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对于林东渠这般层次的人来说,金钱就是其追求的目标,而聚拢财富的意义,不外乎是想生存的更舒服些。像林东渠这样的人,崔绍唐见过的太多太多,无需第二眼,他就能轻松的抓住这种人的软处,肆意摆弄。

    这也是为何崔绍唐对此番来跟林东渠见面,没有丝毫担忧的原因所在。这种可贵的能力,崔绍唐自是不会与崔莺莺解释,倒不是不相信,而是没必要,有些东西是很难传授,只能依靠一次又一次的亲身实践,才能体会领悟。

    面对林东渠失神般的质问,崔绍唐的嘴角微微撇下,轻声道:“你光是想到赚钱,就不怕有人惦记你的钱?”

    “这东市里,小的口袋里的钱,谁敢惦记?”林东渠脸上显出一丝傲然之色,他说的是事实,只不过在崔绍唐看来,他这就是典型的窝里横。天下大的很,区区一个东市,不外乎坐井观天罢了。

    淡淡一笑,崔绍唐道:“也好,没人惦记你的钱,可总会有人羡慕你的财路,要是断你财路的人,是清河那边的,你又如何?”

    “这”

    如此一说,林东渠铜铃一愣,狮虎样的血盆大口张开,却是发不出声音来――对他来说,清河还是过于高远了些,里面的人物随便出来一个,也不是他能够应付的。

    “现在你该明白我要做什么了吧?”

    “小的明白了。”大口合拢,喉结抖动,林东渠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他可以在东市里呼风唤雨不假,但井里的蛤蟆永远不敢踏进大海一步,而崔绍唐要做的,等同是下海缚蛟龙,以一个旁支身份却意图在清河窃据一席之地,这其中的风浪,将会是何等波澜壮阔?

    林东渠服了,至少此时此刻,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野望,所折服了,至少这些都是他林东渠,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东家真是没说的,从今时今日起,小的就真心诚意的受东家使唤了!”念及刚刚崔绍唐所说,并不要他林东渠一条贱命,此时林东渠就表达的颇为委婉。

    只是这样崔绍唐还是不信的,今日不过是两人初步接触,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像林东渠这种人,只有实实在在的看到好处,才会死心塌地。

    “阿郎,你就这样放过林东渠了?据奴婢所知,他这几年”

    崔绍唐并没有留在通四海吃晚饭,一来没那个必要,二来吃了晚饭可就回不了家,相比之下,崔绍唐还是喜欢睡自己被窝,更踏实些。

    忠伯回来了,赶车的事情自然不用崔莺莺插手,她钻进车棚下,满面担忧的问崔绍唐道。

    “你见过野狗没有?”崔绍唐不答反问。

    “见过,城外乱葬岗上就有不少,阿郎想要吃狗肉?”崔莺莺眨巴眼睛提出来的问题,差点没让崔绍唐笑喷出来,他当然不会是想吃狗肉,况且就算想,也不用去打几条野狗回来。

    “莺莺你想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说,野狗这宗东西,是绝不会将到口中的骨头,再吐出来的,除非是要了它的命,你觉着我会要林东渠的命么?”

    “这个倒是没必要,阿郎想要图大事,林东渠也算是个人手。”崔莺莺理解的很快,一转眼就想明白其中的关窍,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容来。

    “你在笑?”

    “有么?被阿郎看出来了。”

    “为何而笑?”崔绍唐觉着,这崔莺莺还是笑着的时候好看,只不过打他认识崔莺莺起,就很少看见她笑,发自内心的笑。

    “是啦,奴婢是在笑哩。如今阿郎才是真正信任奴婢了,连这些话都会跟奴婢讲,奴婢高兴,自然就忍不住笑了。”崔莺莺抬手捂住半边俏面,她本不是那种容易害羞之人,不过此时却真感觉此番话一出口,脸蛋儿有些烧起来。

    可惜这个细节,崔绍唐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此刻已经跳出车厢,落到外面的大街上。

    此时牛车早已是出了东市,正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而车厢外吸引崔绍唐的,是一场打斗,或者说,是一群穿着“公服”的人,正在殴打两个行人。

    “那是什么人?”崔绍唐边说,边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崔莺莺望了过去。

    “是武侯铺的人,阿郎你这都忘了?”

    “武侯铺”这个称呼,崔绍唐是知道的,不过今日却是第一次看见“全副武装”的武侯铺公人。

    其实武侯铺就类同后世的警察局,而武侯铺的公人,则就等同是警察――严格意义上来说,唐朝武侯铺公人,是警察和城管的结合体,管理的事务极其繁杂。

    “他们为何当街打人?”

    崔绍唐又问道。

    “待奴婢看看唔,被打之人要么就是没有路条,要么就是刚刚在东市里行窃,阿郎,东市里小偷小摸特别多,武侯铺的人往往会找普通人作诱饵,引诱那些小偷下手,随后就跟出来,一顿狠打。”

    “这不是钓鱼执法么?”崔绍唐小声嘀咕一阵,随即就摇头,“倒是跟我们没有干系。”

    “其实还是有关系的。如果不是有林东渠这个地头蛇,那么即便这些蟊贼不敢对通四海下手,也会对出入通四海的客人下手,很影响生意的。”

    “原来如此。看来这天下乌鸦,也都是一般黑啊。”崔绍唐点了点头,再不去看那堆人,心中却是考虑起下一步的行动来。

    等回到家中,崔绍唐就听到一个好消息,却是张九寿那边传来的。

    “东西都做好了?不错啊!”

    听说张九寿按照他的要求做出来了实物,崔绍唐带着昭儿和崔莺莺,就迫不及待的赶去了后院里,张九寿的那间大屋子。

    “见过阿郎,昭儿,莺莺娘子”

    浑身上下都是尘土木屑的张九寿,生性虽木呐,但基本的礼仪还是知道,崔绍唐三人刚一出现,他就扔下手中的伙计,起身行礼。

    “罢了,不来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成品在哪里,我先看看。”

    “哦,在这边呢,在这边呢。”

    为了便于张九寿发挥,崔绍唐后来还下令将隔壁的房间腾空出来给张九寿,作为他摆放成品的地方。此时张九寿就是引领三人去往隔壁,房门才一打开,三人就看见了那个大家伙。

    “这这不就是个木桶吗?阿郎,你花费这么多请他回来,就为了做个木桶,虽说是大了点但能做木桶的人,满大街都是啊!”崔莺莺头一个开口,她超前两步,走到那还散发着浓浓桐油香味的家伙面前,惊疑不定的说道。

    “不是木桶,这不是木桶,阿郎说了,这叫‘淋浴器’。”

    见到自己作品被崔莺莺贬低,平常再不善言辞,这会儿大声为自己分辨起来。

    “这就是木桶,名字再古怪,它也就是个木桶!”

    “淋浴器,它是淋浴器!跟寻常木桶不同,不同!”

    “噗咚噗咚,你当是青蛙啊!”

    “好了好了,莺莺你别闹,看看里面,仔细看清楚了。”

    崔莺莺和张九寿两个斗嘴,崔绍唐心中暗暗好笑,他身边的昭儿始终规规矩矩站着,只是两只眼睛瞪的老大,当崔绍唐开口阻止两人斗嘴时,昭儿终于抬起手臂,指向那“木桶”一旁,用她仍显稚嫩的声音道:

    “这边还有个木架子,好结实的木架子哦。”

    昭儿的话,引起了崔莺莺的注意。

    那个木架子,其实崔绍唐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之所以昭儿会惊叹,说是一个“好结实”的木架子,其实是因为要用来支撑装满水的木桶,而且一旁还有梯子以供人将水抬上去,不结实怎么行呢?

    至于说木桶和淋浴器的区别,也就在于这个木桶是双层的,一个出水口在桶底,却要联通双层但又不会让水浸入加层之中,保证两层之间要有干燥的空气。

    看似简单,可要做到符合崔绍唐的要求,每个环节都严丝合缝,非是张九寿这样的技术人才不能完成。

    “有没有安装起来试过?”

    “回阿郎的话,家里人手不够”张九寿脸色有些尴尬。东西他是做出来了,可都没有测试过,并不能算是真正成功。

    “那还等啥,昭儿去叫人,咱们现在就去组装,我啊,实在是等不及了!”想到久违的淋浴滋味,崔绍唐就迫不及待的撩起袖子,掖了袍子,他想今晚就能美滋滋的,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个干净!

    一开始崔莺莺等人是不同意的,毕竟在她们眼中,崔绍唐就是个文弱之人,不过好在安装这些东西也不是太难,有崔绍唐带头,倒是很快就搬运到主屋那边,安装起来。

    紧跟着就是初步测试,而结果,却是让崔绍唐非常的满意。

    当仆妇们将木桶里盛满适温的水后,崔绍唐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了穿越之后的头一次淋浴之旅。

    一股拇指粗细的温水从头而下,厚厚的泥垢从头发里脱落出来,皮肤经过搓揉也变得清爽,其中滋味,乐的崔绍唐忘却一切,放声高歌。

    他倒是高兴了,却忘了门外还有两个丫头候着。

    “昭儿,阿郎他吼的是啥?”

    “莺莺姐,我也不晓得啊没听过哩。”昭儿眨巴着单纯的眼睛,心思却明显已经被那歌声吸引。

    “古里古怪的,不过,倒是有些好听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叽,昭儿你说,这听起来,像不像是在干刷马桶的活啊!”

    “要不,莺莺姐你进去瞧瞧?”昭儿哑笑的弯了腰,边笑边开口道。

    “哎呀你这个死丫头,想坑我是不?信不信我把你扔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