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由校的批红送到内阁的时候,方从哲并不在,作为次辅的刘一燝便最先拿到了批红。紧接着,刘一燝便喊来了韩爌、王之寀两人商议。

    其实,这也是目前内阁的现状,作为东林党人的三个阁员,刘一燝、韩爌、王一寀密切配合,共同对抗方从哲。至于其他几个阁员,却是各有派系,虽不乏合作,但却保持着距离,这也是传统的‘君子群而不党’的写照。

    至于这几位阁臣身后的势力,也是用传统的同乡、同年、师生等关系组织起来的,全依赖着阁臣的名望、能力、官职等等。

    可东林党却不一样,东林党是一大批有着共同理想和政治诉求的人,以东林学院为枢纽组建起来的。东林党人,如刘一燝、韩爌等人常常以‘吾党’自称,公开以东林党这个整体出现在大明的政治舞台上……

    “妙,妙,太好了。”王之寀看了批红后,喜道:“如此一来,杨涟可去辽东处置军务,辽东无忧也。”

    “心一(王之寀字心一)所言甚是,”刘一燝小心的看了看外面,见四周无人,才说道:“现在的问题是,还要不要和熊廷弼联系。”

    “熊廷弼?”王之寀一愣。

    “当初杨镐战败,方从哲没辙,只得推出了熊廷弼,但心中却是一直不愿意的。对熊廷弼也多有防范。”韩爌见王之寀没反应过来,便解释道。

    “他们不是同党吗?”王之寀就趁机问出了一个藏在心中多时的问题。

    “方从哲和杨镐是浙党,熊廷弼则是楚人。”刘一燝接过话头,“熊廷弼的嘴巴太臭了,还以为自己是言官呢,也不知收敛一二。现在,他把人得罪完了,又后悔了。就想和我们结盟,也好缓解下他的处境。”

    “我说呢,管不得前些时浙党的那帮子人也跟着弹劾熊廷弼呢,原来是在给杨镐出气啊。”王之寀对熊廷弼的嘴巴臭不臭心中有数,熊廷弼有意和东林结盟也知道一二,倒是对方从哲和熊廷弼之间的矛盾尚未察觉。如今听得刘一燝讲解,才恍然大悟,便挪揄道:“这方从哲可真窝囊,连自己的后院也看不住了。”

    见王之寀如此非议方从哲,韩爌的眉毛不轻易的挑了挑,却没有阻止王之寀。而是转过话头,说起和熊廷弼联络的事来……

    原来,抚顺关之战前,熊廷弼见自己成了过街老鼠,便听从了幕僚建议,要结好东林,企图缓和一下舆论对自己的攻击。可和刘一燝联系上后,刘一燝就想晾一晾熊廷弼,也好在和熊廷弼的谈判中得些好处。可不成想,这抚顺关之战随后就爆了。如今,这熊廷弼成了国家功臣,东林党对熊廷弼的态度肯定要有所改变。可是,着如何改变,却又成了难题。

    王之寀想了想,却突然道:“这么说,杨涟杨大人此去辽东,便是方从哲对熊廷弼的一个防范了。可是,他为什么要选我们的人呢?”

    “是啊,为什么要派杨涟呢?”刘一燝也反应过来,和韩爌对视了一眼,却现对方和自己一样的迷惑不解。

    “嗨,心一,”韩爌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差点被你带歪了。这派杨涟去辽东,不是方从哲的主意,而是当今圣断。”韩爌脸色一整,对着宫城方向一抱拳,“吾皇真是圣明啊……”

    刘一燝和王之寀也明白过来,原来这杨涟就是皇上派去限制熊廷弼的,不由得相对苦笑。苦笑后,刘一燝说道:“这么说,这熊廷弼我们就不能和他联系了。”

    “为何不能?”王之寀却出言反对,“熊廷弼虽然有大才,可脾气直、嘴巴臭。我们和他联系后,正好可以劝他收敛一二。而杨涟此去辽东,也正好和他互相配合,经略辽东,岂不美哉。”

    虽然王之寀没有明说,可刘一燝和韩爌却都清楚,这是要对熊廷弼又拉又防啊。再仔细想想,却觉得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沉吟了一会,刘一燝便开口言道:“心一所言,倒也合情合理。熊廷弼虽然性子暴躁了些,但为人还是不错的,当初担任御史的时候,也是以敢言、善谏著称的,想必能和我等好好相处。”

    韩爌也点头应是。

    主意已定,刘一燝就提出,想和熊廷弼当面谈谈,也好知道熊廷弼的底线如何。于是问韩爌、王之寀两人,可有什么好主意,能让熊廷弼入京一次。

    “如今抚顺关大捷,朝中对辽东战和又起争执,不如让熊廷弼以献俘名义入京陛见。”韩爌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主意,“也好让熊廷弼当面向皇上陈述辽东局势。”

    “如此甚好。”“甚好。”刘一燝和王一寀稍一沉吟,便先后答道。

    三人商议妥当,也不等方从哲回来,直接由刘一燝出面,将皇上的批红交给其他几位阁臣一一浏览后,便邀请诸位阁臣同去奏请皇上,允许熊廷弼进京献俘。

    不想,这些阁臣都是老成精的人物,见皇帝明确答复后,刘一燝三人还鼓动着要去劝谏皇上诏令熊廷弼入京,就一一拒绝。三人无法,只得一起去乾清宫面见皇帝……

    弘德殿内,朱由校仔细听完刘一燝三人的请求,只觉一阵腻歪。心想,你们几个真的没事儿了?还是在找我的麻烦?便出言相问:“当初,内阁议定召回熊廷弼之时,是谁的主意?”

    刘一燝三人一愣,却不敢抵赖,只得应道:“最初,是臣等提出的。”

    朱由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却好奇的问道:“以三位爱卿所见,这辽东是当守?还是当攻?守又该如何守?攻又该如何攻?”

    刘一燝三人愈摸不清头脑,便沉默了一会儿,由刘一燝出面奏道:“启奏陛下,军国大事,尚需谨慎。臣等正因不明辽东实情,才会前来奏请皇上,请陛下召回熊廷弼,让他对臣等解释一二。”

    其实,东厂早就向朱由校报告过,说辽东经略熊廷弼曾派家人入京,并经常出现在刘一燝府邸,动向不明。

    起初,朱由校也觉得奇怪,但仔细回忆后却现,熊廷弼死时的罪名好像是向东林党大佬行贿。便恍然大悟,知道了熊廷弼要反水。

    可是,朱由校仔细考虑后,却不想告诉方从哲,因为那无非是引起一阵党争罢,对朝政、对辽东并无任何补益。而派杨涟去辽东,也并非是想限制熊廷弼,而是想帮助熊廷弼整顿军务。至于限制、防备熊廷弼,朱由校却另有安排……

    “三位爱卿,”朱由校不想和刘一燝等人在委以虚蛇了,便直截了当的告诉这三个东林大佬,“朕以为,辽东苦寒之地,所费粮饷军械,均由关内拨出,沿途耗费甚巨。在这种情况下,朕即使出兵消灭了建虏,也会造成财政崩溃。因此,朕决定了,辽东当以防守为主,什么时候,国库充足了,或者辽东能够独立支撑平定建虏的军费了,朕才会改守为攻。”

    听了皇上这番话,刘一燝三人面面相觑,皇上真的是好算计啊。可也不得不承认,皇上所言,确是实情。无奈之余,三人只得躬身施礼,“吾皇圣明”。

    “至于熊廷弼,”朱由校又道:“如今刚打了胜仗,让老奴吃了大亏,正应该在辽东好好防备,避免辽东局势再起变化,实不是入京述职的好时间。”朱由校想了想,觉得还是给刘一燝三人些面子,便折中道:“令熊廷弼上疏,将辽东实情尽数录上,言明战守利弊,供朕御览。”

    “臣等遵旨。”刘一燝等人无奈之下,只好接受了这个结果,准备另找时机会见熊廷弼。

    三人刚要告退,韩爌却想起一事,便上前奏道:“启奏陛下,此番抚顺关大战,抓获敌将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均为敌酋努尔哈赤之子。却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圣断。”

    刘一燝和王之寀一听,对啊,你不让熊廷弼入京献俘了,那这两个人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关在辽东吧?……

    “莽古尔泰?皇太极?”朱由校顿时便为难了,这莽古尔泰就不必说了,只是个莽夫,见不见无所谓,可那皇太极可是个猛人啊,清王朝的奠基者之一……,如果抓住他后,连看一眼都没有就杀了,这也太不能满足好奇心了。可如果把他押进京来,这路上如果出了纰漏该怎么办?

    朱由校左右为难,想了一会,最终下定决心,“杀”,先杀了再说,免得在押解路上出了纰漏,让自己追悔不及……

    决心一下,朱由校就急匆匆的说道:“着令熊廷弼,将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两人就地处死,不得有误。”

    刘一燝三人对望了一眼,都觉得难以置信,皇上如此年轻,怎么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呢?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可也只能躬身领旨。

    “还有,”朱由校突然想起一事,既然这押解路上可能会出事,那么会不会有人劫法场呢?不可不防啊。便急忙说道:“让熊廷弼处决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两人时,一定要严防有人劫法场。切记,切记。”

    “臣等遵旨。”刘一燝三人却不以为然,这小小的两个敌酋,还会有人劫法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