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离开清衣阁,便往后山去了。

    山麓间有一片竹林大院,圆拱门上挂着“桃苑”牌匾,正是女弟子休憩的地方。苏染走上前,门下一位马尾女子轻咳两声,拦了下来。

    “苏染,你平日没少给师父添乱,今天还打起门中女弟子的主意了?”女子有些清高。

    苏染心道冤枉,苦笑道:“师姐,我有这贼心,也没贼胆啊。”话一出口,才觉不对。

    果然,女子柳眉一挑:“尽说些流氓话!若没什么事,赶紧走吧,师门规矩,男徒不得入内。”

    苏染挠挠头,赔笑道:“师姐,我真没什么歪心思,只是想见见林嫣。对了,她刚刚回来了吗?”

    “没有。”女子也不愿同他纠缠,“嫣儿大清早就跑出去了,以她的性子,定是随你下山去了。怎么,你没看好她,现在倒来找她了?”

    苏染不愿将堂中争执告诉她,便囫囵一应:“刚才讨论问题,我同她意见不一,她讲不过我,便气呼呼跑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你也不知让着她。嫣儿向来同你最好,整天跟着,我和几位姐姐跟她说过不知多少次,就是不听!”女子有点来气。

    “对不住,对不住,我今后必然好好待她!”苏染点头哈腰。

    “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还不去找她?”女子下逐客令。

    “好,好,多谢师姐。”苏染说罢便离开了,心中却是微冷,顷刻便逝。他早已习惯了门中弟子这般对待自己,要么视若无睹,要么冷漠清高。可就算习惯,却也时常感到心凉。

    而这一切原因有二。自己资质较好,习武悟道都比他人快上许多,入门两年,便参透潇湘剑法二重。虽师父时常训斥,却也相当照顾,自然惹得其他同门嫉妒。

    另一方面便是因为林嫣。潇湘男弟子寥寥,其中大多又颇为喜爱这个小师妹,而自己一出现,林嫣便十分亲近,更是让他人眼红。而女弟子爱护林嫣,对自己嬉赖性子不满,也常常冷语相向。

    苏染走下山,不禁叹了口气。他不过是想学些武功,日后好出山寻找哥哥下落,却未料到这般待遇。可那又怎么办呢,总不能怪自己天赋高,或者怪林嫣同自己好吧!

    想来无解,苏染只得时常安慰自己:“你和别人不一样,无需在乎他人冷眼。”可也总扪心自问,究竟还能在潇湘忍耐多久?

    不知不觉,苏染四下转悠,竟是走过石桥来到后厨,闻见一股浓郁中药味。苏染愣了片刻,快步走入院中,在小窗前偷看。

    厨房里,灶台上放着砂锅,蒸汽四散,林嫣捂着鼻子轻咳,手持蒲扇旺火。苏染呆住了,却听见林嫣嘀咕着:“真是笨死了,不想管你了!”

    苏染自然知道她所嗔何人,却是霎时心中一暖。他就那么看着林嫣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么好看,脑海中闪过与她的点点滴滴,细细品来,竟情不自禁眼眶一热。

    他心底有一种情感,可他对那份情感还有些朦胧,或者不愿去承认,只是望着林嫣,手上扒着窗边土块。

    然后土块松落,“啪”的一声,苏染一个踉跄。

    林嫣被声响一惊,问道:“是谁?”说着便走出厨房,只见苏染左腿伸直,右腿蹲在地上,手中握着土块躲在屋檐下,好像在压筋。

    林嫣脸上顿时一热:“苏……苏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苏染也有些尴尬,闷哼一声说道:“我……我到处找你没见,有点饿了,就来厨房找吃的。”

    这理由也太哄小孩了,早上不是才吃过包子吗!可林嫣见他来找自己,心里倒有几分欣喜,先前不悦之情也散去大半。

    “你在熬中药吗?”苏染狼狈地站起,“是……我的药吗?”

    林嫣一抿樱唇,故作严肃道:“是呀,不然你自己哪里会弄?大夫说的熬制方法,你肯定一个字都不记得,还不得我帮忙。”

    “这你可说错了,我还记得他要求用火熬药。”苏染嘿嘿一笑。

    林嫣被逗乐了,莞尔道:“那还不是……”说罢一惊,拍手,转身回到厨中,“坏了坏了!”

    苏染也跟了进去,只闻到一股神奇的气息。林嫣赶紧将砂锅拿开,熄了灶火,揭开盖子一看,黑乎乎一团。

    药,好像熬过头了。

    林嫣看着锅中,欲哭无泪,左顾右盼无人诉苦,便一跺脚:“都怪你!”

    她向来爱对自己耍些小脾气,苏染常常说一大串歪话让她无法反驳,现在却心里暖暖的,挠头赔笑:“怪我怪我。”

    林嫣见他不还嘴,顿时又怪不出来了,只是噘着嘴:“这可怎么喝啊。”

    “没关系,只要是你熬的,我都喝!”苏染说着要去拿锅。

    林嫣耳根一热,伸手去拦:“不行,我还是再熬一副吧,这个喝坏肚子怎么办!”

    “没关系,是药三分毒,熬过了也不怕,不过再多两分罢了。”苏染歪话奇多,可林嫣执意不让,苏染拗不过,只得让步,任她再熬一次。

    看她将锅里药糊洗净,再放药草,苏染更觉得心中过意不去,便道:“对不起。”

    林嫣愣了愣,手中不停:“怎么对不起了。”

    “在清衣阁我提了怪招,惹你生气,对不起;现在害得你把药熬过头,对不起。”苏染一咬嘴唇,想了想,又添道,“早晨在凉亭,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林嫣又生了火,放好锅,动作缓缓,闭口不言。苏染以为她还生气,想着该如何赔罪,林嫣却忽然轻声道:“苏大哥,我从来都没怪过你。”

    苏染一愣。

    “怎样都好,我都不怪你。生气归生气,但既然是你的决定,我还是愿意支持你,不过你要多加小心。”林嫣轻轻道,“我也没受伤,所以早上的事,莫要再提了。”

    苏染愣在原地,呼吸发促,情到深处,竟想一把抱住她。但他霎时清醒,还是停住了,只见自己左脚向前挪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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