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芳回到西岐,见众将愁眉苦脸,未有欢颜,就问:“运粮不顺?”

    “别提了!”雷震子一脸晦气,叹道:“我等至阵前,又见师兄将赵公明引走,本欲和闻太师见个高下,至不济也要大战一场,解了围城之兵。哪料闻太师早有准备,就在四面布了十座奇阵,根本无法相攻。”

    张桂芳听罢,不觉吃了一惊,忖道:“真狠!我说怎么不见十天君和十绝阵,原是用来围城了。”

    姜尚看见张桂芳,也不多说,只道:“回来就好!”

    张桂芳默然无语,这次他可真没辙了,既然姜尚不问,他也懒得多说。

    满殿文武,面面相觑,除了偶有叹息,竟无一言。

    奇阵围城,无人能破,又是粮草将尽,貌视西岐这回真个败亡在即了。

    张桂芳受了众人的影响,亦是倍感压抑,心道:“我还不信了,不信那些高人们坐得住!坐得住更好,大不了一拍两散,躲到山中静修,省得劳力费心!”

    果然有一日,忽来两个道童请见,姜尚命人接入殿内,问道:“两位何处修行?今到西岐,有何见谕?”

    两个道童倒身相拜,说道:“师叔在上,弟子是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门下,今奉师命,前来送粮。”

    “韩毒龙?薛恶虎?”张桂芳心中古怪,却是半分印象也无,忖道:“谁给取的名字?这么有个性,一听就是坏人,该不会是两个死龙套吧!”

    姜尚倒未在意,亦没有张桂芳这份闲心,忙问道:“粮草何在?”

    “弟子随身带来。”韩毒龙、薛恶虎从锦囊中取一玉简,递给姜尚。

    姜尚看过大喜,叹道:“老师圣谕,事有危急,自有高人来助,今日果然应验。”

    张桂芳心中疑惑:“锦囊妙计?”

    姜尚命韩毒龙、薛恶虎取粮。两人领命,从豹皮囊中取碗口大的一个斗,斗中盛满稻谷。众将想笑又不敢笑,姜尚却命二人亲自送到粮仓去,回来再说话。

    张桂芳恍然,知是仙家妙术,斗有乾坤,看似一斗,实则“无尽”,心道:“教中师友迟迟不见动静,该不会是为了今天这一出吧!这不是消遣人么,早干嘛去了?”

    不一时,韩毒龙、薛恶虎回来复命;未几,管仓官大喜来报:禀丞相,三济仓连气楼都淌出米来了。

    张桂芳虽是早有意料,仍不免心中恨恨,忖道:“果然如此,真是好的很!爷在这儿玩命,你们在那儿装深沉。那么,以后别怪爷出工不出力!没好处的事儿,别找爷帮忙!正巧爷要修炼,看谁耗过谁!”

    若说以前的张桂芳,虽有不肯出力的嫌疑,却仅是不愿破坏太甚,怕失了先知先觉的优势。那么现在的张桂芳,则是准备装聋作哑,故意混日子,坐待封神结束了。

    粮草即足,姜尚去了一大心病,唯独那十绝阵,仍是没奈何,因此困守城池,未敢轻动。

    一时风平浪静,倒是合了张桂芳的心意,难得有了时间修炼。

    九转元功步入第四至已经很有些时日了,想要精进,就须将五气积够。张桂芳没有太好的办法,一面命人收集名贵药材,做成膳食恶补,一面苦炼形意五行拳,强化内腑五脏,以期用“炼精化气”之理,配合九转元功固有的炼气法门,加快五气的积累,能够早日达至朝元归一之境,步入元功五转。

    不觉三个月过去,张桂芳的修为虽无大进,却也小成,初步迈入五气朝元之境。

    随着修为渐长,张桂芳的道行亦在加深,隐隐意识到道法修炼,并非仅是简单地求真归一,悟道合道,反而应是一个往复精进、永无止境的过程,就如尾相顾的大蛇一般。

    纵观修道过程中,几个标志明显的境界,譬如说筑基、三乘、五气、归元,总体上显然是由一至生多,又由多归一。归元之后,似乎需要斩尸,分为善我、恶我、本我,这一点与三乘时的精、气、神,何其相似。

    当然,九转元功独辟奇径,不必斩尸。

    然而,张桂芳猜测,九转元功本身就不够完善,或者说很多地方尚待明确,譬如说功至六转时的悟道入体,需要悟什么道,应该悟几种道,都得个人自行把握。如果是单一的道,就常理而言,显然不够完美。

    那么,是不是应该像斩尸一样,仍以天、地、人三才分立呢?

    究竟如何,尚待证明,也许当张桂芳的修为到了那个程度上,就会心有所感吧!

    正是因为这些感悟和猜想,张桂芳越觉得混元珠、开天珠、劈地珠的宝贵,他在感悟宝珠内蕴含的至理时,时常想:“为何宝珠会是三种,而不是更多或更少?为何每种宝珠会是四颗,而不是更多或更少?”

    似乎很无聊,实在不然,“数”在道法中往往都有特殊意义。

    一不是简单的一,二也不是简单的二。一分有无,有是一,无是零,或是混元,或是无极。随后则是阴阳、三才、四象、五行、**、七星、八卦、九宫,每个数字都是一种道理。

    即是道理,修行时就应该遵从,不是生搬应套,而要切实可行。

    当然,这仅仅是张桂芳的一时之想,就眼下看来,为时还早;然而,不妨先去规划。

    再就是缚龙索和定海珠的祭炼,两件法宝实在不是一个档次。

    缚龙索显然是人为炼就,威能虽是不俗,但却没有前途,仅能用作防身。张桂芳稍加祭炼,便不再理会。

    宝海珠则不然,乃是一件神物,或者该叫先天灵宝,品阶还在混元珠等之上。

    奈何张桂芳修为有限,守宝山而无用,至多充作一件攻伐利器,如赵公明那般,祭出去砸人。

    一珠一世界的传说,自然不会有假;但也仅此而已,内中并无半点玄理。或者开劈成界时,会有大感悟。可那是将来,如今张桂芳却只能干瞪眼,没有劈珠成界的**力,效用反而不如混元珠、开天珠等实在。

    即是如此,张桂芳索性将定海珠收起,不再祭炼,亦不打算使用,免得惹出祸祟来。

    一日,张桂芳得闲,教授风林等将武艺时,忽听他等叹道:“姜丞相最近不知何故,心烦意燥,进退无度,整日不理军务,时常慵懒憨睡。”张桂芳只道姜尚没有破敌之策,一时忧愁难解,就未曾放在心上。

    又过半月,风林忽引杨戬等将来寻张桂芳,说道:“禀元帅,姜丞相已有多日如同梦游,举止迷糊,大异平常,众将心中疑惑难安,特来请元帅共议。”

    杨戬、哪吒等亦道:“若以常理论,姜师叔习道多年,能知五行,善察祸福,岂会昏迷嗜睡,置大事于不顾?此中必有蹊跷!许是中了别人的暗算,还请张道兄拿个主意。”

    张桂芳略作沉吟,隐约记得姜尚灾劫不少,似有一次叫人拜去了魂魄,就道:“且去一观,再作计较。”

    众人齐至相府,问过内侍,姜尚果然沉睡未醒;张桂芳命内侍:“去请姜相至殿上议事。”

    不一时,姜尚强打精神出来,张桂芳把慧眼看时,正见黑气缠于姜尚眉心,主神不明,三魂已失其二。

    杨戬拥有天目,修为也和张桂芳相仿,然则精神境界上,却差了张桂芳非止一筹。是以,杨戬虽能看破幻像,却无法透视阴阳,更不要说捕捉道之轨迹了。

    其时姜尚已然痴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根本不能理事,草草说了几句,便又昏睡。

    张桂芳谓众将道:“我记得十绝阵里有一阵,唤作落魂阵。眼下姜师叔魂魄不全,料想应和此阵有关。奈何阵法玄奇,非是我等所长。虽有猜测,亦难证实,更不用说施救了。”

    见众将失色,张桂芳又道:“杨道兄,姜师叔不能理事,我怕是走不开。你就代我等走一遭,或至昆仑,或求尊师。不论是那位师长来,都好过我们这些小辈乱猜。”

    待杨戬领命离去,张桂芳又吩咐众将谨守城池,不必惊慌。

    众将之前就有类似的经历,大多默认了张桂芳的领导;唯有黄飞虎等闷闷不乐,但也知道当以大局为重。况且张桂芳麾下的兵将,又强于黄飞虎。因此,黄飞虎等并未表露异议。

    随即,张桂芳又来见姜尚之妻马氏,施礼说道:“姜师叔遭人暗算,中了邪术,恐有性命之危。不过姜师叔吉人天相,便是果真身死,我等亦会将之救回。您需有个心理准备,不必过于忧虑。”

    马氏一直都很信赖张桂芳,某种程度上,甚至过了姜尚,见他说的肯定,不觉安心许多,真心称谢。

    安排好这些,张桂芳再次沉寂下来,除了每日例行的总督防务,心思仍旧放在了修炼上。

    不一日,杨戬回来复命,请来了九华山云宵洞的赤精子。

    张桂芳把礼数全了,就任由赤精子折腾,没有半点参与的心思,也不认为自己有参与的能力。一面用心参悟宝珠中的玄理,一面坚持不懈地积累五气,只等根基凝实,入那“真我归一”之境。

    且说赵公明失了宝珠,即悔且恨,岂能甘心?况又自觉受辱,即羞且愤,怎肯干休?只把张桂芳的警告,当作耳边之风,听罢便忘。回到商营时,面色自然不好看,咬牙叹息,不在话下。

    “若是走脱了张桂芳,来日还有机会。”闻太师见了,就问:“道兄为何这等?”

    赵公明大叫道:“吾自修行以来,未如今日这般失利。正赶张桂芳,忽遇一道人,名曰:乔坤。我一时不察,欲先试他的深浅;不意这乔坤与那张桂芳一般,武艺通玄。交战不足二十合,法宝都未及祭出,就叫他抢去。吾欲成道,全赖此珠,一旦失去,心自碎矣。”

    原来赵公明得到定海珠多年,深知宝珠奥秘,但恨力不能及,只等功行圆满。哪想在此遭劫,竟将宝珠遗失。于是就想往三仙岛去,或借一二法宝,夺回宝珠。当即吩咐两个门徒:“你等好生在此,吾去见三位妹子(即三宵),不日就回。”陈九公、姚少司领命,赵公明自去借宝;不提。

    单表闻太师,自赵公明离去,迟迟不见回转,大军围困西岐,不觉已是多日。即不见西岐粮尽投降,亦不见姜尚出城破阵,心中渐渐忧虑起来,却是“大军在此蹉跎,但恐朝中生变。”

    时有姚天君见了,就道:“闻道兄,据贫道论来,西岐不过弹丸之地,姜尚仅是浅行之才,怎经得起十绝阵?他即不来,闻道兄又心急,就让小弟施术,把姜尚处死,军中无主自乱,西岐指日可破。”

    闻太师从其言,于是姚天君就在落魂阵中,立一草人,点三盏灯,把姜尚的魂魄拜去。

    待赤精子来,为救姜尚,入阵中,抢草人。正叫姚天君撞见,就将一把黑砂,向上一洒;赤精子识得厉害,顾不得再夺姜尚的魂魄,慌忙疾走。虽是走得快,却把足下两朵莲花,落在了阵中。

    逃回西岐,赤精子面色恍惚,喘息不定,连道:“好厉害!好厉害!”

    众人问过,闻说未能全功,不禁大失所望;武王姬更是失声痛哭,叹道:“若如此言,相父不能回矣!”

    张桂芳倒不担心姜尚的性命,听说赤精子竟失了两朵莲花,看面色又不是作伪,不觉心惊,忖道:“当年只图热闹,不求甚解。还觉阐教十二金仙破阵时,除了要找个替死鬼,过程挺轻松;十绝阵名头虽然不小,其实很一般。如今看来,情况恰恰相反,幸亏我不曾妄动。以后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贤王不必忧虑!”赤精子劝慰武王几句,又吩咐众人不要妄动,随即离开,料是另想他法去了。

    “鬼才想妄动呢!”张桂芳暗骂一句,回头依然苦修静悟,继续装孙子。

    不一日,赤精子又来,再去落魂阵,成功抢回姜尚的魂魄,只说失了掌教大老爷的奇宝“太极图”。

    “乖乖!那可是教主级的重宝,你怎么能说失就失?”张桂芳暗自心惊,忖道:“混元珠、开天珠等已是奥妙无穷,定海珠也是另有玄机,那太极图传说能定地、水、风、火,又该是何等神奇?恨不能一睹为快!”

    姜尚即已回魂,张桂芳就将诸事交付。恰逢姜尚还需静养,方能痊愈,于是张桂芳自回府中,静心领悟混元珠等中蕴含的玄机至理。

    经过不断体悟,张桂芳已然大致上把握了一些脉胳,并付诸于拳术,如今正是出成绩的时候。

    譬如说,将混元珠中的无极、太极、阴、阳之理,与太极拳印证,继而改进拳术。原先的太极拳固然精深,具体如何却是靠个人的领悟和运用。领悟有多深,运用便能有多妙。看似永无止境,实则没有参照。

    混元宝珠内蕴含的至理,即是一种道之轨迹,正可领会,用来参照。

    改进后的太极拳,架势未变,其理不易,但是有了参照,有了标准。虽说未必是终点,对张桂芳而言,却是高山仰止,影响不可估量,借此步入了真正意义上的“道境”。

    出拳劲不再是随意由心,而是遵理从道,仿佛又回到了初学乍炼的时候。非是境界倒退,而是步入了新台阶,起点就是“炼虚合道”,出拳即是演道,挥手间便有天地之威。

    天地之威很好很强大,但却不是终点,张桂芳还有开天珠和劈地珠。

    顾名思义,即是要开天劈地,并非和天地对立,而是一生一灭。生即演化天威地势,灭即昭示破物斩空。生灭相随,阴阳相合,方为大道至理,太极真意。

    如是种种,也非全是太极。

    譬如说,开天珠和劈地珠分别对应地、水、风、火,正可与形意拳相合。

    有道是龙从云、虎从风;又道是龟蛇相合,即为玄武,玄武自当应水。又有形意鸡形,鸡为落地之凤,八卦太极拳中亦有上五禽、下五兽,禽中有凤,两相印证,正可合火。至于“地”,若以五行中的土行论,不难找出相合之物;若以天地论,情况就复杂了,幸好这说法儿,本身就不靠谱儿。

    当然,张桂芳从前作为一个国术大师,并不拘于生搬硬套,亦不会随意肢解原有的内容。他的理论,他的猜想,还需一步一步地完善印证。

    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