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憋闷难舒,为江修缘对此风言的摇摆不定,为江修缘那低声却坚定的质疑…难道在别人眼里,我真的是如此一个毒如蛇蝎的女子么…

    但不管怎样,我皆亏欠他良多,亏欠他一个父亲,亏欠他一份曾经生死守护,以身挡箭的情谊…

    离进城仅剩下最后一天的路程,自从江修缘在马背上告知那些流言开始,我便知道这是一个极难安然度过的危局,一万多的兵士,牵动的该是多少个牧民家庭,如今凄凉归程的仅是那区区三千…无数春闺梦里人,已经困于梦中,走不回现实了,留下的,只有妻子父母黯然无助的泪眼遥望…

    作古之人不会哀伤,但孤活之人却会愤怒…每每念及此,便会瑟瑟抖,其实并不难推测出传出这等流言之人是谁,参与康熙计划之人,我虽无法确定所有人员,但如萨布素将军,四爷,八爷…皆不会费尽心机要我小命,但索额图,那个对我恨之入骨之人,他定然是知道全盘计划的.又怎会轻易放弃如此置我死地的大好时机!

    但令我颇感疑惑的是,西山一战让葛尔丹成功脱逃后,所有将领战士都随康熙拔营追击…一夜时间,便已能让他谋定而动了么…

    不管怎样,我该在进城之前为自己谋好生路…雪莲静默的在帐内伴我,我整夜整夜的呆坐书案前入定寻思…终于在归营途中的第二日晚间想出了办法.遂即刻提笔写字,连夜修书给四爷稍去…

    生死成败,又系于他身了…他似乎总是那个在不远处淡定守护之人,所有落索难启之事,皆可与他权谋,不管最后成败结局,终是相携走过之人.

    但这件事情,恐怕很难成事…他怕也是会十分为难.

    一大早便继续前进,月落十分便到达了乌兰巴托城门,我军惨败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回了乌兰巴托,此刻城门之上,皆是焦急等待的素衣妇人,蒙古人都喜好大红大绿衣物,图个喜气,今日忽然见到这一片毫无生机的静谧景象,不由呼吸一窒。

    城门大开之时,众人蜂拥而出,急急的在马队中寻着亲人的影子,寻到了,便抱头痛苦,寻不到,便目光虚浮,似失去一切力气一般惶惶而过…中间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一步一步的缓缓从城门走了出来…

    我想骑马过去扶他,却被张猛一把啦住:“别去…或许这段路已是她生命里,最后饱含希望的时间了,让她自己走吧….”我不解的望着他,他的眼里,尽是一片虚弱无力的颓然感触.

    轻叹了口气,才说道:“我见过她,她是赫图库里的奶奶…”

    瞬间明白了他说的话,赫图库里…即是那个被人抬去火场的勇壮男子…第一次如此痛恨康熙,为了政治目的,竟能让那么多的人,带着热血死去…那么多的人,带着无望活着…

    而我,却像是这一切的靶心…虽然无心如此,初衷更不是如此,但仍有着毫无推卸的责任,是我,怂恿丹津多尔济出兵巴林…一切凄凉的诱因,是我.

    不忍再细看这一场狂喜与悲愤交相演绎的场景,遂默默的跟着丹津多尔济回了城门,哈布多尔济与扎纳扎特尔多尔济骑着马并排站在城门两侧,而扎那扎特尔身边,似乎多了一抹艳丽的色彩.我细眼一看,顿时冷意四起,原来是子青…

    此时她浓妆红衣,独然而立,与这漫天弥漫的悲伤气氛格格不入,但她却丝毫不觉,仍是笑颜如花,摇曳生姿的看着我…

    好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好一个扎纳扎特尔的小妾…好一个此生“你是我唯一的妻子”…言悠在耳,人已全非…

    “恭喜王爷又添侍妾.”未及哈布与他开口说话,便冷冷说道,嘴角亦忍不住挂起那戏谑的笑意…

    原来那日叫扎纳扎特尔为她在王府寻个伺候差事,竟是寻了个床伴的差事…不错,不错.

    扎纳扎特尔脸色一疆,面色顿时羞赧的红了起来,嘴里低低念着:“叫你别来的,你非要来,还穿成这个模样,让人笑话!”

    “王爷…”子青娇声一叫,在马背上轻扭了下屁股小腰…顿时头皮一阵麻,不知该作何评判.还真未看出来,扎纳扎特尔居然好这口.

    我轻呼一口气,朗声笑道:“怎么王爷不明白你侍妾的意思么,她是怕讨不到一个名分,所以自个跑城门来争露个脸了。”子青神色一疆,听我这不善语气,气的脸露青色。

    “姑娘也莫要担心了,你我好歹也是主仆一场,又怎会断了你的幸福,这个侍妾名分,你该得啊!”说罢又朝她笑了笑,便策马入内了。

    丹津多尔济与哈布多尔济皆是一言不,只是静站一侧看了场我的好戏。

    也顾不得他们怎么想了,便和雪莲直直回了王府。

    扎纳扎特尔与子青不几也回了府院,我身子十分疲累,便拉着雪莲回了近星楼,近星楼共有三层,我住第三层,便让下人们给雪莲在二层打扫出了一间房间。

    她许是从没见过如宫殿般的建筑,虽然眼里淡淡,但我仍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愉悦。

    “今日起,你便是我在蒙古的第一位朋友,我会好生待你的。”下半句话,却是没说出口,我待她好,是为了她的忠贞,但我信她是明白的。

    “格格放心,雪莲不会做第二个红衣女子的”我淡淡一笑,她果然聪慧。

    “为什么会这样!”扎纳扎特尔在楼下大吵,子青在边上扯着他的衣袖抽泣,不知又唱的哪一出.

    “格格…”雪莲在旁唤我.

    我无奈的笑了笑:“下去吧,既然人家有心演戏,我又如何能不配合呢?”

    “你们不是浓情蜜意么,而今又哭些什么呢?我不是已经成全了你们么?”那梨花带雨的秀脸,真是让人心生怜意呵。

    “不是的!”扎纳扎特尔焦急说道:“都是这个贱人,说什么这样可以试出你真心,你随军时日,她每日都讲我听你以前的事,我被她搅乱了心境,所以才答应…”

    我咬紧牙关,狠狠说道:“王爷!你不用试了,我对你有没有心,你早就知道,你也明白,众目睽睽之下,你俩此般亮相,本就是威逼我给她名分!,她的小心眼,你一堂堂王爷,竟是看不透么!”我顿了顿神,继续说道:“我既已在众目睽睽收了她这个侍妾!王爷就当多了个床伴好了。”满脸戏谑的瞧了她一眼,如此肮脏不堪的话语,她也仅是紧捏了丝帕而已,果然忍功日盛。

    扎纳扎特尔满脸紫青:“你就那么希望我要了她?”

    “是!”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她既处心积虑要得到这个位置,那便给了她!就当是我对她最后的恩典!若她仍是执意要谋害我,那我亦不会再放她生路!

    “好!那我便收了她!”扎纳扎特尔气急败坏的说道,一手拉起子青便往自己卧房走去。

    “且慢!”我在四爷那知道的关于小衣之事,仍等着她来问我,见他俩具是滞住了脚步,便低低的说道:“子青,宝子安好?”

    她身形一动,软软的踉跄了身子,我暗暗一笑,原来她,也有柔软的地方么.

    不理她转身的叫唤,与雪莲径直回了近星楼,我真的乏了,该好好安寝了…或者明日,或者马上,或者待我再次睁开双眼,便有一场血雨腥风呼啸而来…吞没的,也只是我一人,一人而已…

    果然未躺下多久,外面便吵吵闹闹的杂声四起,我拂帘探望,近星楼下面黑压压的站了一大拨人,终于还是来了…

    扎纳扎特尔站在下层台阶,极力的嘶吼着叫他们安静,但是众人仍是群情激奋,你一言,我一语的历数着我的罪状…

    “她迷惑丹津多尔济亲王!她是祸水!”

    “对,我们怀疑这次出兵也是她怂恿的亲王!”

    “她给葛尔丹告密,把我军的情况都告诉了葛尔丹,葛尔丹这才猛攻西山!”

    “我儿子这才没了…是被她害的啊…被她啊…”年老妇人已在那低声抽泣,神色激动…

    “不…她不会的,她真的不会的…”扎纳扎特尔未参与西山一役,故说不出个来龙去脉,想要说服众人,却亏于无词…

    众人情绪亢奋,我正欲转身下楼,只见江修缘站了出来,便又滞住了脚步,听他说些什么:“我也信她不会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的…大家试想一下,她有何理由与葛尔丹私通呢?葛尔丹逃跑了,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你们也说她勾引丹津多尔济亲王,既然她喜欢亲王,又怎么…会置他于危险之中呢…”说道最后,他脸色微微泛红,许是想起了那夜我去寻他要带他走之事.

    他竟肯站出来为我说话,比起那日马背上的猜度之语,已暖心百倍…

    我知他也顶不住这形势,便穿戴整齐的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