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

    看着好友像个扯线木偶般在一群行尸走肉中游荡,小琳尖叫了起来。好不容易制止了她往下跳的我,却不知该用什么话语去安慰她。

    仅仅十米远的距离,叫“小倩”的女孩在低声哭号,仿佛正述说着什么,灰暗的眼角微微上抬,一副好端端活着的样子。

    “将来,”我对情绪激动的她说,“将来我们肯定还会面对很多类似的场景,所以最好还是尽快适应吧,这个世界就是这副模样了。”我知道这个说法是过于残酷了,但是如果不认清这点,人根本就活不下去。

    那之后,我拉着无精打采的小琳走向小卖部的楼顶。从两楼间的冷巷上空跨过去后,一个突出来的顶层楼梯间便出现在眼前,楼梯间里有一条进入小卖部的楼梯,而此时铁门是紧锁着的。

    我并没有去理会铁门,而是沿着小卖部的楼顶边缘走,在一个隐秘的位置上探出头,找到了一个久违的生了锈的白色物体——一台悬挂在空中的空调外机。

    我娴熟地从屋顶爬了下去,接着双脚稳稳地落在外机的机壳上。

    一扇不锈钢玻璃窗就开在这架空调机旁,这面窗户只要稍稍向上一抬,锁舌就会错位,然后窗户就应声打开了。在那些年少轻狂、酷爱冒险的岁月里,我跟阿暮就用这种方法多次溜进小卖部。

    “你在上面等等,我去去就来!”我对上方的小琳喊道,随即打开窗户,跃进了一个昏暗的房间。这是小卖部老板冯叔的临时睡房,但是看样子这里并没有人。事实上早在几天前,因为冯叔要外出省亲,小卖部已经临时关停了,因此我几乎敢断定这里不会有别人。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拿起了床头柜上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小心翼翼地朝房门走去。握着门把时,我的手心微微出汗。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谁能保证打开门的瞬间没有一张挂满鲜血的脸扑过来呢?

    我记得最早玩过的一款丧尸类游戏《生化危机2》,最恐怖的地方不是面对丧尸厮杀的时候,而是主人公每次打开房门时传来的“吱咯”声以及背后未知的黑暗。

    “咔嚓”一声,门开了。我大气不敢出,盯着空无一物的黑暗。但还是熬不住那似有若无的恐怖感,退后了几步,站在稍远的地方观察。

    在确定门背后没有什么奇怪的物事后,我才战战兢兢地打开手机中的手电,走了出去。我来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走道,除了灯光照射的地方,视野中处处都是死角,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了“嘎”的一声,吓了我一大跳。彷徨四顾,才发现那是脚下老旧的木质地板发出的声音。

    我不敢多停留片刻,快步走向通往顶层楼梯间的楼梯通道,从那里上去便能通至房顶。

    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后,一道反锁着的铁门横亘在眼前。将门锁打开后,刚才的楼顶光景才又进入眼中。

    这时我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于是警惕了起来。接着才发现那是小琳的声音,她跪坐在楼顶边缘,轻声啜泣。

    我慢慢地走过去,当我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经成为不死者的“小倩”居然跟了过来,站在楼间的冷巷中,仰着头望着小琳,“她”的四周并没有别的丧尸,这让她看起来愈发像个活人。

    “对不起,对不起……”小琳的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你并没有抛弃我,我知道你没有骗我……谢谢……”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看到了错觉,已经死去的“小倩”的嘴角仿佛微微翘起,露出了笑容。

    回到房间后,为了防止死者的入侵,我从抽屉里找到一把手电筒,逐寸逐寸地检查可能通向外界的地方,把能反锁的门窗全部反锁了。室内应该还有电力供应,但我根本不敢打开电灯或别的什么电器,怕引起死者注意。我找到了手机充电器,这样暂时可以保证恢复通讯时能第一时间联络外界。

    在一间用作储藏室的房间里,我们找到了数量可观的食品——堆积如山的饼干、罐头和方便面,还有几箱矿泉水……看到这林林总总,我们都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原因不言自明,在即将面临的生存考验中,水跟食物要比任何金银财宝都重要得多,这也正是这个地方适合作为根据地的最大原因。

    要是错过了当时电视里的重要情报,也许现在我们还在盲头苍蝇似的寻找逃离魔窟的办法,但是一旦知道世界上已无处可逃,事情就变得简单明了起来,只要尽可能地延长自己的生命就行。

    我们休息了一会,喝了几口矿泉水,天色已经完全沉入黑暗,我打开一盏小台灯,调到最暗光放在了房间的中央。死里逃生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太多的欢喜,反倒是窗外飘入的死者的悲鸣比午夜猫叫恐怖千百倍,让人心神难安。小琳坐在我对面,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我看了一眼手机,这里一格信号也没有,我猜想可能是附近的移动基站被破坏了。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我随手拿起一袋真空速食腌肉,却突然感觉胃袋里一阵翻腾,几欲呕吐,于是赶紧放下,铁梯上那个苍白腐烂的脖子仍然历历在目。我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然后捂着头,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不管怎么说,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啊,为什么要让我面对这些?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你们都在哪里……

    伪装的坚强终于像决堤之水倾泻而出,受到了我的感染,小琳也抱着脸发出了嘤嘤哭泣。我抽噎了很久很久,也许是终于哭累了,也可能是被今天发生之事耗尽了元气,不知不觉中倚着墙边沉沉睡去了。

    梦中我看见一家人到山上野炊的情景,妹妹才六岁,兴奋地在我怀里又跳又叫,我有些厌恶地抱着这个温热而瘦小的身体。太阳刚升起来,四周都红彤彤一片。爸爸在给便携炉换燃气,妈妈则忙着将食物摆放整齐。

    突然,我听见一个声音在上方喊我的名字,于是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就在这时,一张苍白腐烂的脸从头顶上俯冲下来,我猛然惊醒,浑身冒着冷汗。

    呼哧呼哧,我喘着气,正想伸手去拿矿泉水,却发现小琳不知何时靠了过来,脑袋枕在我肩上发出了睡息。看着她在昏暗灯光中微微颤动的睫毛,我不禁发起了呆,心想也许从此往后,我们的命运就要紧紧相连了。

    又过了一会,我摇醒了她,问她是否肚子饿,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她发现自己正靠在我肩上,腼腆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从储藏室中拿出两罐八宝粥,还有一些罐头食品。刚准备开动,我就发现八宝粥里滴落了两滴液体。这是?我条件反射地抬头往上看,可是什么也没看到。这时我才发现鼻头传来浓郁的腥味,用手一抹,是血!

    怎,怎么回事?我开始感觉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而且浑身火烧火燎,奇痒无比。我本能地按着头颅,脑袋却开始无边无际地膨胀起来。

    小琳一脸惊恐地爬过来按住我肩膀,我却不耐烦地将她一手推开,灯光就像跑马灯般在我眼前转来晃去,晃得我难以忍受。

    “……你的额头好烫!”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探了我额头,只听到她的声音忽远忽近,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为何会这样?此刻我的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这跟我咬了死者有关,也许病毒已经侵入了我的五脏六腑,正在侵吞我的每一寸脑髓。

    我会变成那些家伙一样吗?行尸走肉?活死人?怪物?

    在意识完全丧失的最后一刻,我脑中充满了悔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