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夜半醒来后,再无睡意。

    赫连灏起身,推开窗子。黑压压的天,像暗夜里的怪物,无端地让人心惊。

    夜风寒冷,他只着了单衣,却并不觉得冷。

    漓妃走后,他已再不知何为冷热。这诺大的皇宫,空荡荡的犹如炼狱。他终究是坐上了这个冰冷的王座,高处不胜寒,红尘多寂寥,唯留他一人在顶峰。

    他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东方露出一点白光,门口候着的太监总管高安才轻轻地敲了下门:“皇上,五更天了。”

    “进来。”天微亮,赫连灏又是那个威严冷峻令人生畏的皇帝。

    太监宫女鱼贯而入,侍奉皇帝早朝。

    赫连灏去了早朝,清宴殿的宫女还在收拾东西,有两个年纪小的宫女悄悄地对视一眼,舒了口气,其中一个说道:“皇上今天的脸色太吓人了,我刚才都不敢说话。”

    另一个点头如捣蒜:“就是,平日里皇上虽然也威严,但不像今天这样……嗳,我也说不上来。”

    “在嘀咕什么呢,手脚麻利点!”太监总管高安瞪了她们两一眼。

    两个小宫女立时就闭了嘴收拾好东西快速地走了出去。

    下了早朝,赫连灏去了书房,跟一干重臣商量军机大事。

    北方胡人多年不曾来犯,今年换了新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叫拓跋桀。

    此人虽年轻,但狡猾精明,野心勃勃,并不甘于固守一方。自继位以来,数次发起战事挑衅。殷朝大军每次迎战,拓跋桀就后撤。

    三番两次,让殷朝大将军既头疼又无奈。

    赫连灏十七岁时随大军出征,屡屡立下战功。七年征战,当年孱弱的四皇子已脱胎换骨,蜕变成不容任何人小觑的大将军。

    凯旋归来之后,皇帝欲大加赏赐,问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可赫连灏什么都不要,只提了一个要求——求皇帝赐婚许他迎娶忠勇侯郡主季卿漓为正妃。

    七年前皇后就在打这个算盘,然而季卿漓并非那些只会在闺阁里绣女红的柔弱女子,她打小随父从军,武艺超群,真刀明枪上阵杀敌,立下无数战功。

    虽无受封任何将军职位,但她的战功军中人人皆知,皇帝亦清楚。

    皇后想以势压人,可惜势还不够大,季卿漓一直呆在军营中,对皇后打的是拖和避的战术。皇后亦拿她无可奈何。

    赫连灏与她在军营中朝夕相处,两人已情根深种。他向她许诺,待回朝,他将向他父皇提出迎娶一事。那时,她笑得像个孩子,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光。

    赫连灏故意在朝堂上提出,众目睽睽之下,皇帝不好出尔反尔,于是允了这桩婚事。

    赫连灏二十四岁那年,迎娶了忠勇侯郡主为正妃。此后多年,他不曾再纳妾。

    二人婚后夫妻恩爱,夫唱妇随,那是赫连灏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一日,他携她的手登上青山寺半山上的“风月亭”。彼时已是隆冬时节,北风萧肃,刮得人脸生疼。

    他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微微阖上眼睛,用脸轻轻蹭着她柔软的手掌,缓缓说道:“卿漓,有你在我身边,从此我便不觉得冷了。”

    她含笑看着他,眉目含情,一副小女儿的姿态,与那上阵杀敌的飒爽郡主判若两人。

    赫连灏二十七岁那年,再次赴北方战场,漓妃亦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