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将错就错

    直到巳时末,方从哲才从宫内出来,转回内阁理事。此时,内阁的其他几位阁老,还有六部的几位尚书,都已经在此等候多时。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正强装笑颜,和诸位朝廷重臣闲谈。

    方从哲和几位同僚见礼完毕,就在主位上坐下,又取过茶杯喝了两口,才缓缓的说道:“……此次面圣,圣上的意思很坚决。不但要将涉案的官员、儒生尽数发往奴儿干听用,还要将那些乘火打劫的无赖之徒尽数流放奴儿干。”顿了顿,又道:“诸位也不要妄起恻隐之心,却误了圣上开发奴儿干的宏伟之志。”

    “阁老,既是发往奴儿干听用,那是否意味着涉案儒生可在奴儿干出仕?”大学士徐光启听出了弦外之音。

    方从哲微微颔首,“此事倒也不急,等过段时间,奴儿干巡抚自然会上本,也无需我等絮叨。”

    众人会意。

    不管怎么说,这些儒生都是背着罪名去的,万万没有罪名未消却成为官员之理。而若不是奴儿干偏远苦寒,不易选拔官员,也不会让这些举人、监生们轻易为官。

    至于十年后情况如何,却又不是在场这些人所能预计。

    见众人再无疑问,方从哲就将皇帝有意裁撤五城兵马司的意思徐徐讲出,“……总之,情况就是这样。五城兵马司不再设置,其职权由巡捕局、城管局,以及宪兵所取代。宪兵归属兵部,却相对独立。巡捕局、城管局则划归顺天府管辖。自此以后,京城地方平靖,完全由顺天府管辖,刑部也只做监管。”

    兵部尚书黄嘉善听得微微叹气,这明显是因为兵部书吏出了纰漏,皇帝不放心,才想办法消除兵部权利。这样下来,虽让兵部多了支宪兵,却少了个五城兵马司。而宪兵提督同时加兵部侍郎衔和左副都御史衔,使得自己不能干涉宪兵事务,手中的权利又缩水了不少。

    可再一细想,黄嘉善却又释怀。

    宪兵原本就是为了监督新军军纪所设,皇帝断断不会让宪兵提督位于主管新军的官员之下。这样一来,熊廷弼虽为兵部尚书,却要对杨涟这个兵部侍郎谦让三分,甚至有可能……

    想到这里,黄嘉善便开口言道:“阁老,宪兵要监督天下兵马军纪,宪兵提督只挂个兵部侍郎衔,是不是难以服众啊?”

    方从哲一怔,“黄大人的意思是?”

    “只要要挂了兵部尚书衔吧。”黄嘉善淡淡一笑,反正自己这个兵部尚书也管不了宪兵和新军,就让他们两头大,相互争去吧。

    一旁的熊廷弼鼻子都快气歪了,哪有这样的人啊?这明显是损人不利己啊?有心想出言反驳,却又不得不忍了下来。

    自己主管新军,宪兵却是负责监督新军军纪的。若是出言相辩,怕是会有朝臣非议。

    想到这里,熊廷弼便冷眼旁观,看着方从哲如何处置。

    方从哲也是一阵意外,但想想兵部当前的微妙局势,却又释然了。

    “既然黄大人有这个意思,不如呈明圣上,由圣上决断。”方从哲看着黄嘉善缓缓说道,“事关朝廷制度,想必圣上心中自有衡量。”

    黄嘉善点点头,不再言语。

    熊廷弼嘴角噙着冷笑,也默不作声。

    而旁边的骆养性却松了口气。

    锦衣卫是皇帝亲军,属内廷序列,其人员补充、官佐升迁都不允许外朝干涉。历任锦衣卫都指挥使虽有党附秉政大臣者,可锦衣卫的性质却一直不曾改变。

    前番宪兵地位未定,人员、职权等又和锦衣卫极其相似,这就引起了锦衣卫上下的担心,生怕宪兵挤入内廷,顶了锦衣卫的职权。可偏偏骆养性一时鬼迷心窍,又放任了儒生闹事……

    如今宪兵正式编入兵部,已不能和锦衣卫争权,这才让骆养性放下心来,开始琢磨着如何向皇帝请罪,好保住自己权位。

    ※※※

    文渊阁内,大臣们正在议事。坤宁宫中,却是一片尴尬气氛。

    朱由校抬头看看正襟危坐的皇后,又看看面前含羞带怯、亭亭玉立的美人,只觉的一阵头痛。

    朱由校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昨晚只是一阵口快,给皇后开了个玩笑。现如今,熊廷弼的**熊珊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张嫣强忍着笑意,现在她也看出来了,皇帝昨天晚上只是给自己开了个玩笑,可怜自己却当了真。一夜纠结不说,还早早的帮皇帝把美人宣入宫里,费尽口舌帮皇帝赢得美人归。现在倒好,皇帝一本正经的坐在那里,却明显手足无措。而熊珊却低头含羞,在那里等着皇帝恩宠。

    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下去了,张嫣忙挥挥手,示意宫女将熊珊带了下去。

    熊珊的身影刚刚不见,张嫣就捧腹大笑起来。

    朱由校一阵着恼,他正在御书房批改奏章,却被皇后火急火燎的喊了过来。尚未弄清状况,就被塞过来的美人弄懵了。抬头看看左右的宫人,再看看笑的前俯后仰的皇后,却禁不住也笑了。

    “昨日天色已晚,朕连这个熊珊是何模样都没有看清楚。只不过是看你得意,想故意气气你,”朱由校摇头苦笑,“却想不到,你竟然闹了这么一出。”

    张嫣强忍住笑意,故作恼怒道:“万岁爷还说,若不是万岁一本正经的,臣妾怎么会当了真。况且,宫内除了臣妾一个皇后,其他的妃位都空无一人。外人知道的说皇帝不好女色,不知道的却说臣妾善妒,容不下人。”说着,张嫣抬起手臂,用袖子挡住双眼,“想起万岁膝下荒凉,只有两个皇子相伴,臣妾心中就不是个滋味。如今万岁爷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子,臣妾怎能不尽快玉成此事?”

    说到委屈处,张嫣却想起自己一夜无眠,伤心委屈之后,却发现自己是会错了意,眼泪禁不住就下来了。

    “梓童,嫣儿,你这是怎么了?”朱由校自知理亏,饶是再有封建道德,也没有让老婆帮着拉皮、条的道理,忙上前好言相劝,“朕知道这些年不册封妃嫔,让外人对你非议颇多,可朕不是舍不得你,还想着让太子的地位更稳固些吗?至于朕膝下荒凉,那我们就再努力努力如何?”说着,就想去抱张嫣,羞得张嫣双颊滚烫,一扭身就从皇帝怀里逃了出去。

    “万岁竟然想白日宣yin,真不知耻。”张嫣离得远远的,取笑道:“不过,万岁还是想着如何安置那个熊美人吧。”

    “送她回去不就成了?还需再问?”朱由校一把没抱住张嫣,让她逃了出去,却也不恼。只懒洋洋的在张嫣原先的那把椅子上坐了,奇怪的问道。

    “哪有这么简单?”张嫣摇了摇头,起初她虽将熊珊召进宫来,一副温顺贤良的贤后做派,可心中却暗暗发苦。如今见皇帝对那熊珊漫不在意,才放下心来。

    “臣妾可是对人家说过的,要她好好的侍奉陛下。”张嫣上前半步,却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现在又怎么给她说,让她回去另嫁他人?这不是逼人寻死吗?”

    朱由校一想,觉得也是。可要是把熊珊收到宫里,却又有些担忧。

    “你给熊府下旨意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当时只是说召熊珊入宫,陪臣妾闲聊。”张嫣眉头轻皱,一副苦恼的模样,“可问题是,熊珊一来,臣妾就把话挑明了。这个熊珊,看样子又是个性子拗的……”

    “你可知道,熊珊的父亲是朝中大臣,掌握兵权?”朱由校苦笑道。

    张嫣怔了怔,“熊廷弼不是文官吗?”

    朱由校一时气结,不满的看了张嫣一眼,“熊廷弼做过辽东经略,现在又是兵部尚书,执掌新军,怎么算得上是文官?”

    张嫣吃了一惊,顽皮的吐了吐舌头,乖乖的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朱由校苦笑着摇摇头,“算了,你不爱理会朝中大事,也怪不得你。这件事,还是朕做主好了。”

    良久,朱由校才缓缓说道:“熊廷弼性子拗,爱和人计较,朕一时不查,强收了他的女儿,还不知道他心中怎么想。这样吧,封熊珊为贤妃,这是妃位第一,也好堵住熊廷弼的嘴。”

    “臣妾遵旨,这就为贤妃妹妹安置宫人住处。”张嫣神情一黯。虽知道这是免不了的,可见到熊珊尚未受宠,便初封贤妃,心中也难免吃味。

    朱由校凝神看着张嫣,见她郁郁寡欢,不由的一叹,“即便这样,熊廷弼也不知道多么恼怒呢。要知道,从此之后,他就和内阁无缘了。”

    张嫣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

    天启四年正月十六,皇帝降下谕旨,册封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熊廷弼长女熊氏为贤妃。

    次日,内阁行文各都司、各布政司,设宪兵督察天下兵马军纪。由兵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杨涟督之。又明确兵部三尚书职责,黄嘉善负责兵部本来事务,掌天下兵马。杨涟负责宪兵事务,章天下兵马风纪。熊廷弼负责新军事务,下设参谋署、政治署、后勤署等佐之。

    [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