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鹏失魂落魄地回到楼下包间,先拿起酒杯,猛地干了一口酒,愤然站起来。说:“伟哥,你做的没错!痛快!骂的真痛快!好处他们拿,黑锅我们背,这就是现实!反正他们是铁了心辞退我,老子不求了!我就不信离了他们。我方大鹏活不下去!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女友没了可以再找,但志气不能没!骨头不能软!这种狗屁上司,连一点担当都没有,出了事怪下面,不就是一条狗吗!谢谢你,以后有什么事,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废话!来,干杯!”说完给自己倒酒。

    我举起酒杯,笑道:“你想通了就好。”

    包间响起清脆的碰杯声,两个人仰头一饮而尽。

    两个人聊了十几分钟,我的手机声响起来,走出包间接电话,原来是孙部已经到了。就在长江厅,让我过去。

    我先刷卡结了帐,回到包间,说:“大鹏,我朋友他们来了。跟我一起去。”

    方大鹏说:“好,不过你不用说我的事,我已经决定走人。”

    我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钱我付了,走吧。”我想帮他,但现在不用说破。

    方大鹏没有说什么,点点头,晃晃悠悠跟着我上楼。

    两个人来到长江厅门口,方大鹏愣住了,因为这是童副总编之前让出来的包间,而我推门而入。

    文质彬彬的孙达鹏首先站起来,随后孔得财和建委的柴副主任站起来,孙达鹏笑着说:“杨大师请坐。我们都是一起来的,禹台长他们还在路上。”

    我一边向里走。一边说:“这是我老同学,刚才和我一起喝酒,告诉我一些打广告的事。”

    众人一起向方大鹏看去。

    方大鹏惊讶地看着孙达鹏,别人可能认不出,但方大鹏是报社记者,一眼认出本市宣传部门的一把手。

    “孙部,您好。”方大鹏慌忙弯腰鞠躬。

    孙达鹏微微一笑,说:“进了这个包间都是杨大师的朋友,别客气,一起坐。”布团引才。

    方大鹏用力眨了一下眼,重新去看我,突然如同噩梦惊醒一样,不由自主惊叫道:“杨大师!杨伟你就是那个杨大师,不是重名,是同一个人?”

    孙达鹏等人一听笑了,敢情这人还不知道杨伟另外的身份。

    我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笑着说:“就是我,坐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建委的柴有道柴副主任,不过马上就会去掉副字。旁边这个大胖子是孔得财孔总,嘉园集团的大土豪。孙部我就不介绍了。别站着,坐。”

    “好,好。”方大鹏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磕磕绊绊坐到椅子上,茫然地看向其他几个人,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能跟这种大人物坐在一张桌子上,孙达鹏可是江州市排名第七位的大人物,全市的电视台报社什么的都得听他的,什么总编社长台长跟这位比根本就不叫官,报社那些头头脑脑隔三差五被叫去宣传部训,还不敢说半个不字。

    方大鹏只觉脚底下踩着棉花,双手一会儿放在腿上,一会儿放到桌子上,不知道放哪里。

    其他人见他这副样子只是一笑。

    我坐在门边,结果孙达鹏等人把我劝到主位上。

    方大鹏看着这一幕,心中更加惊骇,他只听说过杨大师厉害,今天才知道杨大师竟然厉害到跟本市第七号人物吃饭都坐主位,酒意消散大半,只敢带着谨慎的微笑看着这一幕,一句话都不敢说。

    因为人没来齐,几个人随便聊着,孙达鹏对方舟地产比较感兴,而孔得财和柴有道都是真正的内行,于是问起来。

    方舟地产已经开始走破产程序,现在正在全面审计,到时候会由法院裁决,最后清算。

    柴有道还说了方舟地产的财务状况,原本方舟地产完全可以撑下去,等清河商业区建成后会更进一步,但这半年接连出现问题,先是被抗拆拖延时间,后来姬总死亡,接着两位股东撤股,然后十楼连塌让整个方舟地产陷人困境,即将建好的房子不能卖,收不回资金,最后清河商业区彻底完蛋,而偏偏方舟地产还把大量的资金砸在这里,上百亿的投资一夜间化为乌有,银行不可能再给方舟地产贷款,除了破产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柴有道还暗点了一句,这件事影响太大,是近期唯一一个连续两次上内参惊动全国的公司,就算方舟地产后台再强势,也不会再插手,只能想办法撇清关系。

    不多时,禹台长等人陆续到来,还来了两个我不认识的人。

    一个是财政局的沈局,头发稀疏,爱说爱笑,最能活跃气氛。

    一个是帝都电影管理部门的洪处,原本就是江州市的人,这次是跟副司长来江州,因为跟孙达鹏关系极好,被邀请过来。

    这位洪处表现的中规中矩,毕竟是在帝都的国务直属机关,明显有些架子,不过不是针对这里的人,而是地位和职位让他自然这样,对我,他既没有立刻迎合,也没有质疑,就把我当一个有背景的年轻人。

    不过他对孙达鹏很放得开,两个人偶尔低语几句。

    方大鹏一直沉默,根本不敢开口,连敬酒都忘了,虽然没人不让他说话,可这种场合他根本插不上话。

    经过开始的寒暄客套,孙达鹏先向我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然后说:“上面抓得紧,再说大家都是熟人,没必要喝那么狠,咱们就不喝啤酒白酒,只喝养生的黄酒和葡萄酒,大家说怎么样?”

    这里孙达鹏的官位最高,别人就算想反对也不敢,我同样不喜欢喝太多酒,第一个附和。

    孔得财说:“孙部觉悟就是高!我最近也不敢喝太多,伤身,就喝黄酒挺好的。”

    柴有道笑道:“你还能不喝酒?”

    孔得财委屈地说:“你不信问杨大师,我现在改喝黄酒了,我还送了他两坛女儿红。”众人笑了起来。

    只上黄酒葡萄酒,酒桌气氛就不一样,没有谁灌酒,以聊天为主。一开始,大家只聊一些闲散的话题,大都是国内外最近的形势,比如最近某些人顶风而上,又开始大吃大喝被上面抓住,比如自贸区的事,比如股市的事情。

    这些人在说好的时候说的很清楚甚至称得上坚定,但有时候说话只说半截,我这个不在官场内的人也只是听的模模糊糊,毕竟我掌握的官场信息太少,不过这跟我关系不大,也就无所谓。

    在聊到火热的时候,传来敲门声,众人停下,一起向门口看去。

    我身在主位,正对着门。

    门打开,出现三个满面笑容的人。

    我一眼认出这三个人,他们就在隔壁,之前方大鹏拜访过然后被赶出来。一个是杨达鹏的顶头上司童副总编,一个是自称市委宣传的人,另一个当时没说话。

    童副总编微笑着说:“孙部,您好,我……”

    我面色一沉,稍稍扬起下巴,背靠椅背,冷声道:“谁让你们来的!出去!”

    我的声音高亢清亮,在房间形成短暂的回音,让声音更加有气势,以至于桌子上的杯盘都好像随着声音在颤抖。

    所有人一起看向我,包间里的人全都诧异,哪怕不了解我的洪处和沈局也觉得奇怪,因为刚才我的姿态很低,一点没有摆大师的架子,对谁都很客气。

    孔得财几个了解我的人却冒出同一个念头,谁把杨大师得罪这么狠,以至于当众这么说?

    门口的三个人听到这话第一个反应就是脑中一片空白,吓得差点魂不附体,他们都知道这里面随便一个人都能让他们倒大霉,进门就是这种态度,太吓人了。

    度过短暂的惊吓,三个人定睛一看,看清楚我正坐在上位,吓得彻底魂不附体,脸色就像刷了一层白色油漆似的,随后泛着一抹绿莹莹的光芒,乍一看就像刚从棺材里钻出来的鬼,毫无血色。

    三个人根本没有怀疑我的身份,华夏的座次向来规矩很大,尤其有官在场,闭着眼都不会坐错。

    童副总编捂着心脏,满头冒汗,心想这里又是市宣传部,又是财政局,一个年轻人坐在上位,那身份太吓人了,偏偏这个人刚刚被他骂走,这是要死人的!

    童副总编下意识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急忙说:“这……这位领导,我们之前是……是一场误会。不,我检讨,我承认错误,我作风粗暴,对待同志不够耐心和蔼,请领导批评,请孙部批评。”

    童副总编又转头看向方大鹏,面带微笑说:“小方,刚才我是因为关心你,情急之下才说了那种话,其实我早就在社委会的会议上提起过你,要给你加加担子,换新的工作岗位。”

    我心想这老家伙也太会变脸了,不过想想也对,谢副知府虽然对报社施加压力,也和孙达鹏平级,但排名靠后,资历不足,而且孙达鹏是宣传部一把手,主管报社,童副总编只要脑子没问题都会选择靠向孙部,而不是谢副知府。

    刚才曾被童副总编骂的方大鹏就坐在一旁,双拳紧握,紧紧咬着牙,心情无比复杂。

    就在半个多小时前,他这个普通的记者还被训的狗血喷头,没想到一顿饭没吃完,他原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竟然在他面前低头认错,还把之前说过的话咽回去。

    方大鹏转头,感激地看着杨伟,终于明白为什么杨伟要带他来吃这顿饭。

    方大鹏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再一次红了眼圈,深刻感到自己有杨伟这种同学朋友,真是太幸运了。'好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