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轰动了。

    一个年青的女人用了不到3年的时间,挣了近6000万的家产。人们就像是自己或家人中了大奖似的,茶余饭后,津津乐道。这传奇似的人生,让很多人一时陷入到无限的想往之中。男人、女人,老的、小的,但凡脑子正常的,都在琢磨着,如何让自己一夜之间变成有钱人。人们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仿佛朝夕之间,发生了逆变。原本清静、清朗的城市,忽然,变得躁动不安起来。沉郁或狂妄的身影,或郁郁寡欢、踽踽独行,或飞扬跋扈,三五成群,甚嚣花红柳绿之中。

    连宽敞的街道边站立的路灯,似乎也是一身酒气的酒鬼,僵硬的身体无法移动半步,无意识地站在街边树丛旁,呆板地注视着过往的红男绿女---有一半清醒,有一半醉。

    夕阳倾斜的炫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楼门外,牟大妈正在摘着豆角,看到钟昇摇摇晃晃的脚步,奇怪地上下打亮着他:“喝尿了?我就搞不明白,人家挣了几千万,关你们屁事,一个二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哔哔叨叨地没完没了,听着就烦人。”牟大妈愤愤不平地冲着他发牢骚。

    “哎,牟大妈,这儿哪跟哪儿呀?我们同事的孩子考上大学了,庆贺呢!高兴了才喝了点,没多!哕--”酒不老实地要往外冲。

    “德性吧,我可是看你长大的,你以前可不是这尿性,现在哼、哼,别说我说你,有本事,你找那个好几千万的女人去!干嘛把自己作贱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哼!瞧你这副德性!也没那本事!”大妈仍是不依不饶地无故数落他,痛打落水狗一般。看来,今天不知哪个沙皮狗把大妈惹得不轻,偏偏逮着他这个倒霉蛋,狠命地撕。

    “唉,大妈呀!您老就别窝囊我了,我,您老还不知道,除了聪明、老实,啥都没有,我要有哪脑筋,我早就找您孙子,天天外面跟老板混吃、混喝去了。”他晃荡着身子,嬉笑着逗大妈。

    “滚!哪壶不开拎哪壶!尽惹我生气,没一个好怂!”

    大妈,绷着脸,拿豆角筋丢他。

    “哎呀,牟大妈,您老省点劲吧。”说完扭头往楼上跑去。突围了牟大妈的围剿,钟昇总算苟延残喘了一会儿。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喝醉的愉快心情,竟被一个老太太的无端数落和浑身的豆角筋给毁了。他拖曳着沉重的脚步,爬到四楼,伤心地摸出钥匙,开门,急切地想一头扎到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嘿!真是奇了怪了,我没醉呀,你看我都走到家门口了,手里拿着钥匙却找不到锁孔在哪儿,不会吧!”小声嘟囔着,哗哗拉拉地在门上乱摸起来。

    正混乱间,门忽地开了。倒把他吓了一跳,“咦?我家啥时候有人的?我怎么不知道!”楞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钟院,你找我吗?”笑咪咪的一张女人脸,突现在眼前,一开口说话,钟昇的酒劲儿一下少了三分,“呜哟,妈呀,咋又跑到二单元来了。

    “这是第三回了啊,再有一次我就不让你走了啊!”女人戏谑地笑着说。

    钟昇不知是臊的还是吓的,扭头就三步并做两步的,逃也似地往楼下飞窜出去。

    “哎呀,妈呀,这回人丢大了!咋又跑到那家去了?传扬出去,我钟某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抚着胸口,喘着气,四下环顾,幸好没有人看见,他的狼狈。

    那家女人,他认识,离异,性格挺好的。一个院子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照面相互也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心情好的时候难免开几句玩笑,也都正常。加之,钟昇也是单身,挺般配的,小院里就有好事者为他们撮合。

    可是两人始终不来电,外人看着干着急。钟昇一喝高了,就要走错单元门,她家住的楼层、门号,都与钟昇一顺的,所以钟昇总在喝醉的时候开她家门,也就不足为怪了。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是“酒壮怂人胆”,那就是另一说了。

    钟昇从没有辩解过,一笑而过。人,神秘点好。不能像一缸清水,一览无余,让人失去了揣摩你的兴趣,甚至于想不起有你这么个人来,那多没有存在感,做人太失败!

    经过刚才那番惊吓,钟昇清醒多了。顺当地摸回到自己的屋里,关起门来成一统,无问东南西北风。

    可是酒后那强烈的睡意,像是在刚才的逃窜中跌落了似的找不到了,他一反常态地精神起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无聊地打开电视,拿着遥控器,翻选起节目频道来。正浏览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赶紧回过头来,看看。

    原来是本市电视台的一个访谈节目,方晴在作一档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方面的一个访谈。

    访谈中,方晴举案说法,提到了最近一起引起轰动的离婚案。其实,她也是因为这起离婚案才跌入到大众视线里来的。方晴在电视里根据主持人的问题,据法而答,有理有据,干脆利落。还不时和主持人调侃两句,表现得特别轻松。再说了,人也蛮漂亮的,上镜!钟昇在心里纯洁地为方晴点赞!

    老李可真行!借势、造势,不花钱作广告呢!今后天罡的名头会大显。他也不由得为李红玺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做法,表示赞赏。

    其实,一个案子输赢真正意义是在于它本身对人们的行为的影响作用,传导一个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让人们认识到什么可做,什么不可为,起到警示、引领的作用,这才叫正能量。

    而现在小城热议的话题,已经不是对违法者如何课责、对弱势者如何保护的话题,而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挣到几千万。别有用心的女人们则从中得到了傍大款,闹离婚,分家产的启示,这是违背人们善良初衷的。照此下去,这人世间哪还有真情在?虚情假意,心怀叵测,夫妻之间尚且如此,那不相干的人还不相互欺压,尔虞我诈…真不可想象。

    家庭是社会最小的干细胞,如果它发生了恶性畸变,那社会的主流意识也会跟着改变。看来,提高国民素质不仅要从娃娃抓起,而且特别要从女娃娃抓起。

    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睡去。

    早晨,对于酒鬼而言,总是来得比昨天要早一些。太阳刚打起灯笼的时候,天边只有一点白,钟昇就被口渴叫醒了。

    充血的眼睛,模糊不清地找寻着水杯,脑子还在睡梦里飘呢,手却不听使唤地抓起了牙刷,塞在了嘴里。“哕—”干呕了一声,“什么味?切,我这是在干啥?”停下手,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牙刷。神经了,真的是神经了!心里想着。

    真可笑这怪异的行为。“哈哈哈!”地一头蜷在了沙发上,莫名其妙地笑得止不住。

    哎呀,这活了大半辈子了,怎么活回去了,不对,这叫逆生长!他心里生无可恋地为自己辩解。哈哈,要是有人看到我刚才那动作,不笑死才怪呢。光棍时间长了,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了自律、自觉,习惯于想当然地放纵。这,对于没有梦想的人而言,就是无极。

    笑够了。他才庸懒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胡乱地捯饬了一下形象,想下楼去吃早餐了。

    快到一楼了,晃眼看见牟大妈,端着个盖碗,气喘吁吁地往楼上爬。钟昇心里一格登,坏了,这大清早的,老人家碰到我,得不定又是一通乱卷,那今天又毁了。可这狭道相逢,躲藏无路,干脆咪着眼睛,堆起讨好的笑脸,先声压人。

    “大妈,早啊,您这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正好,就找你!我做了豆角蒸面,昨晚就上来了,敲门不开,想着你又跑出去疯去了,早上总该在吧,又上来看看。这不就碰见了嘛。”大妈在下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听得钟昇感动得快步跑下来,“我的好大妈哎,又劳您操心啦!”扶着大妈,接过钵钵。

    “没事,就当运动、运动!”大妈见他这样,开心地笑了。“昨天,抢白了你几句,你别往心里去,我那是说给我那不争气的孙子听的,不是说你呢!”大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说。

    “大妈,您就是说我也是应该的,我也操蛋得很,只是您别气坏了身子骨,那就是我们不孝了!”钟昇端着饭钵,不知如何是好。

    “那我就不上去了,你吃完了,碗拿下来就行了,还热着呢,别忘了连上次的碗一起拿下来。我就在这儿等着。”大妈看着楼上,有些心怵地说。

    “哪那行!我背你上去,到我家去呗!”钟昇作势要背大妈。“哪个要你背,也是,我慢慢下楼就是了。”大妈转身扶着扶手就要下楼。

    “还是我背吧,您在家等我就好了。”

    顺手把饭钵往梯口窗台上一放,也不管大妈愿意不愿意,就强背着往楼下来。大妈也就不推诿了,由着他背到了家门口。

    钟昇又回到自己的家中,把蒸面拨出来,放冰箱中,把上次的碗找到,已经生霉了。心中歉意地搓洗一番,去不掉霉迹,就找了只好看的碗和这次的钵钵一起拎了,给大妈送过去。

    难免要赞美大妈的蒸面如何好吃,夸张地拍着肚皮,表演着撑得够呛。最后,说要上班去,就告别了大妈,才出得门来,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