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兴冲冲的打王安、刘朝、魏忠贤去通州抄家,又派了锦衣卫盯住李攀,不让他伺机逃窜。而自己却保持着一身好心情,准备抓住李三才后,好好地羞辱一下李攀。要让李攀知道,皇帝不是好惹的,也好借机给那些自命清高的言官一记清脆耳光……

    可朱由校万万没想到,在王安等人处罚的第二天,自己却先遭受了李攀的一顿攻击。

    次日,朱由校满怀好心情的去上早朝,可刚听了几个大臣的奏章,便听到一个清朗儒雅的声音高呼道:“臣户科给事中李攀有本上奏……”

    ‘李攀’?不好。朱由校的脸顿时就白了又青,青了又白。他知道,这是李攀来攻击自己了,也不知道这个李攀邀了多少人助阵。

    心中想着,朱由校便长了长身子,向下面看去,只见孤零零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满脸正气的站在那里,手中还拿着一个奏章。

    ‘难道还是个孤胆英雄不成?’朱由校有点纳闷,再一看人群,却又现好多正跃跃试试的面孔,心中不由得一惊。

    该死,朱由校此时此刻是无比的痛恨自己,为什么非要来上朝,难道就不知道有人在等自己吗?有心想提前退朝,避开李攀,可又丢不起面子……

    犹豫再三,朱由校终于硬着头皮说道:“准。”

    “臣户科给事中李攀,弹劾陛下不端事有三,还请陛下悬崖勒马,以免酿成大祸。”李攀早就和一帮子亲近的给事中、御史商议妥当,要在朝会上直抒君上之过,以正国朝正气。而作为此次进谏的起人,李攀便当仁不让的担当了主攻的角色。

    ‘最坏,也不过是挨顿廷杖而已,’李攀一边满脸正气、慷慨激昂,一边龌龊的想道:‘但挨了廷杖后,自己刚正不阿的名声也就出去了……’

    “不端事一,变乱纲常。陛下即位以来,不尊祖宗之法,擅自改动朝廷制度。使六部财权归于户部,此有违太祖皇帝分权之道;而强行拆分户部,更是史无前例、闻所未闻,以至于朝廷上下一片混乱,大量国帑不明不白消失。长此既往,必国将不国。”

    “不端事二,擅改军制。国朝军制早已完备,陛下却妄自改动,以至于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更学武宗皇帝故事,设军校如豹房,专事嬉玩之用。给事中郭巩,本忠贞之人,因不肯媚君欺下,竟被陛下杀害。如此良善不分,忠奸难辨,陛下枉为人君。”

    “不端事三,贪财无德。先帝(万历)贪财无度,故被天下有良知者唾弃。不料,陛下竟又大行其道。辽东、陕西军民何辜?竟遭陛下如此苛待。陛下欲为民争利,竟然禁止粮商售粮,莫非想害死这两地臣民不成……”

    朱由校高坐在御座上,看着这李攀慷慨激昂,大有逼迫自己退位之意,却乐了,“这小子写文章骂人的水平,比起他爷爷李三才来可差得远啊。”

    朱由校看过李三才弹劾攻讦万历皇帝的奏章,可谓是道尽天下颠倒黑白之事,可又不攻击过广,只死死咬住万历皇帝的私人品德做文章。哪像这李攀啊,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有了,可攻击面实在太大了……

    “莫非,这个李攀就根本没想过收场不成?”朱由校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够了,”见李攀越说越过分,一旁的刘一燝再也看不下去了,出来呵斥道:“李攀,还不退下。”

    起初,见李攀出来弹劾皇帝,刘一燝等辅政大臣并不在意。毕竟,明朝官员想升官就要养望,要养望就要敢于骂皇帝。只有骂了皇帝,挨了廷杖,才能迅在士林走红。因此,一帮子人就在那里冷眼旁观,准备在皇上怒时劝上两句,也好给自己挣点名望。

    可是,听李攀那样漫无目标的肆意开火,说的话又如此过分,大有逼皇帝退位之嫌,刘一燝就坐不住了。刘一燝和李三才是好朋友,也称得上是通家之好,对李攀更是素来照顾。见李攀马上就要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他连忙出来呵斥,想帮着敷衍过去。

    李攀却不领情,他出身富贵,又年纪轻轻的就中了进士,一向自视清高。见刘一燝出来呵斥自己,便心一横,脸一沉,大声叱问道:“阁老想阻塞言路不成?”

    刘一燝一愣,平时这孩子可不这样啊?今天怎么变傻了?心中纳闷,便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半步。

    见刘一燝退让,李攀更是不可一世,他偏着脸,乜了朱由校一眼,心想,“你不是断了小爷的财路吗?小爷就让你丢回脸。”

    主意拿定,李攀便换上一副恭敬而又悲壮的表情,向前奏道:“还请陛下降旨,拨乱反正,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说罢,李攀便伏在地上,高呼道:“请陛下降旨。”一边喊,还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可渐渐地,李攀的心冷了起来……

    “该死,这些胆小鬼,怎么还不出来?”李攀在心中不停地狂喊着,“出来啊,你们这些胆小鬼……”

    可是,李攀失望了。那些和他商议好,要一起直谏的大臣,见他不管不顾的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都吓坏了,又怎么会主动出来找不自在……

    朱由校高高的坐在御座上,冷漠的看着李攀跪伏在地上瑟瑟抖。见李攀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可仍没有一个人出来声援他,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

    “刘爱卿,”朱由校点了刘一燝的名,“你来教教他吧,也好让他知道什么是治国。”

    见皇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却把李攀的忤逆之举轻轻带过,刘一燝心中悄悄的松了口气,却迅考虑起如何给李攀解脱罪名来。不管怎么说,老友李三才的这个长房长孙,不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活生生的毁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刘一燝却不敢怠慢,上前半步给朱由校行了个礼,便侧着身子给李攀讲解起来。

    “陛下是圣明之君,得知朝廷用度困难,便把内承运库交予户部掌管,并授予户部专理财政之权。事实证明,户部专理财政之后,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实为良策。”刘一燝清冷的嗓音在朝会上空回荡,讲述着自己,乃至东林党对皇帝一些国策的评价。

    “然,户部专理财政后,户部尚书权势过大,有违太祖皇帝设官之意,这才有了分拆户部之举。”

    “至于设军校,建新军,此为整理军备,加强国防之必需。”

    “在辽东推行粮食配给制,是为了保证边地稳定,而在陕西推行,则是为了赈灾,具为皇上加恩黎民之举。”刘一燝沉着脸,把李攀所弹劾之事一一批驳,为皇帝正名。“至于户部、内廷分别入股辽东、陕西粮行,是为了给民表率,保证粮行顺利招商……”

    李攀跪伏在地上,听得是胆战心惊。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不跟爷爷商量,不向刘一燝等长辈请教,竟然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朱由校坐在高处,一一的端详着大臣脸色,却现自己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原本跃跃试试的表情不见了。却都换上一副尴尬、害怕等矛盾交织的神情。

    “他们这是怎么呢?”朱由校有点郁闷,再一细想,便猜了个**不离十,“估计是李攀这个公子哥大厥词,把这些人吓住了。不过,”朱由校眼珠一转,“可以利用。”

    “关于军校和新军,朕再说两句。”在刘一燝讲完后,朱由校皱皱眉头,觉得刘一燝对军事讲得不清,便接过刘一燝的话头,说道:“朕一直以为,要文官治军。兵部尚书一定要文官出任,这是个铁律。”

    “哄”,朱由校一言方出,整个会场便乱了起来,急的纠察御史连忙高呼‘肃静’,‘肃静’。

    朱由校却并不着急,等大臣们闹够了,静下来了,才徐徐讲道:“可是,传统的文官治军,往往会造成军队战力下降。这是为何呢?是因为忽视了对将领的培养,而军校,便是因此而产生。”

    朱由校稍微讲解了两句,便转向李攀,吩咐道:“李攀,你可都听明白了?”

    李攀本是富贵子弟,虽少年得意,却少了很多磨练,做事全凭年轻冲动。可如今,先是被同僚抛弃,孤零零的置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紧接着,又被刘一燝明确维护皇帝的态度所震慑,一根肠子早就悔青了。

    可就在李攀后悔莫及的时候,却听见皇上问话,如不乘机讨饶,更待何时?

    “罪臣明白了,”李攀抓住救命稻草,连忙泣道:“罪臣……”

    “好了,明白就好。”见李攀还想乘机讨饶,朱由校连忙打住。

    “诸位爱卿,李攀既然明白了,也知道错了。可他当初为什么要如此污蔑朕呢?”朱由校不再理会李攀,却大声对着大臣吩咐道:“朕百思不得其解啊。这样吧,诸卿帮朕好好想想,每个人写份奏章,京城内七品以上的都要写,要好好地帮朕思考一下,为朕解惑。退朝。”

    朱由校起身边走,生怕有人拦下自己。边走,心中还边想,‘李攀,等大家都写好了,我再帮你扬扬名,全给你登报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