的去处乃是城外肯特山脚,因为府内子青身边有个贴心丫鬟的老家便在那里。我们皆是装作亲自前往那处取那信件。

    但我仍是心中不安,丹津多尔济已在城外等候,但若张猛在城内下手又当如何?虽然这个可能性是很小的,毕竟如此大张旗鼓的起了冲突,势必导致民心有惑。

    战战兢兢,左盼右顾的终于行至城门,出城也未受到任何阻滞,便知道张猛定然已是决心在城外动手了。

    果然出城未过多久,身后便响起了撩天的脚步声响,乌鸦鸦的一片兵士,手里皆举着一个火把,把周围照的一片通亮。张猛颇为英勇的穿着铠甲重衣,俨然一副殊死相搏斗的架势。

    我们三人在如此庞大的军队面前,显得那般虚软无力。

    “格格,我不想为难你,只要你将子青的信件交给我们,我便放你走!”张猛率先开口说道。

    “何种信件?”我装作不知的模样。而张猛此刻也不能明言,这军中兵士,全部都是喇嘛教信徒,没有铁证之前,又怎能口出妄言。

    “格格你心里明白!”张猛没好气的说道。

    “将军,恕我愚昧,我可真是不知!”我一副打死人不承认的表情惹恼了他,他身形僵直,面色凶狠,却也不知该如何继续。

    “索心格格阴谋叛乱,大家给我拿下!”哈布多尔济人未到前,却声传整军。

    早就知道他并不像张猛那般想于我周旋,这荒郊野外,大雪天气,即便在此杀了我,所费心的事也仅是为我寻块安葬之地而已。

    那些个兵士们上次巴林之事虽然在穆勒将军的力证之下被压了下去,但心里存着的那股怨气却是一直都未咽下,如今有此良好时机,又怎能不好好把握。

    于是连给我一点点争辩的时间都没有,一点点犹疑的时间都没有,便呼啸着冲杀过来,我踉跄着慌忙往后撤退,不知丹津多尔济的军队已经到了何处,若来不及接应,怕是会小命不保!

    身边箭声嗖嗖着飞过,我头也不会的直奔向前,身上穿着的是丹津多尔济脱下的金丝马褂,相信定能护我周全,只是这四肢若是中箭,怕也难以逃脱。

    正左思右想之时,一只长箭若那流金光芒一般,嗖的一声紧擦着我耳际呼啸而过,耳朵被这箭的边缘凸起磨出了丝丝鲜血!我慌乱的转过头去,只见张猛怔怔的盯向我侧。

    心里疑惑不已,难道他,不想置我于死地?

    后面两个兵士,又怎敌得过如此众多的兵士追击,已是负了重伤,有一个直接晕倒在地,没了声响,任由着猛冲过来的兵士们踩踩踏踏。

    就在这时,丹津多尔济带领的数百兵士终于赶到,我大大舒了口气。

    “心儿!你没事吧!”他不顾箭雨径直脱离大队,急跑到我面前,大力拦腰一抱,我便尖叫着被他拽入了怀里。

    我思维停滞,抬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目,仍是那般突兀的白皙非常,本来干净非常的下巴上许是因为多日焦虑未有打理,长出了淡淡的一层青色小须,他一直不似一般蒙古人那般粗犷高大,没有扎纳扎特尔那雄伟黒壮的身材,也没有哈布多尔济那般圆润虚假的笑容,他只是那般真切,那般温和着眸子看待每一个人,我竟曾经那般失了心智,以为他才是这一些的幕后黑手。

    自那日哈布多尔济府宴时候喊过我一声心儿,他便再也不改口喊回格格,想起两次的失神拥吻,脸不由的烫了起来。

    忽的他身子一颤,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但他仍是紧咬着牙齿稳住了身子,本就白皙的脸益苍白起来。

    “王爷,你怎么了,王爷!”我焦急的唤道:“放我下来!”我才想起,他的金丝铠甲如今穿在我的身上,而他此刻抱着我以身挡箭一路背对着哈布多尔济的军队疾驰,又怎能不遭人暗算。

    他不理会我的惊叫,仍是紧紧的抱着我,咬着牙一路向前。

    挣扎着直了直身子,果然瞧见他那坚挺的长背上直直的刺着一只长箭,瞧着着露在外侧的分寸,恐怕射的颇深。

    “王爷…”我哽咽的说道。他这般又是何苦…若真因此事而丧了性命,该叫我如何是好!这土谢图汗部的汗王之位,只要过了此劫,便可顺利收入囊中,难道他真的这般不在乎么?为了我这一弱小女子,值得如此么!

    “不要说话,把头埋在我怀里,别再往后探了!”他焦急的说道,额上已经冒出了丝丝冷汗,脚步也有了些分虚浮。

    “王爷!”前面紧跟而来的兵士见到自己王爷受此重伤,皆群情激奋,狼嚎一般冲向哈布多尔济的队伍!

    虽然丹津多尔济所带的兵士没有哈布的多,但此些兵士明显便是丹津多尔济精心挑选的勇猛之师,打起仗来毫不含糊。

    丹津多尔济把我抱至队伍后方,才停下了步子,我急忙挣扎着跳下他怀里,焦急的说道:“王爷,怎么办王爷!”

    “没事,这点小伤,又怎会有事!”他淡淡一笑,身体却微微的颤抖着。

    “王爷…是我错了,我不该走这冒险之棋,害你这样…王爷,我们回去罢,回去治伤要紧.”看他痛的那般呲牙咧嘴的模样,我心疼的要碎了一般。

    “不可退!将士们都在厮杀,我一主将如何能临阵脱逃!”看他坚定的神色,我知他不可能依了我。正焦虑非常之时,只见后面江修缘带着他的药箱焦急而来。

    “江修缘!快…快啊!”江修缘见重伤在地的丹津多尔济,焦急着一阵猛跑,眼神却是一路暗淡无比,也不话,便焦急着处理起伤势来。

    我拗过头去,只听见背后传来那吱吱的充血声响,便染红了一地的白雪。

    “没有白布捆住身子…”江修缘焦急的唤道。

    我闻此赶忙把自己的斗篷脱下递给他,江修缘一手就着许多草药按在伤口上,血仍是汩汩的溢了出来,一手接过我的斗篷,三两下便把他的背部扎了个结实。

    “王爷,伤口颇深,不可再上场厮斗了!不然血流太多,怕是回天无力!”他却半点听不进江修缘的劝谏,仍是挣扎着起身,但身上的伤却让他抽搐的一个趔趄。

    “不要去!我有办法!”在此万钧一之际,仅仅能寄希望于此渺渺一线了。

    “什么办法?”江修缘和丹津多尔济异口同声问道。

    “哈布多尔济也未想过形势会展到如此境地,他本只是想要在此杀了我低调处理,但他是毫无杀人借口的!,他要杀我,可以借口说我通敌卖国,许多士兵对我存着怨恨,不会对此些个话有何怀疑,但是他如今领兵打的乃是你的护卫,怕是寻不到正当理由!”丹津多尔济赞同的点了点头。

    “如若在此时候,请出喇嘛,他还敢妄动么?毕竟他缓兵未到,又怎犯的起众怒!”此地已是城外,前方不远即有一喇嘛庙。

    “对!格格说的对!我这就去前面喇嘛庙叫些喇嘛来!”江修缘放下箱子拔腿就走。

    “江修缘,你小心!”我高声唤道,他脚步一步未滞,文文弱弱的书生,却跑的那般飞快。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差,哈布多尔济的军队越来越逼近,丹津多尔济的几百兵士,终于还是难以抵挡有着百倍差距的哈布多尔济军队。

    我拖着丹津多尔济,往后移了许多距离,眼看已经退无可退!

    “张猛!你不想要自己儿子了么!”我站直身子,高声吼道。

    张猛虽离我有段距离,还是把此话听了个真切,手上动作一迟缓,便被边上一兵士砍了一刀,此后疲于应战,无法集中心力,狼狈非常。

    “张猛!你若还不退兵!我保准你的孩子活不过明日早晨!”这般大喊已经费劲了我所有气力,喉咙都有些嘶哑了起来。

    只见张猛在军中大喝:“住手,大家住手,不要打了!”神情焦急,眼带迷离。

    “退后者斩!”哈布多尔济却在此刻于张猛对住了阵脚,单身站在军队后侧,手握弯道,狰狞非常。

    从未想过这般圆滑肥胖一人,竟也有这份气概!那迎风站立的身姿,竟是那般刚烈!从来仅仅以为他是一个暗黑的阴谋者,看来他的确把自己隐藏的颇为深暗。让所有人皆跌破了眼镜!难怪塞音山达行刺那日,竟有那般高手肯为他效命,而张猛这般勇士,也甘愿为了他冒着被诛杀的危险潜伏清朝。

    不远处山腰之上,一行行身着黄色袍子的喇嘛们蜿蜒而出,急急的往山下跑来,哈布多尔济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动,便知事情已经无力回天,才同意了张猛的退兵请求。

    “今日我放过你们,不代表你没有通敌叛国,丹津多尔济王爷勾结妖女,总有一天,我会对此事为牧民们讨个说法!”哈布多尔济在前方吼道。

    说罢便大手一挥,呵斥了所有兵士,急急往后撤去。

    “围住方圆百里,一定要搜到那信!”难为张猛此刻还能有这份心思!

    这确是我希望的,因为在出之前,那些假信,已经在子青丫鬟的家里安然的躺着等人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