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旁的大树还并未因为街道的拓宽而受到摧残,夏天的痕迹就到到了,那满树的郁郁葱葱是否能给那些内心已经起火的人平添一道安慰。(手打小说)接近下班的时间,路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但是从这条目前还算不上是什么繁荣的路段上经过的人,大多不会那么忙碌。

    当方行和林婉一起并行从书店里出来的时候,他的内心突然迸发出一股危机感,这种感觉无关情感,仿佛是对未发生的事情的一种不可名状的预见。

    “对了,林婉,今天是几月几号呀!”方行对着旁边的林婉随口问道,刚才在书店老板给他推荐书时他已经知道了今年是2002年,没想到自己竟然回到了九年前。若是在早上一年,是不是能赶上当初为盛大创造巨额财富的传奇呢。

    方行记得在后来网络中一直有这样一个被无数游戏发烧友津津乐道的故事:一个年轻人,用炒股赚来的数十万元签下了一个韩国的二流游戏,然后剩下的钱只够他发员工两个月的工资了。可是他却拿着合同找到了服务器厂商戴尔,说这是国际合作要试用服务器两个月,没想到人家真的答应了;此后再如法炮制拉到了中国电信的测试宽带。就这样,两个月之后,凭借着《传奇》盛大成了网络行业中最大的一匹黑马。

    方行也佩服这个敢这样空手套白狼后来却当过大陆首富的人,毕业后选择做游戏这个行业,也可以说是受到无数网络巨人创业经历的刺激。

    林婉的睫毛很长,眨起来十分的好看,当听到方行问道今天几月几号时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因为许多做为学生只要弄明白今天是星期几就行了,对于日期倒没有太多的亲切感。可是再过上几年,等他们出身社会之后,一个月的工作完毕,是否会紧紧地盯着某个日期,然后想像着自己的荷包又变得充实起来。

    “今天是五月二十号,离考试只有一个月了,可要好好努力哦!”林婉婉然一笑,顺便提醒方行要对学习上心,虽然他的成绩在班级里并不算太难看,可是离优秀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方行的眉头皱了起来,并不是因为林婉提到的有关考试的事,现在高校年年扩招上大学可不是什么难事。反而是对这日期有种熟悉的感觉,但绝不是盯着它而摸荷包的那种。

    不算十分宽广的马路上悠闲地走着许多人,在他们的后面,有一辆大卡车正缓缓前行着,从它仿佛醉酒的飘忽步伐上来看,似乎没有装上货物,所以轮胎的负担并不算太重。前面是一对热乎粘在一起的情侣,倒像是刚新婚的夫妇。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快活地活蹦乱跳,但是手掌被牵在旁边一个还算年轻的父亲手中,让她不至于摔倒。不经意地一转头,方行看到了眼前十分和谐的一切,而走在街道旁边被父亲牵着手的小女孩发现了他冲他做了鬼脸。

    小女孩十分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捏捏她的小脸,而方行此时的脑海中正被一股记忆冲击着,曾经的他如此做过。

    猛然转头,方行看见了那对情侣身后的卡车,脑子里突然知道自己对这个日期究竟有何残念了:“五月二十日,5.20特大车祸案。”

    方行的脸突然变得惨白。

    这是一段不愿触及的、被方行深深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事情,他从来不愿想起这件事,因为这件事给他带来的不仅仅只是痛苦,更是一种深深的愧疚。

    方行知道,接下来那位开着看起来十分缓慢没有危险的卡车上的醉酒司机就会发现自己的前面有人,手忙脚乱地将刹车踩成了油门,然后卡车就宛如一只白色巨兽一般向前冲刺,吞噬了前面的两人,然后继续前行,逼近自己眼前的年轻父亲及小女孩。

    前世的方行,恰好在场见证了这一切,当时他也在这里要过马路,只不过是只身一人,而这为被父亲牵着手的小女孩,也是朝自己扮了个鬼脸。

    那时,自己便伸手想要去捏捏女孩的小脸蛋,可是那只手才伸到半空中,就那么生生地止在了那,因为他发现了发生在后面的惨剧。

    十六七岁的少年哪见过如此的血腥,于是方行发现那对情侣失事后就被吓傻了,直直地愣在了那,就在这片刻之间,眼前的小女孩和他父亲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说到底,方行当时只不过是这场震惊全市的连环车祸中的一个目击者而已,而就是这样,却让方行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之中。

    因为当时,当那卡车压过情侣时离那对父女还有一段距离,方行只要略微一伸手,就可以将小女孩拉到自己的怀抱之中,而小女孩也就保住了性命。可是当时,方行却被那奔驰而来的卡车吓傻了,没有任何举动,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在自己面前被碾成血肉。

    这对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是怎样的一个打击,原本是小女孩可爱的鬼脸,却成了方行梦中挥之不去的梦魔,每夜伴随着他,使他在床第之上辗转难眠。直到后来,在心理医生的治疗下,方行才忘了这件事,把它埋在心底,永远不去想它,只是偶尔的时候,在心中却能浮现出这道淡淡地伤口。

    可是此时此刻再现当年的场景,方行怎么能不记起那内心的伤痛,那小女孩的鬼脸,再次出现在了方行的面前,这近十年来唯一没有吓住他。

    “或许,老天爷让自己重生一次,正是要弥补这个遗憾。”方行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想法,这时候,什么曾经的朋友的忘怀,什么几年的记忆与努力的流逝,都被方行抛到了脑后,他只有一个想法:“救下这个小女孩!”

    每个人都遗憾,或对人,或对曾经的事,有的遗憾可以弥补,有的却永远弥补不了。这不是市场那论斤的白菜,容不得你来讨价还价,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而方行的这个遗憾,却是直接用锋利的刀子在他心里划上一道小小的伤口:流血,却不致命,但这痛入深髓的疼痛却永远伴随着你,无法弥补。

    而现在,老天却给了方行一个弥补的机会,给了他一个新生的身体,是否能避免那刀锋再次刺入自己的身体,且看他怎么选择了。

    很显然,方行的选择十分明显,迅速得让人愕然。在身边的林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脚掌用力地往后一蹬,扑向了那个小女孩。

    就在这时,后面的那辆开车猛然加速,扯碎了这对年轻的情侣,向这前面的父女开去,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

    不是说方行有多么的勇敢,多么无谓生死舍己救人,他要做的,只是原本自己应该做的事,弥补那——曾经的遗憾。

    林婉也发现了身边方行异样的举动,不过转过头来马上就看见远处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大了嘴仿佛要叫住方行,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惨剧已经无法避免,从那对年轻情侣倒在车轮下的时候就已经如此,而方行所做的,仅仅是能避免惨剧的扩大,以及对灵魂深处那丝盘踞不去的愧疚的救赎。可是看在林婉的眼中,方行就是和自己一起从书店出来,然后看见了如此的惨案奋不顾身地去救人,此时此刻,少年向前跳跃而留下的后背,在林婉的眼中,是如此的高大,高大……

    也许在将来,当林婉从别处回来经过这个街道的时候,也许会记起:在当年的某个夏天,有个在自己身边的男孩如同飞蛾扑火般的那一个跳跃,到时候她是否会问问自己,面对当时奋不顾身的身影,当时究竟是何种情怀。

    黄昏还未到来,可是街道上的一切都已经变得迟暮,那一滩沾染的腥红,是否能成为这个夏天每个人的心中,那最扣动神经的一轮夕阳。

    八米的距离有多长,如果对长度有概念的人就可以告诉你,八米的距离是两三层楼的高度,不算太长,百米运动员跑八米用的时间是一秒。

    可是这不是百米运动员在赛跑,现在在那八米路上的是,那还在不断加速中的大卡车。方行现在离那对年轻情侣丧命的地方,只有八米。

    可人类的反应速度绝对快过它,方行跳到了街道上便抓住了小女孩的手,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他就要过马路,可以说已经开始迈出了一只脚,所以离女孩十分之近,一伸手就可以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可这次他刚刚从书店出来,离小女孩并不是伸手的距离,所幸的是,这次的时间比较多,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无法挽救那对年轻情侣的生命,让他反应的时间,也仅仅只有一秒。

    将小女孩抱在了怀里,自然是惊动了牵着小女孩手的父亲,不过在他回过头来时,已经顾不上漫骂自己身边的这个不速之客,反而张大了嘴,惊恐地看着不远处。

    继续加速中的大卡车就如同一尊死神,在无情地收割着了两条生命之后,仍然举着那柄硕大的死亡镰刀,呼啸着向他们奔驰而来。

    人在极度惊恐中会不会产生幻觉,这个我不太清楚,只是当方行抱住小女孩之后脑子就陷入了一片空白,仿佛当机了一样。望着那庞然大物,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出窍。

    “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我努力去做了,这就不是遗憾。”方行突然如此想到。

    “方行,不要冲动!”一声迟来叫声传到了方行的耳中,那是林婉发现他舍己去救人阻止他的声音,却没有及时喊出,但是对此时的方行却是恰到好处。

    方行马上想起自己与小女孩还仍在危险之中,不仅仅是将她抱在怀中就可以挽留她的生命。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卡车,方行的思维突然变得清澈不已,那汽车如同慢放的把前行的轨迹摆在了方行的脑海中,方行马上便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就地往旁边一滚。

    这并不是异想,在人类的危机时刻往往便会迸发出某种奇迹,可是变快的仅仅是方行的思维,他的身体并未如同他的思维便迅速。

    当那白色死神、也就是那尊大卡车压过来的时候,一声惨叫响起,而方行刚刚扑出了它毁灭的范围,与死神擦肩而过,可是他的脸上,却被死神的镰刀划过了一道痕迹。

    这一切就发生在瞬息之间,从卡车的突然加速,到年轻情侣的丧命,再到这边的惨案,都让旁边的人们始料不及,众人也都佩服最先冲过去的那个小伙子舍己救人的行为。那郁郁葱葱的树叶,仍旧在微风地吹拂下“栖栖”做响,无视众人这种人类特有的兔死烹狗的情感。

    方行仍然没有从刚才的惊险中清醒过来,脸上的凉意似乎还在提醒自己,差点自己的脑袋就不是自己的了。缓过神之后,方行第一件事情不是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检查怀中的小女孩还是不是完好。

    小女孩呆呆地愣了一会儿,似乎是被刚才的那场变故吓傻了,然后看着抱着她的方行,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也许在这个小女孩长大后可能会忘记儿时的许多事情,但是她却永远不能忘记,在她很小的时候,于一场灾难中介入她的生命,并且给予她新生的一个高大的男子,伸出双手将她抱在怀抱中的那种温暖。在一个月光皎洁的晚上,又或者是一个清凉的下午,无疑,那种感觉,会成为她内心中最祈盼的同时也是记忆里最深刻的感觉,那时的她,又会不会为曾经的那个男子形象露出嘴角那最开怀的微笑。

    但是现在,这个女孩却是那样的脆弱,抱着方行的脖子哭着不停,这也让方行确定了她没有受到伤害而放开了心。

    那辆加速的卡车,最终还是偏离了轨道,在带走了几条人命之后,狠狠地撞在了路边的一个电线杆上,最后停了下来。

    尽管仍在车祸现场中,方行的内心却无比的轻松,因为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那个遗憾已完全解去。

    “方行,你……你没事吧!”林婉来到了方行的身边,看着刚刚冲进车祸中救人的方行语气无疑柔弱无比,虽然她在班级中是优等生,但是遇起这类事情也不比一般同年少女好上多少,同样是吓白了一张小脸。

    “啊!方行,你的脸……受伤了!”林婉走再次叫了起来,指着方行的右脸说道,那而有一道淡淡的血痕,正是刚才与卡车擦肩而过的时候划破的,如此一缕,若划得是一位佳人,那岂不是就算得上毁了容。

    “没什么大碍。谢谢!”方行用手擦了一下脸,一丝疼痛才迟钝地传到了大脑之中,他对林婉的道谢并不仅是林婉现在的关怀,更是在他失神时照亮他灵魂的那丝呐喊。

    夕阳仍未到来,可是地上却全是红色,仿佛沉默了许久,方行方才说道:“林婉,等下我先回去,如果警察录口供的话你就照直说,只是不要说我的名字行么?”

    旁观者并不是冷血无情,事故之后就有人来关心了方行,并且已经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怎么了?方行!”林婉惊讶地问道,刚刚方行舍己救人的行为她可是看在眼里,而方行却在救了人之后就要离开,而且还要不报他的名字,难道他真的有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品质。

    林婉直直地看着方行的脸,似乎想从这张平常的脸上发现什么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又或是在看看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同学,以往那个甚至不敢和自己说话的男孩。她觉得这一刻,方行的身上突然多了什么东西,那是一种朦胧的、但是却异常出彩的光芒,衬托着少年平淡无奇的脸庞。

    方行并不知道他在林婉眼中的印象有了改端,他并非有意去做那无名英雄,只是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若是自己再继续待在这里,那会给自己的父亲、乃至整个家庭带来很大的危机。

    方行知道,那辆大卡车并不只是在这条街道上出了车祸,在之前,这辆车就撞了一个人,并且从城那头醉酒开到这条街道上,即使没有出车祸,也是个安全隐患,是交通管理部门的失职。

    方行的父亲在交通管理部门工作,但并无实权,只是整理整理资料分析分析路旷而已,倒不用每天在大街上跑上跑下,日子过的倒还舒坦。可是那一次,在听见儿子打给他的电话后便马上赶到了现场,成为了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

    方行还记得,那车祸发生只是来了几个警察,交通管理部门一个负责人都没来,当那受害者得知这车祸的经过时把怒火全部都撒在了方父的头上,方父一边关心着自己的孩子只好默默忍受。

    在后来,不知怎么搞得,方父竟然成为此次失职的主要负责人,受到了严重的处分,从此家道便一落千丈。

    所以这一次,方行决不能把自己的父亲牵扯到这件事当中,若是自己去警察那录口供那他们一定会通知自己的父亲过来的。

    与此相比,一个舍己救人的嘉奖又算什么,方行笑了笑,拒绝了林婉送他去医院监察的好意,从地上爬了起来,把小女孩也递给了林婉。

    林婉再没有阻拦方行了,此时离这本来就不算远的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到来,望着方行远去的身影,身上的衣服因为刚才在地上的翻滚灰尘满满,甚至有几处已经破裂,倒是想起了某经典影片中的一句台词。

    当紫霞仙子如愿躺在心爱之人怀抱中的时候,在城头指着孙悟空的背影笑道:“那好像一条狗!”却不知,她所指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能够脚踏七色云彩。

    而方行,做了英雄的事情现在却只能像一条狗一样的离去,那是否有一天,他也能踏上那象征荣耀的七色云彩,站在那苍穹之上,傲视这芸芸众生。

    七色云彩,“砰”地一声绽放开来,爆发的,却是能燃烧整个天空的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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