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对于真相的寻索,我总是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虽然与丹津多尔济之间,自那夜以后便有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我仍是难以遏制的想触及那幕后的面相,便在冷却了多日之后,去了他的府邸.

    他已然没了前些日子的颓废自弃,如今神情平淡的在园内侍弄花草,那一株娇艳的牡丹,正怒放着迎风而立.

    “王爷…”我轻唤出声,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连自己也被这无骨之音惊的慌了神色.

    他转头一望,见是我来了,便温和的笑着,骄阳之下,仍夺不走那粲然却又淡泊的光芒…堵于心口的问题猛然颤抖了一番,我不该破坏这份得之不易的平和,但若这一切皆是表相,难道要等到无以为继时才来正视么?

    遂定了定神色,缓步上前,仍是问道:“王爷,我特地来此,只为了解一件事情的真相。”

    他停下了手中动作,似知道我的来意一般,决然的说道:“格格不必问了,我不便告知!”

    “你都未听我所问何事,便如此断然拒绝我,会否太过武断?”我仍是不死心的激道。

    “格格,我知你想问的乃是那日王府门前我曾对你吐露受人威胁之事,原谅我真的无法告诉你其中原委,且如今要挟之人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全部,而我亦可安稳的过些日子,格格为何不让这难得的和平一直延续下去,非要纠根问底呢?”他竟然为了某个因由舍弃名誉,舍弃军权,舍弃自己努力半生的成果。

    曾在军营中答应过康熙五年内解其兵权,害其名誉,如今万事已经做到了,心里却仍是空落一片。

    “既然王爷认为如此结局已是最好,那么索心从今日起,不再纠结此事!”见他一脸决然神色,知道再多问也不会有甚结果。

    “只是王爷当真觉得,要挟之人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全部了么?”他面色瞬间苍白一片,舀水的木碗也哐啷落地。

    我想他也知道答案,如今的和平,仅是自欺欺人而已。

    但若他愿做只埋于沙地的鸵鸟,我也只能望着他裸露人前的肥美臀部感喟一番,除此之外,又能如何?

    从王爷府出来,心情一片低落,但愿他的退缩,我的纵容,能换来一段长长久久的日子.

    子青的肚子越大了起来,她如今已是身重难动,饭食都吩咐下人们端去房里了,扎纳扎特尔自子青怀孕后未有何不同神色,见着她日益浑圆的肚子,却隐露出一片愁眉脸色.

    但他仍是夜夜流连高云的西风苑,半年的时间,仅去了贺兰珠的兰竹屋两次,乌兰的落雨阁却是连门槛都未踏进过…他或许也知道府里这些妇人的来历,不想给我多添烦扰,便刻意疏离了乌兰,而乌兰并不钟情扎纳扎特尔,对他的故意冷落倒也不甚在意.

    但高云的娇纵之气,在扎纳扎特尔经久不衰的宠爱之下,日益弥生,终于在大夫宣告她成功怀有子嗣的情况下,达到了巅峰…

    我一手引进的牵制力量,如今可能会成为搅乱王爷府邸的一道魔障.

    心里不好的预感,又漫天席卷而来,我了解子青脾性,她又怎能容下高云这粒眼中细沙…

    过年前几日,我披着厚重锦袍,离开那暖人的近星楼,一路慢落着脚印踏进了西风苑,入屋之时即感到了一阵熟悉,那紫檀木的桌椅,那朵朵绒制鲜花,那斑斑地毯飘红…皆是熟悉的触目惊心…

    这不就是扎纳扎特尔在塞音山达接我之时布置的蒙古包么,虽然此刻已是隆冬,早已没了鲜花点缀,但那绒制朵儿,却永远的那般娇艳态美.

    身后窸窣之声,一高大声影落索着抖落披肩上的点点白雪,抬眼之时,四目相望,鼻眼却酸涩的难以看清这个背光的男子…这个我名义夫君的堂堂样貌.

    “你…怎么会来此?”他声音有些局促。

    “高云怀孕许久,我皆未来探过她,今日带了些平日自个爱吃的酸枣坚果,好减缓些孕期中的不适反应。”前些日子听雪莲说过高云怀孕反应特别大,时常是整日的吃不下一粒米饭,便叫她去市集采办府中物资之时特地为她买些零食。

    许是听见外屋有了人声,高云懒懒的起床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王爷!你来啦!”她娇声一喊,直接忽视在旁呆立的我,如久等夫君农活回来一般,雀跃着扑到了扎纳扎特尔怀里,扎纳扎特尔自然的单手搂过她肩,眼神却颇为酸楚无奈的看着我。

    第一次被他如此温软的举动震荡,我似抽离了所有思维一般呆立正中,第一次被此平凡温馨的场景吸住了心神…

    为何我,总是得不到这样的幸福…是我枯等太久的一时悸动,还是…那颗久战筹谋的坚硬之心,其实已经脆弱的不堪一击?

    或者,是上天要考验我久一点,再久一点…方能赐予我弥足珍贵的幸福?

    回过神来,收起自我哀怜的情绪,满脸堆笑的朝高云笑道:“妹妹,姐姐知你自怀孕以来身体反应激烈,所以特地带了些零嘴过来,你难受时候也可吃一些。”

    “有劳姐姐操心了,不过王爷自会买于我的!”她答的颇为心情愉悦,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娇惯之态,仍是满眼炙热的看向扎纳扎特尔,而紧抱着他的扎纳扎特尔也十分宠溺的刮了下她的秀挺鼻子。

    又是一阵失神,我是自我**,才会来了此地,遂黯然的把零嘴放下,便轻轻退出屋去。

    未走几步,扎纳扎特尔便追了出来:“心儿!”他已许久未有这般叫我,我脚下一滞,回头望他,却见他手抱小炉,赶到跟前:“这个带着,天寒地冻,保重身体!”

    我点头谢过他,方悠悠开口:“王爷,有时候宠爱是把利刃,你若真的爱她,便好好的保护她!”

    话已点到,余下皆看天命。

    走过贺兰珠的兰竹屋时,听见屋内悠扬弦乐之声,便忍不住入屋小坐,几番品茗之后,却是久久无话,这个细致美貌的女子,最终还是没有博得所爱之人的心,纵然再过贤德,也无半点慰君机会。

    “贺兰珠”虽然极力想打破平静,却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言语。

    “格格…”只那么哀怨的一声,我便知道她内心的无比挣扎,无比垂痛.

    轻轻揽过她头,让她靠于我肩,她年岁比我小了许多,就如我妹妹一般,若我妹妹如此不遭人怜爱,我定然也会如锥刺心…

    **了许久,拿丝帕擦干了她的泪,低声说道:“傻姑娘,未来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他既未对你一见倾心,便只能寄望于你俩白头偕老了。”

    她亦是慧心之人,自然会懂我让她耐心等候的意思。

    锋芒毕露之人,往往如那昙花一般,绽尽毕生心力,也仅是粲然瞬息,但愿贺兰珠能似那午夜幽兰一般,月夜暗自芬芳,终能引得心念之人寻香而来…

    府里骚动声起之时,该是子时,我梦正酣甜,却被外面下人们疾行的脚步之声吵醒,披衣下楼之时,看见了踏夜匆匆而来的江修缘.

    江修缘跟着府里管家头也不抬的往西风苑直奔而去,我心里暗自一惊,难道高云已经出事?没想到子青动作竟然如此之快!见她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里都在听雨轩,都已能不知不觉害了高云,看来我仍是小觑了她的实力,这府内恐怕已有了许多她的爪牙.

    焦等在近星楼也不是办法,我踱了几圈步子,终于难忍的唤起雪莲,梳了个简单的头式便往西风苑赶去.

    西风苑此刻人流攒动,扎纳扎特尔焦急的在门外踱步,一众丫鬟们进进出出,手里皆是捧着铜盆,清水进去,血水而出…

    我猛烈的抽搐了一番,不会是…身故了罢.

    “王爷,里面情形如何?”我焦急问道,言语中夹杂了些许怨愤,白日里叮嘱他要保护高云安全,可当夜却除了事。

    “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啊…”如此情况,他是真心毕露,但是担忧之事,却只是他的孩儿,半点都未提及高云。

    过了许久,江修缘满手血污的从屋里出来,一旁丫鬟忙递上清水盆子供他洗手。

    “怎么样,孩子怎样了?”扎纳扎特尔焦急的捉着江修缘一侧手臂问道。

    江修缘却颇为稳神的说道:“王爷放心,侧福晋无碍,只是孩子没了!”他倒是回答的条理清晰,而扎纳扎特儿却似自动省略了前半句一般,一骨碌坐上了冰凉雪地。

    “王爷…!”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般神色,有些不敢相信。

    “我已检查过侧福晋的吃食,那些残留的主食上并未现有堕胎药成分,但那些零食,却是曾用堕胎药泡过,起码泡了一天一夜!”江修缘不知此些食物是我所送,毫无保留的说道。

    瘫坐于地的扎纳扎特尔猛然起身,狠狠的抓住我的肩膀:“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你不肯为我生子,为何还不让高云为我留下一点血脉,为何!”他似疯般拼命嘶吼。

    一众下人们皆惊吓的不敢出声…

    而刚刚到此的贺兰珠,一脸苍白的站在扎纳扎特尔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