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桑拉起得比平日要早半个多时辰,他如平日一样,洗漱,用膳。然后在看到丫鬟们准备好的玄色朝服时,皱了皱眉:“车邗,将今日为本公子准备朝服的丫鬟拖下去,杖毙。”

    车邗眼皮微跳,继而平静地说:“是。”

    在旁伺候的丫鬟听着这主仆俩在论及生死时这淡然的语气,心中紧张地不行,同时心底暗自庆幸,那朝服不是自己准备的。但是说起来,大家都不明白那丫鬟做错了什么事,那朝服是大公子每日都穿得,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直到车邗将一件明黄色的龙袍双手捧着奉与桑拉时,丫鬟们皆低下头去,在心底抽气:原来大公子今日早朝是要宣布登基!怪不得那个丫鬟要被处死呢!

    这是桑拉第一次这样细致地打量象征着至高权利的龙袍:明黄的色泽让人一看便从眼里暖进心底,这龙袍上有九条龙,胸前、背后各一,左右两肩各一,前后膝盖处各二,还有一条绣在衣襟里面。桑拉的手轻轻地抚过每一条龙,那丝线绣在缎面上,手摸上去有极好的触感。光这样抚摸着龙袍,桑拉便觉得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公子,奴才服侍您穿上。”车邗的声音始终是没有温度的,“要不,快来不及上朝了。今日是您的大日子,迟了总是不好的!”

    “嗯。”桑拉淡淡地应一声,借以隐藏他心底的百感交集。

    待龙袍加身,桑拉命屋内的丫鬟们手捧镜子分站在他的四周,他站在那儿,仔细地透过镜子去打量自己的样子。他几乎开始认定自己就是天生的大汗命!从来没有哪件衣服他穿上后觉得有这么舒适合身!

    他刻意压低声音,问道:“本公子这样穿怎么样?”

    一屋子的丫鬟连着车邗在内,均道:“公子,您看上去真是英明神勇。”

    桑拉满意地点头,对车邗说:“赏!”

    “谢公子赏赐!”丫鬟们高兴地谢恩。面对这大公子的喜怒无常,丫鬟们着实有几分忐忑不安。这些丫鬟原本均是伺候拓跋乞颜的,比起大汗来说,大公子实在有些让人感觉恐惧。

    早朝上,桑拉走进大殿,坐在宝座上,独自找了一会当大汗的感觉。虽说这宝座他已坐过多次,但是从没有哪一次有这样奇妙的感觉!不得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穿上这明黄龙袍,桑拉终于确信,自己已经是大汗了!

    当他自我良好的感觉还没有结束时,耳边就已经传来了众大臣的抽气声。在所有人步入大殿后,晃眼瞥见宝座之上那明黄色的身影时,几乎都下意识地以为是拓跋乞颜回来了!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大公子!

    所有人心底都明白过来,大公子这是在向众人宣告他大汗的身份。

    拓跋严宇隐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拳,他知道桑拉这是要孤注一掷,不给舒默留任何机会了!然而面上看起来,拓跋严宇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一如往常。

    待众人站定后,桑拉以眼神示意支持他的臣子们,要有所表示。那些人了然地点头,不约而同地站出列,面含惊喜,大声跪地道:“大汗安!臣等恭迎新大汗继位!万岁!万岁!万岁!”

    桑拉听着这样山呼万岁的声音,享受地微闭双眸,唇角挂着满足的笑,伸出双手道:“众爱卿平身!”

    “谢大汗!”

    这样的仪式并没有调动朝上所有的人,原本不支持他的人仍是面无表情地站着。桑拉压下心底的恼怒,清了清嗓子,说:“先汗在病重之时,便已口谕有本公子监国。之后先汗重病暴毙,仓促之间并没有留下遗诏。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本公子决定顺应天意,继位大汗!”说着看一眼库狄,道,“库狄,宣旨!”

    “是。”库狄应一声,上前一步,准备宣旨。

    “且慢!”慕容谷站出来,大声道,“大公子,臣有一问,请大公子予以解答。”

    “问!”桑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字来。这个人永远是这样!等会就先拿他开刀!

    慕容谷朗声问:“臣依稀还记得,昨日早朝时,大公子曾同臣等约定,要等着大祭司的占卜。不知今日大祭司是否占卜好了?”

    桑拉的面上飞快划过一丝不自然,落入一直紧盯着他的拓跋严宇眼中。拓跋严宇知道,必是大祭司那里出了什么差错!

    “大祭司有言,本公子就是长生天选出来的继承人!”桑拉的话说得笼统。

    很显然,慕容谷也听出来这其中的不对劲,追问:“臣等真是应该好好恭祝大公子!只是,这样大的事,还是应该由大祭司亲自说出来,方显得郑重啊!不知大公子可否请大祭司出来?”

    “这……”桑拉的脸上有明显的怒意,他起身指着慕容谷质问,“慕容谷,你非得同本公子作对不可,是不是?你居心何在?”

    朝堂之上见此情景,已有人为慕容谷捏一把汗,然而,他仍然一副勇者无惧的样子,直视桑拉说:“并非是臣居心叵测,而是许多事情上大公子不能对臣等有所交代!您所谓的继位名不正言不顺,还不允许臣等提出质疑!莫不是,那坊间传言是真的?大汗果真是您害死的?您弑父弑君,诬陷兄弟,为的就是今日――篡位?”

    “呵――”朝堂中有明显抽气的声音,慕容谷这话说得犀利至极!明明知道桑拉有多么忌讳那些传言,他竟然还敢在朝堂之上这样宣之于口!已有人用着看好戏的目光看着慕容谷。

    拓跋严宇看着慕容谷,心底默默颔首,这年轻人委实不错!有立场,有勇气,有智慧,但是稍显稚嫩,有些莽撞了!若是能再圆滑一些,兴许会更好。不过,一旦他变得圆滑,大概就不会这样让他觉得难能可贵了!他瞥一眼桑拉那铁青的脸色,无论如何,一定要出言保这慕容谷的性命!这样的人实乃是朝廷的栋梁之才!

    “混账!”桑拉一掌重重拍在龙椅的扶手上,猛地起身,指着慕容谷说,“本公子一直派人查那坊间流言究竟是何人传出来的!今日终于水落石出!必是你这等居心叵测之人传出来的!”

    “您若心中无鬼,为何如此介意坊间流言?正所谓清者自清!看来,那坊间流言并非空穴来风!”慕容谷微微抬头,毫不畏惧地说着。

    “好!很好!看来你是执意要执迷不悟了!”桑拉被慕容谷犀利言辞说得几乎要词穷。

    慕容谷闻言微微一笑:“臣向来是识时务的人,也向来是善于迷途知返的人。若是大公子能将事情给臣等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或是您能如昨日所言将大祭司请出来,那么臣必定不再多言!”顿一顿,他话锋一转,再度激烈,“问题的关键在您,而非臣身上。大公子,您一直是志在汗位的。那么为君者不能做到说话一言九鼎,反而是出尔反尔,臣敢问,您凭什么取信于民?”

    “你――”桑拉的手指指着慕容谷的方向,微不可见地颤抖。

    慕容谷一哂,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迎视桑拉。

    桑拉知道若是再容慕容谷闹下去,只怕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质疑他。索性,桑拉坦言道:“本公子是一定要登基继位的!有谁有意见,不妨直接站出来!”

    此语一出,倒是有些出乎慕容谷的预料。他看得出来,桑拉虽说是做着篡位的事,但是明面儿上,他又是不愿意承认的。既如此,只要他们一直抓着那些问题,他便无法登基。不想,人家如今大方承认了,一副“我就是篡位,你们待我如何”的样子,倒真是不好办了。

    不过,既然桑拉的话已经说出来,那么原本那些反对他的人,当然时要站出来的。由着慕容谷起头,亲舒默派的臣子们纷纷站出来。剩下那些秉公办事的御史文官也有人站了出来。

    桑拉看着殿下站出列的人,怒极反笑:“好!你们都是有胆量的人!既然你们反对,既然你们不愿看着本公子称汗,那么本公子便成全你们!”

    桑拉一挥手,车邗立即上前,桑拉吩咐道:“将这些人的家眷都抓起来,关入牢内!将这些人也扣押在宫内,等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放了他们!”

    “是。”车邗点头。

    这样荒唐的命令一出,慕容谷又欲上前说话,桑拉指着他说:“慕容谷目无尊上,巧舌如莲,妖言惑众,未免更多人被他蛊惑,即刻推出去,斩立决!”

    “是。”车邗点头。

    慕容谷听后,面上不见一丝怯色,反而仰头大笑:“哈哈,拓跋桑拉,你也就只有这点能力!你越是如此,便越能证明你的心虚,越能证明你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就是谋反篡位!你杀了我一个又何妨?公理自在人心!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你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大汗!大汗这个宝座,你是坐不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