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公子话音落罢,终于是不再说什么,向着船舱外走去,却没想到穆诗诗的声音追了过来,声音很小,但还是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谢谢你。”

    “不必。”逸公子头也没回,“当初这番话你不仅劝慰了孟兄一人,如今、我不过是还恩,亦不愿看到那个坦荡少女只因一份执念毁了她自己。”

    逸公子这句话也轻得很,像是说给穆诗诗听得,又像是只自顾自地在说,连神情都变得飘远了许多。

    有时候事情总是那么巧合,类似的事不止是六年多前,三年前孟峻在他府上的时候,也同样发生过。

    下毒是一个跟了他十年之久的亲信做的,他遭到最亲近的人背叛,又失去了他唯一的亲人奶娘,绝望背痛几近难以走出来,孟峻便给了看了这幅画像。

    “回忆里没有一个人在等你。”

    他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小女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小的故事,就让他那般好奇芦县的桃花是怎样的风景,那花蜜糖又是怎般的香甜。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穆诗诗的模样。

    也是因为这番话,他重拾了坚定,一并将身边的祸害铲除,肃清府上,最后才搬到了豫安城里。

    只可惜,说不得是有缘还是无缘,三年时间过去,到翠巫山的音讯没有回应,他去过芦县和翠巫山一趟,也终究是一无所获,本以为也许此生缘尽于此,却偏偏在塘县中偶遇。

    只是、到底和孟峻中的故事一样,即便他并未明说,可小姑娘家的心意却是溢于言表,整整六年,不曾丝毫变动。

    执念……说到底、他们三人,何曾有一人离得开执念二字呢。

    逸公子暗自摇了摇头,终于走出了船舱。

    船舱外,乐琴和萧凌儿还坐在船头上等着,一听着这边的动静,萧凌儿立马就站起了身,几步走到了逸公子面前,忍不住朝着里头张望着,“弘大哥,诗诗姐她……”

    “该说的我都说了,这种事情、就让她自己冷静一会吧。”

    萧凌儿抿紧了唇角,逸公子这话的意思,便是孟峻哥是真的死了、那诗诗姐……萧凌儿真的不知道,六年的等待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孟峻哥的死讯对于诗诗姐来说,真的能轻易接受得了吗?

    可是,连逸公子都这么说了,萧凌儿也不敢往着船舱里迈步,她了解诗诗姐,她太坚强了,只要是她自己的事情,生怕着让他们担心,什么都会一个人扛下去,若不然也不会认识了那么久,要到看到画像的时候,她才能真的听她提起孟峻哥的事来。

    若是她现在进去,恐怕诗诗姐宽慰自己的同时还要去照顾着她的感受,就更累了。

    这么想着,萧凌儿终是点了点头,“多谢弘大哥了,凌儿明白。”

    ……

    只是明白是明白了,她却不知道,诗诗姐能不能真的走出来。

    那天晚上,诗诗姐一个人在船舱里待了近一个时辰才一声不发地走出来。

    之后的几天,她虽是依旧早起早睡,可几乎所有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画像发呆。

    脸上看不到任何的神情,不哭不笑,没有痛楚也看不着眼泪,有时候久了萧凌儿都有些晃神,恨不得要伸出手去探探她的鼻息。

    她把药膳堂的事都交给了婆婆和谢远他们,只留在药铺陪着诗诗姐,乐琴偶尔会差人送些东西过来,逸公子也在塘县留了数日,每一日都在药铺待一个时辰,不做旁的,便是给诗诗姐说说当初孟峻哥在他府上时候发生的事情。

    根本不用诗诗姐回应,就自个讲完了留下了汤药便离开,第二日再来,无一天缺席,让萧凌儿都觉得,逸公子虽然看上去那么风流不羁的,在诗诗姐的事情上居然很是用心,都有些不像他了。

    就这么持续了整整半月,最后一天逸公子又来了,但这一次他什么故事都没有说,就静静陪着诗诗姐足足待了许久,才留下一叠花蜜糖离开了塘县。

    不过,萧凌儿发现,那是自那天后,第一次诗诗姐没再盯着画像,而是开始看着花蜜糖,一直看到花蜜糖都凉了许久,才拿起吃了一块,站起身走到了她跟前。

    “凌儿,我好饿啊,我们去药膳堂尝尝婆婆的手艺吧,好久不吃都有些想了。”

    “诗诗姐……”萧凌儿都吓了一跳,“半个月了,你终于肯说话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穆诗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话还是说的轻飘飘的,但总算没像之前那么一般冷冰疏远了。

    萧凌儿知道,若是诗诗姐肯开口说话了定是她心中想通了,“快别这么说,我都没做什么,这些天都是弘大哥在帮忙,劝慰人上头我真不如他。”

    “他、走了?”穆诗诗神情恍惚了一下。

    “嗯,给你送完那碗花蜜糖就走了,说是豫安城还有事,不能多做停留了,我听他的侍从说,那花蜜糖还是他自己做的呢?”

    “怪不得那么难吃。”穆诗诗轻笑了一声,不过、比起当年的花蜜糖,也算别有一番滋味。

    “诗诗姐,你终于笑了!”萧凌儿看着穆诗诗脸上的笑意,那愁容总算是淡了去,又有了些许她之前的坦荡,半个月了,等她走出来这一天着实是等了好久啊。

    “是啊,想通了自然就好了。”穆诗诗拉上了她的手,一齐往着药膳堂走了去,“逸公子说得对,过去了就过去了,师兄不会后悔他所做的事情,我更不应该暗自神伤,毕竟留给我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连累着你陪了我半个月,药膳堂可不能一下连两个掌柜都失了。”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萧凌儿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没关系的诗诗姐,孟峻哥走了,可是你还有我们这么多好朋友在啊,这些天你不在,都不知道药膳堂那几个伙计要被长生带着怎么皮了。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是坏,它总是来了,我相信以后你一定会找到真正属于你的人。”

    “好啦,又扯远了。”穆诗诗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似是想起些什么一般,接着问道,“那你呢,这半个月你都在药铺,一直没见到梅承安吧。”

    “我让林子去传过话了,说是又是便让他这些天莫来教我字了,反正已经学了不少,耽搁一次不会怎么样的。”

    “我不是说这个。”

    穆诗诗连脚步都停了下来,干脆扶着萧凌儿的身子转向了自己,很是诚恳地盯着她,“我和师兄有缘无分,当初我顾虑太多没能迈出那一步表明自己的心意陪着他一起走,换了个三年的承诺如今却也散之浮云。可是凌儿,你不同,你和梅承安离着这么近,又早有婚约在身上,若是你真的喜欢他,可莫要像我一般,活生生将这份感情错过了,否则将来,定是要后悔的。”

    “诗诗姐,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了。”萧凌儿一下没反应过来,再听着穆诗诗的话,霎时间脸上的红晕就到了耳朵边。“我跟他,八字还没一撇呢。”

    “脸都红成这样了,还没一撇啊。”穆诗诗是真的看开了,都会取笑她了,“凌儿,我可是认真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最后就想到了你。我没等到我和师兄的结果,可是你不一样啊,我觉得那个梅承安对你也很不一样,事事照顾很是上心,说不定他也是对你有感情的。虽然书上总说女子是该矜持,但你本就不是寻常女子,又何必固守这无用的陈规。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因为犹豫不决,最后落得跟我一样,那就太可惜了。凌儿、我想明白了,万事都能等,可是感情这种事情、是万万等不了的。”

    感情的事、万万不能等。

    萧凌儿抿紧了唇角,忽然明白了诗诗姐的几分意思。

    对啊,她一直在纠结什么呢。当初虽然嫁给梅承安不是她所愿,可是如今看来,好像有这么一个相公也挺不错的,最重要的是,她似乎是真的喜欢他。

    这段时间看着诗诗姐为了孟峻哥的事情暗自神伤,若是有一天她也失去梅承安,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为什么总是要想那么多呢,诗诗姐之前说得对,若是喜欢就该是在一起的,就算最后真的没有结果,大不了也还是跟之前一样和离便是,不会差到哪儿去。可若是扭扭捏捏顾虑太多,或许、她就真的会和诗诗姐一样,只能到错过之后再来叹息了。

    何况这段时间,她还是一样总是会想起梅承安来,她能确定,这就是喜欢,她只是总犹豫着,不敢确定梅承安对她的感情。

    可是、何必要确定呢,结果到底如何,迈出那一步总会是知道了。

    萧凌儿想着,看着穆诗诗重重地点了点头,“诗诗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何必要猜来猜去他到底喜欢不喜欢我,问一问总是能知道的,最坏不就是拒绝嘛,又不是没被拒绝过,总比现在一股脑子地自己撞南墙的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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