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罗义诚带头,七个人一起走出去,向马副市他们的包间走去。看到一个服务员正站在包间外。

    几个人都有点紧张,就罗义诚好一些,他敲门进入。正要说话,看到主位上那个年轻人,脸色一变,准备好的说辞竟然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覃局迅速起身,笑着走过来迎接罗义诚等人,说:“你们看,罗义诚这小子平时挺会来事,碰到大场面马上缩了。都进来吧,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马市,我刚才遇到他们,他们说要过来敬酒,结果看到您反倒不敢说话。”

    罗义诚等人陆续进来,而服务员主动把门关好。

    马副市却笑着看了我一眼。对覃局说:“你不要污蔑我。吓得小罗不敢说话的,不是我,是杨大师。”

    这次来敬酒的七个人,只有罗义诚认识我,其他人最多见过照片,第一时间没认出来。他们听到马副市说“杨大师”三个字。除了洪清源。都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十分紧张,然后看向主位上的我。

    我面带微笑,点点头,没有说话,毕竟没什么关系。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管这杨大师有多厉害,至少不会在这种场合为难他们。

    屋里原本的人不多,一共就五个人,分别是我、马副市、武局、覃局和苏廉杰。

    苏廉杰和覃局一样,已经站了起来。

    七个人都认识苏廉杰,没想到苏廉杰竟然在这里。

    七个来敬酒的人顿时百味杂陈,他们都是同一年从警专毕业,最有背景的罗义诚现在也只是副支队长,可以前那个各方面都普普通通的苏廉杰,今天竟然和副市坐一桌,接受他们敬酒。

    不过,他们倒没埋怨苏廉杰,换成是他们能跟副市一起喝酒,自然不会跟和这些同学一起吃饭。

    这些人没有对苏廉杰说什么,只是或点头或用眼神示意,现在轮不到他们叙同学之情。

    唯独洪清源的脸色出现细微的变化,额头浮现细密的汗水。

    要不是这些年见过听过太多的事,换成刚毕业的时候,他会转身逃跑。

    洪清源看过杨伟的照片,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杨伟竟然是市局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座上宾。

    关键是,这个人年纪轻轻,竟然在有副市的场合坐在主位,在上位者可以夹错菜、说错话但绝对不会坐错座位的华夏,没有什么比座位的位置更能证明一个人的身份。

    洪清源有点失神,隐约明白苏廉杰在车站离开的原因。台亩长才。

    接下来,罗义诚等七人敬了马副市等人一杯酒,没有多停留,陆续离开。

    苏廉杰一直在观察洪清源,本来想和他们一起出去,可最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洪清源和罗义诚等七人一路无话,快步返回包间。

    洪清源最擅长观察揣摩人,发现这些老同学自从去了包间,态度发生极大的变化,时而担忧,时而欣喜,非常怪异。

    那个包间里的其他人不会让这些同学变成这样,经验和直觉告诉洪清源,这一切都源自主位上的杨大师。

    一行人回到自己的包间,坐了好一会儿,一个人苦笑道:“我听到杨大师三个字,心脏差点跳出来。唉,罗义诚你也真是的,去敬酒也不问个清楚。”

    罗义诚同样苦笑,说:“我哪知道马副市请的会是这位灾……咳,大人物,我比你们都怕他。苟明达的事你们都知道吧?直接判了无期,找谁都不好使。”

    洪清源好奇地问:“苟明达怎么了?”

    罗义诚犹豫片刻,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那次就在这里喝酒,苟明达你们也知道,好-色嘴贱,调戏杨大师的女人,然后被杨大师打了。打完后苟明达找人报复,本来要砸杨大师的车,结果砸错了,砸了武局就是现在市局二把手的车,武局当场叫人。苟明达爱好收藏枪支什么的,也都被查了出来,再加上以前的事,结果被重判。”

    洪清源小心翼翼问:“这位杨大师是什么人,你们似乎都怕他。”

    一个人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房门,唉声叹气,说:“现在江州市当差的听到杨大师三个字,就没一个不怕的!我不怕跟你说,我们现在说的话,他都可能听的一清二楚。”

    洪清源下意识压低声音说:“啊,他……他敢监视当差的?”

    “不是,我是说他神通广大,太神奇。”

    洪清源试探着问:“他是大师?什么大师?书法大师?气功大师?”

    “说不好,反正是风水看相气功武功什么的样样精通,是一位真正的奇人异士,绝对超出你的想象,现在全江州市当差的都知道。”

    洪清源糊涂了,大家都是警察,虽然也听说过一些灵异的事情,但也不至于怕到这个样子。

    “他都具体做了什么?”洪清源一问完,这些人的脸色微变,毕竟对警察来说,杨伟做的事有点特别。

    罗义诚无奈地笑道:“反正这是警察系统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来吧,大家一个一个说。我先说个最近的,杨大师开了一个龙鱼店,岳老总督送给他一副字。”

    “啊?就是原来的副总督?现在的省议会议长?”洪清源感到无比震惊,他办案多年,也经历过一些跟巨宦有关的大案,对省里的巨宦比较了解,深知岳老总督的能量惊人。

    罗义诚反问:“除了他老人家还能有谁?”

    罗义诚旁边的一个警察说:“轮到我了,碧阳县的三把手,也是被杨大师拿下!一开始我也不确定,但我一个朋友在碧阳县的水利局当头,他打电话找我打听杨大师的事,还说了一些话,我才能猜到,要是别人,根本不可能把杨大师跟碧阳县这次变局联系起来。”

    罗义诚好奇地问:“真有这事?不是说那位三把手串联准备把宁知县搞下去,结果宁知县找省里大人物解决的?”

    “嘿,我给你们细说一下吧,这事要不是跟碧阳县的人有关系,根本不可能知道,上面怕丢脸,绝对不让乱传。”这个人添油加醋把杨伟和宁碧岚在碧阳县的事说了一遍。

    他说的是八分真两份假,而两份假完全用在杨伟身上,就差把杨伟说成呼风唤雨、飞天遁地的活神仙。

    洪清源深深怀疑这件事,发觉其他六个警察个个深信不疑,他终于开始怀疑自己。

    接下来,六个警察陆续把跟杨伟有关的事情说了一遍,虽然有些添油加醋,但基本没有脱离事实。

    洪清源越听越心惊,得出两个结论,要么是杨伟收买了这些老同学甚至马副市等人给他演一出戏,要么就是杨伟是一个真正有神通的奇人异士。

    但问题在于,前一个结论显然不成立。

    洪清源心想:“如果第二个结论成立,那么整件诡异的722煤矿爆炸案,恐怕就说的通了。”

    洪清源想起在车站前见到苏廉杰的过程,突然明白,苏廉杰关系和杨伟那么好,肯定关注过722煤矿爆炸案,苏廉杰知道整个案件的诡异,虽然找不到证据,但认定是杨伟做的,所以苏廉杰才坚决离开。

    洪清源的思绪很快被罗义诚再次打断,因为罗义诚开始说方舟地产那离奇死亡的十三个人,甚至还提起722煤矿爆炸案。

    听到最后,洪清源全身汗毛直立,有种夺路而逃的念头,但多年的刑警生涯让他镇定下来。

    在座的都是警察,洪清源的变化太大,以至于罗义诚也停下,一起看向洪清源。

    一个人说:“老洪,你不对头啊。”

    又有人说:“是啊,你好像特别关注杨大师。”

    罗义诚突然眼睛圆睁,低声问:“你要查的案子,是722煤矿爆炸案?那里是乌山市,而且这种案件应该归一大队管,你就是一大队的副大队长!”

    六个老同学的心态和眼神一起变化,洪清源突然发觉,自己和他们之间增加了十万公里的距离。

    旁边一个人立刻说:“我刚才就觉得苏廉杰不对,他就算参加马副市等人的酒局,也会跟咱们特意说一声。老洪,你之前不用我接站,苏廉杰去,是不是你跟他说了722煤矿爆炸案的事?你跟他是不是翻脸了?”

    罗义诚身边的那个警察轻叹一声,拿出手机说:“我家里有事,先走了。”说完放下两百元,转身就走。

    剩下的六个人一起看着他的背影,顿感无比荒谬,别说是警察,就连普通人都不会找这种破绽百出的借口,起码先出去上个厕所然后回来再说才有可信度。

    可这些人都没有开口揭穿。

    随后,众人陆续放下钱找个借口离开,洪清源清晰地感到,自己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瘟神,他们没有直接绝交,已经算对得起他。

    只有罗义诚留了下来,轻叹一声:“你说句话吧。”

    看着昔日的同学一个个离开,洪清源满面苦笑:“我还能说什么?我不蠢,我这就去买车票,回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