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细眼一眯,饶有兴致的说道:“姑且说来听听。”

    “儿臣的法子,既能保得皇阿玛的威名,又可解决皇上绕心之事,但是需要皇阿玛的信任。”康熙一脸戏谑的望着我,似看戏般轻视慢待:“你欲保得的可不是朕的威名,怕是自己小命吧。”

    从未受过此等侮辱,不管曾经如何惊险危难,身陷险境,皆不及他这寥寥一语伤我至深。

    但此不是暗自神伤的时刻,亦不是贸然顶撞的时机,他此番冷语刺人,怕也是因为傍晚强抢腰牌之事。

    见我毫无激励言语,他微缓和了下语气,继续说道:“说来听听吧。”

    “皇阿玛要设计杀死丹津多尔济,无非因其在蒙古无人能及的名望以及骁勇的军事能力,且实力日益强盛,打破了皇阿玛苦心设计的势力平衡,此番若丹津多尔济死于葛尔丹之手,土谢图汗部军队全军覆没,那么势必民怨四起,即便皇阿玛能布告天下说儿臣泄露机密军情给葛尔丹,引导他向西猛攻致使一代偶像殒命,皇阿玛也难逃军事策略的失误,难逃救援未及的指责,众所周知,这里与西山,仅一炷香的路途。”见他蹙着眉目半点未动,便继续说道:“即便丹津多尔济侥幸未死,那么皇阿玛与他的矛盾,势必由暗转明,下次再要设计,怕是没有机会了…,若丹津多尔济不敌撤军,皇阿玛是有了处罚他的理由,但这军事失误,还是难逃众人的悠悠之口啊!固然,皇阿玛能将这一切罪责推于领兵将军,但一朝帝王,毫无担当的勇气,怕是也会贻笑大方!”最后句话,我说的颇重.

    他忽的睁开怒目,倏然起身,扶起我后淡淡说道:“也只有你,敢说这番忤逆话语!”我微抬眼看他,不知是否让我继续说下去。

    “你既已分析的如此透彻,朕还有辩驳的理由么?继续说下去吧。”我缓定了定心神,理顺了脑中思路,方幽幽道来:“恳请皇阿玛信我所能,今日且放过丹津多尔济,他热心奔来助战,也无非是心里仍存着些许国家大义,请皇阿玛莫要抹去了许是他心里的最后一点良知,皇阿玛出兵救援,圣德之名自可远播,且也毋须冒着让葛尔丹逃出困局的危险,余下解除兵权之事,就交给儿臣吧,儿臣承诺皇阿玛,五年内必解其兵权,且彻底毁了他的神人形象,以解皇阿玛的绕心困局。”

    我无法肯定康熙能否同意此做法,五年时间,对他来说,亦是一项极大的冒险。于是屏气触目,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眼巴巴的等着他的答复。

    他在房内踱步来回,我便只好继续煽风点火的说道:“皇阿玛可是已经定好接任土谢图汗部汗王人选了?哈布多尔济毫无统兵之能,皇上难道真的要把重中之重的国家边关,交给这么一个庸才么?。且此次计划索额图全程参与,皇阿玛就真的不担心他会在危难时刻毁了皇阿玛清名吗?”似是等了一个世纪般久远。

    康熙终于开口说道:“朕愿意给你五年时间,不单是因为你说的这些缘由,更是念着给你一个存活下去的机会,你要自己好好把握。”

    “儿臣谢皇阿玛恩典!”重重的磕头拜他,不仅为这众多的蒙古兵士,为每个因他一念而存得性命之人,更是为自己,为自己能得到这个无比恩典的求生机会。

    走出皇帐,他只一声令下,所有兵士便迅集合,像是预先演练的一般。飞一般的疾驰出营.

    仰天大笑了一声,忽然间什么都清明了.这是康熙所设的局中之局…他定然已经廖准了我会来向他求兵,这绝地求生的形势,也是他一手造成,为的只是赢得我绝对的忠贞.

    他早就准备出兵营救丹津多尔济,他也知道让葛尔丹杀了丹津多尔济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所以今夜刻意等这我来上演此挺身而出的戏码…

    为的,只是我五年内解其兵权的允诺,为的只是以我生命为要挟,换得我心向大清的绝对保证…

    这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让我冷然的是,我竟已是让他这般无法信任了,或许从我出和亲那日起,便已经彻底成了他的政治棋子,彻底成了为他搏杀的一颗棋子…

    而若我未看明这局中形势,心里或许还会怀着对他的百般感激…他,果然是善拢人心的帝王.我的那些小小心思,在他面前,仅淡如尘海.

    心里狂风大作,但我已毫无选择…以后的日子,怕是更加沉重难行.

    虽然大部队已经出去西山了,但还是难忍的忧心,葛尔丹攻势如此猛烈,康熙真能力挽狂澜,转败为胜么.脑中搜索着曾经看过的清宫历史,却是对葛尔丹的殒命之所毫无印象.

    总觉得心里阵阵不安,似忘记了什么一般,轻敲脑袋才猛然意识到,康熙大军去了西山,那此地不就空虚了?,葛尔丹肯定会现西山有了援兵,会不会放弃西山转攻此地?

    此种可能是很大的,但转念又放心起来,康熙既然能倾兵而出,自然是已经铺好了后招,且不说对外宣称的乃是三面围困葛尔丹,单说费扬古的大军,恐怕也该到达了此地。

    果然不出所料,未过半柱香时间,便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如响雷一般越滚越近,又似夜鹰一般飞驰而来,整片土地弥漫着肃杀的气氛。

    不几便看清了来军统领,看他满头白,神威凛凛的模样,想必就是那名声大噪的费扬古了。他句语未,却仍是让人不敢逼视,这战场之上的将士,大都带着他人的鲜血,即便他们心怀保家卫国的热血衷肠,却仍似那地狱来者一般,轻易便夺了他人性命。

    我站在一堆仅剩的留守驻兵里面,句语不,费扬古却是大手一挥,颇为豪迈的说道:“整军前进五里,进驻皇上已挖战壕,接管前方十五门大炮,严防死守,以免葛尔丹从此地逃生!”

    大军一片寂静,听此号令便步履一致的朝前面五里进军,费扬古的军队按着原先的计划,是该去支援西山的丹津多尔济的,康熙把他调回南面驻守,亲自前往西面支援,也是为了显示皇恩浩大,笼络人心。

    但是结果却是大为令人失望,我跟着费扬古的兵士在战壕内呆了一天一夜,却是一点风吹草动都无,因为康熙赶到西山之时,葛尔丹已经占领了那小山头,夺过了五门大炮,丹津多尔济无奈之下只能向山下撤退,由优势地形转至劣势地形,且葛尔丹并未着急冲下,却命人在山头把余下的炮弹架堂,射了个痛快,结果毫无意外,丹津多尔济的军队只剩下了来时的四分之一,而丹津多尔济本人也身负多处刀伤。

    虽然康熙大军赶到,却仍是被葛尔丹逮到间隙逃走,一时颜面无光,龙庭震怒!

    回营后急招费扬古等众多将军监军入帐商议后续策略,第一次瞧见他如怒狮般嚎叫愤怒的模样。心里一阵愕然,若他没有花那么多心思算计我,可能不会使葛尔丹成功逃脱。

    士兵们回来后,我慌忙跑上前去一个个查看,四爷并未受伤,只是有些疲累,我心头大石总算放下,而江修缘也是因为一直守于军队后方,看护伤兵,也未见有明显损伤,只是眼内的神色明显不同了,许是被这惨然的情势吓的不轻。

    我在皇帐附近徘徊,竟能清楚的听见康熙愤怒的声音:“索额图,谁叫你擅自主张把张猛的一千精兵调回来的!他若不回来,也不至于才支撑了那么点时间便被葛尔丹夺了山头!”心里一阵冷笑,让这么多人丧生的不是索额图,而是康熙你啊!但索额图就是这么不走运的做了这最后一根稻草,把康熙的怒火撂了起来。但从另一方面也可看出,康熙似乎对张猛很是看重,竟认为他的一千兵士能挽住这紧迫形势。我本以为张猛的兵士是康熙要求调回的,以此削弱丹津多尔济的实力,好火上加油助他早些上路.没想确是索额图私下行事,他若然还是在暗处使着气力要置我于死地!

    未听到索额图的辩驳之言,但他此刻恐怕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余下兵士们已在陆陆续续的作最后的战后处理,把西山那边运来的壮烈牺牲的兵士尸体,堆在了一起,四周堆满了干燥的柴火…

    这惊心一幕,大家皆默默的做着,没有出任何声音…

    但我却清楚的看见了他们一个个哽咽的喉头,沉沉浮浮,欲哭无泪…

    谁叫男儿有泪不轻弹,为国为家死无憾…

    转眼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被两个士兵抬着往火堆那边走去,只稍一想,便忆起了他与张猛比武时那马上飒爽英姿…

    如此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随着熊熊烈火,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