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止一日,姜尚经过调养,已然痊愈,于是升殿聚将,与赤精子共议破阵之法。

    杨戬忽来禀告:“二仙山麻姑洞黄龙真人来了。”

    姜尚率众把黄龙真人迎入殿内,礼毕坐下,方问:“道兄来西岐,有何见谕?”

    黄龙真人说道:“特来会十绝阵,吾等犯了杀劫,轻重有别,众道友随后就至。仙凡又不便同处,贫道先来与子牙商议,可以西门外,搭一芦篷席殿,结彩悬花,专供三山五岳的道友安歇,以示尊敬之理。”

    姜尚自无不从,命门人武吉去把芦篷建了;又领张桂芳等道门弟子,随赤精子、黄龙真人,齐至篷上议事,静候教中同道;只留黄飞虎等代掌府事。随后,仙圣不绝而来,分别是:

    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普陀山落伽洞慈航道人、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夹龙山飞云洞惧留孙、崆峒山元阳洞灵宝**师、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

    再加先前已至的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二仙山麻姑洞黄龙真人,恰好是阐教十二位金仙。

    张桂芳站在众弟人中,一面观看众老师的风范,一面腹诽:“故弄玄虚!”

    不外是情义来往,见礼认人,姜尚、广成子等又互相推让,谁也不愿做那主事之人,不觉时光空耗,已是一日。这时,半空中忽有鹿鸣,异香满地,通处氤氲,来了一位道人,正是灵鹫山元觉洞燃灯。

    燃灯道人即来,姜尚、广成子等不必再让,皆推燃灯道人受印,主持破阵之事。

    闻太师和十天君见了西岐动静,又看庆云瑞彩不绝,金灯贝叶,瑶珞垂珠,非是凡俗景象。皆知昆仑山来人,惊异之余,各归本阵,自去留心,免得临忙事急,尾不顾。

    诸事齐备,两家下了战书,约定三日后,见证高下。

    三日转瞬即过,张桂芳虽不情愿,但也无奈,与众位三代弟子一起,犹如门童护卫似的,并排站在芦篷下候命。闻太师亦在阵前列队,左右是九龙岛四圣和魔家四将等,排场不下西岐。

    阵前见过,把话说明。

    天绝阵内,秦天君仗剑飞来,大叫道:“昆仑教下!谁敢来会吾的天绝阵?”

    张桂芳候在篷下,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一副正派人士模样;实则余光乱扫,竖耳细听,一心留意阵前情况。但见秦天君叫阵,篷上却无动静。张桂芳心知肚明,需有替死鬼先去祭阵,只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儿。

    正在这时,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风声,飘飘落下位仙家,说道:“吾奉师命,特来会天绝阵。”

    张桂芳定睛一看,见来人手持方天画戬,正是玉虚宫内那位骄傲的邓华师叔;不禁心中一叹:“小邓同志,就算你是个死龙套,也不用这样赶场吧?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果然,邓华意气纷地上前,仅与秦天君战了五合,就叫引入阵中。不一时,秦天君出来,又叫道:昆仑门下!谁还敢来会吾的天绝阵?”显而易见,邓华同志已经呜呼哀哉!

    燃灯道人看见,乃命文殊广法天尊先破此阵,并嘱咐:“务必小心!”文殊广法天尊领命,作歌下了芦篷,来见秦天君,问道:“秦完!你在截教修行,无拘无束,原自快乐。为何摆下天绝阵,陷害生灵?我即来破阵,必开杀戒;非是不怀慈悲,实乃了却前因,希望你勿要后悔!”

    “你是闲乐神仙,怎地也来受此灾苦?”话不投机,秦完与文殊广法天尊激战数合,又入阵中。

    张桂芳看得分明,听的真切,忖道:“只看燃灯的态度,就知同教不同命。再听文殊广法天尊说话,什么叫陷害生灵?貌视秦完的天绝阵,目前只害了一个邓华,还是自家故意派去送死。至于之前,闻太师和十天君也是提前说明有奇阵,没曾诱杀半个兵卒。说什么‘非是不怀慈悲’,真个慈悲,岂会叫自家人送死祭阵?说什么‘实乃了却前因’,不叫人送死,哪来的前因?要帮西岐就直说,要破奇阵就明言,何必整这些虚假?无非是悻悻做态,故作高人耳!一门子伪君子!”

    不是张桂芳义愤至斯,真个看不惯,实在是兔死狐悲,闲得无聊。又知燃灯道人和文殊广法天尊将来会入释,没了同门之谊,自然要感慨、鄙视一番。至于同情截教或者秦完,过去或者有,现在则是个笑话。

    待文殊广法天尊杀死秦完,破了天绝阵,回到芦篷;闻太师一时悲愤,催黑麒麟赶来,大叫道:“气煞老夫!文殊不要走,吾来也!”黄龙真人乘鹤飞来,阻了闻太师,说道:“秦完坏吾邓华师弟,如今身死,足以相抵。又是斗法,十才去一,还有九阵未见雌雄,不必恃强,你且暂退。”

    张桂芳一面冷眼观瞧,一面评头论足:“黄龙师叔倒是个热心肠,虽有传言说本事不济,但也好过二五仔,值得尊敬。闻太师亦是个性情中人,可惜俺不是‘张桂芳’,和你没啥交情,不足同死。”

    闻太师方退,地烈阵内传出一阵歌声,赵天君乘鹿出来,大呼道:“即破了天绝阵,谁来会地烈阵?”

    音未毕,张桂芳就觉后劲处冷风不善,惊念未绝,就听篷上的燃灯忽道:“韩毒龙,你去走一遭。”

    韩毒龙倒也慷慨,跃身来至阵前,去会地烈阵;就连赵天君都叹道:“你不过微未道行,怎敢来送死?”

    可惜上命难违,韩毒龙入阵即死。

    赵天君又来叫阵,燃灯道人又命惧留孙去;不一时,地烈阵告破,惧留孙用捆仙索捉了个活的回来。

    燃灯道人命人,将赵天君吊在了芦篷上。

    张桂芳见了,只觉心惊肉跳,暗道:“心血来潮,恐非吉兆,不知应在何处。”

    幸好天色已晚,又到风吼阵,燃灯道人说道:“风吼阵之风,非是世间之风,乃是地水风火之风,内含万刀千刃。需用定风珠制住,然后方能破阵。”

    时有灵宝**师接道:“吾有一友,唤作度厄真人,有此珠。子牙可遣文官一员,武将一员,去借来。”

    姜尚闻言,就命散宜生、晁田文武二人,星夜往九鼎铁叉山、八宝灵光洞,借取定风珠。

    晁田原是张桂芳麾下之将,张桂芳心有所感,以为应在此处,又闲得无聊,不愿给人站岗,就想乘机见识一下定风珠奥妙,就道:“此去关系重大,途中恐有变,不如由末将亲去,方保万全。”

    若是换个别人,姜尚或者不许。即是张桂芳肯求,姜尚不好拒绝,就道:“你即愿去,那就走一遭吧!”

    张桂芳和散宜生领命,离开西岐,非止一日,已至地头,但见:嵯峨矗矗冲霄汉,峻岭巍巍碍碧空。

    二人下骑上山,至洞内,见度厄真人,叙了来意;度厄真人道:“会破十绝阵,乃是定数,我亦不得不借。况有灵宝**师手礼,只是一路去须要小心,不可失误。”

    张桂芳接了定风珠,谢过度厄真人,同散宜生一道,扬鞭疾走,不意至黄河时,却无渡船。若以张桂芳的想法,自可借道术快来去,奈何临行时,燃灯道人等嘱咐,不许用道术赶路。没奈何,只好寻人去问。

    原来近日黄河渡口来了两个恶人,居然搞起垄断生意来。

    张桂芳和散宜生两个依言寻找,果然看见两个大汉,也不用船,只以绳索系了木筏,就在两岸拖拽,甚是爽利。至近前,张桂芳认得二人,竟是方弼、方相,原为纣王驾下镇殿大将军。

    昔日方氏兄弟为了保护殷效、殷洪两位殿下,反出朝歌,分开后一路流落,转辗至此。

    即是故人,自该行个方便,方氏兄弟遂将张桂芳、散宜生送过黄河。

    又叙旧日情份,闻说借取定风珠,欲破风吼阵,方氏兄弟不觉起了歹心,暗道:“昔日反了朝歌,得罪纣王,一向流落;若能将定风珠抢去赎罪,却不是好?我兄弟还可复职。”

    方欲动手,奈何张桂芳在侧,恐不能敌。又听张桂芳已经在西岐封王拜帅,方氏兄弟索性将心一横,倒身下拜,肯求道:“还请张元帅顾念昔日情份,收留吾二人至麾下效力。”

    张桂芳大喜,双手扶起方弼、方相,笑道:“吾慕两位将军久矣,正愁如何招揽,不想你们兄弟也有此意。”

    四人赶回西岐,张桂芳先向姜尚交代了方弼、方相的事情,又至芦篷将定风珠献与燃灯道人。

    次日一早,阵前再见;董天君从风吼阵出来,鹿走如飞,高声问道:“谁来会吾阵?”

    燃灯道人顾看左右,忽见两个大汉,面相古怪,就问:“此是何人?”

    姜尚答道:“张桂芳新收二将方弼、方相,因慕张桂芳之名,又在借定风珠途中偶遇,遂归麾下。”

    “唤张桂芳来!”待张桂芳上了芦篷,燃灯把眼观看他的气运,但见血光冲霄,煞气碍空,不禁叹道:“即改了方弼、方相的命数,你就去风吼阵走一遭吧!”

    张桂芳登时吃了一惊,欲要相辩,偏又无言,没奈何只好领命;下了芦篷,方欲见阵,忽又省起一件事。忖道:“我拜入阐教,是为了保命,不是为了送命。你做的初一,我便做的十五。既然逮住机会,再不作,更待何时!”于是张桂芳复回篷上,满面冷笑,一脸狠色,盯着燃灯不语。

    阐教众仙见张桂芳去而复返,又是面色不善,均觉怪异;燃灯不悦地问道:“你不去破阵,回来何事?”

    “众位师长好清闲!不知是在议事,还是在聊天?”张桂芳环顾一周,故意高声大笑道:“想来不先死一个,你们大约不会动。之前两阵,分别葬送了邓师叔和韩道兄。今日轮到我,未知下一个是谁?”

    闻言者尽皆色变,上位者是没想到张桂芳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下位者则是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燃灯大怒,姜尚大惊;姜尚不待燃灯作,忙道:“贤侄何出此言,还不快向众位老师赔罪?”

    张桂芳面不更色,冷笑道:“姜师叔你是好人,在座的也全非歹心,但总有几个不当人子!我就不明白了,当初有人说欲破风吼阵,需用定风珠,是我和散大夫不辞劳苦,借取了宝珠。如今即命我去破风吼阵,为何不给我定风珠?非是故意叫我送死,还有何说?”

    阐教众仙登时让哽住,黄龙真人忙道:“此事确实不假,难怪张贤侄心急,换了我也急。”

    惧留孙皮笑肉不笑地接道:“话虽如此,冒犯师长总归有错。况燃灯老师不过一时忘却,怎容小辈冲撞?”

    “原来仙人也会忘,我还以为大仙们能捏会算,无所不能呢!”张桂芳语气稍缓,口风仍旧不善。

    慈航道人忽道:“此风断不可涨!”

    张桂芳眼神清辙,仅是望着燃灯,并不看旁人,心中却暗将惧留孙、慈航道人记住,忖道:“凡是将来要入释的,没一个好东西。最好别让爷逮住机会。回头得问问老师,看看这些个王八蛋都有那些弟子,爷治不了老的,先收拾小的,总不叫尔等好过。”

    要说燃灯刻意针对张桂芳,倒也未必;至少眼下燃灯就显得十分大度,颔笑道:“确是吾失计在先,怨不得后生见怪,只是性情太烈,不像道门,今日若得脱厄,来日还需谨记,修身养性,勿忘道德。”

    张桂芳接了定风珠,躬身施礼,谢道:“弟子知错,谨记老师教诲!”

    “去吧!”燃灯笑容满面,嘱咐道:“入阵务必小心。”

    张桂芳下了芦篷,跨上穷奇,倒提八极枪,至阵前,习惯性地说道:“来者通名!”

    闻太师见是张桂芳出来,忙道:“此人就是张桂芳,董道兄切不可通名,亦不可近战,引他入阵。”

    芦蓬上的众仙因那定风珠在张桂芳手上,是以十分关注,聚闻此言,皆不知其故,就问姜尚。姜尚亦不是全知,就道:“张桂芳十分骁通,但凡与战,未有能胜者。闻仲、赵公明皆败其手。”

    黄龙真人听说,就对玉鼎真人道:“张桂芳似与令徒有几分相仿。”

    玉鼎真人不语,心说:“何止相仿,根本就是一样,一样的九转元功,只不知张桂芳如今至几转。”回看向杨戬,杨戬也正看来,于是伸出四个手指。玉鼎真人暗吃一惊:“这么快?”

    黄龙真人见他师徒打哑迷,就问究竟。玉鼎真人望了众道友一眼,摇不语;黄龙真人会意,不再相问。

    又有黄飞虎说道:“张桂芳原是左道之将,有一唤名之术。譬如末将叫黄某,正战之间,他就叫‘黄飞虎不下马,更待何时?’末将自然下马,无法与之对敌。”

    惧留孙失笑道:“此乃小术,只能唬得凡人,却不能对仙家有碍。”

    燃灯道人忽道:“不然,若仅如此,闻仲何需忌惮?”

    再说阵前,董天君闻说,登时吃了一惊,有闻仲、赵公明的前车之鉴,自不敢大意,竟从闻太师之言,掉头就往风吼阵里去。张桂芳无语,只好催动穷奇,赶到阵门前,先将定风珠祭在顶上,方才入阵。

    但见董天君站在八卦台上,手中有一黑幡,摇了数摇,就见有黑风卷起,化作万千刀兵杀将下来。

    张桂芳虽有定风珠相护,仍不放心,看见黑风卷来,忙用形意虎形,将八极枪化作虎尾,又依开天珠中的“斩风”之理出招,配合定风珠,终保无碍。又不见了董天群,天上地下全是黑风,忙把慧眼破了幻像,寻到阵心八卦台,正见董天君摇幡施法,遂将开天珠祭出,劈面打来。

    董天君把手一指,喷出一道黑气,就将开天珠托住,落不下来。

    张桂芳吃了一惊,忙向八卦台赶来,又将缚龙索祭出,拿了董天君,复又一枪,刺死在台上。

    待毁了黑幡,黑风自散,张桂芳破了风吼阵,就欲回芦逢上复命。

    “气杀吾也!”闻太师大叫一声,催动黑麒麟提金鞭冲杀过来。

    张桂芳摆枪接住,两人大战起来。

    黄龙真人本待出来劝阻,燃灯忽道:“不妨,且看一看张桂芳如何胜得闻仲。”

    闻太师金鞭断过,重新祭炼修复之后,威力大不如前。况张桂芳又是刚换了坐骑,新悟了至理。

    不及二十合,闻太师已是抵挡不住。再十合,闻太师气息大乱。又十合,闻太师一时不备,叫张桂芳一枪打下坐骑。闻太师未及再动,张桂芳的枪锋已然顶住了闻太师的咽喉要害。

    闻太师面色灰败,自觉有死而已,闭目不言。

    “太师,往日你有提拔之恩于我;今日之后,各不相欠。”张桂芳忽然收枪,叹息一声,自回芦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