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没料到是这种回答,一时也沉默了。

    青山寺有供人放牌位的佛堂,都是些入不了宗祠的亡魂。他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为何会有死后入不了宗祠的故人?

    这是人家的私事,她也不好多问。

    她拍了拍旁边的石凳,示意他坐下:“你太高了,我脖子酸。”

    他本就比她高,还站着,她须仰着头跟他说话,累得很。

    赫连灏倏尔一笑,笑容浅淡,微乎其微,很快就消失了。

    他一拂下摆,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

    两个人面朝虚空,山间清凉的风在流淌,从她那方拂了过来,他又闻到了那股幽幽的梅花香。

    这时节并没有梅花,哪来的梅香呢?

    “皇宫里的皇子都和你一样吗?”她疑惑地开口,并没有转头看他。

    “嗯?”他不明白她的话。

    “就是,”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索怎么解释,默了下,继续说道,“看起来很孤寂。”

    孤寂,他看起来孤寂吗?

    他一下子就恍惚了。

    半晌,她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转过头想问他,他刚好准备回答,也转过头,两个人的目光一时间在短距离内相交了。

    她的眼睛明亮干净,像腊月里的皑皑白雪,又像黑夜里的一轮明月,他忽然就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她眨了眨眼,伸手摸他的脸,语气很认真又带着疑惑:“你很难过吗?”

    他身体一震,这次却没有避开她的手,直直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般,带了几分迫人的犀利。

    她微微蹙眉,刚想收回手,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软软小小的,掌心因长年练长鞭有薄薄的一层茧。

    她睁大了眼睛,心跳得有点快。

    父亲母亲还有三个哥哥也时常会牵她的手,他们都把她当孩子看待,她并不觉得牵手有如何。

    可这个人的掌心似乎烫人得很,指节修长分明,有少年人的柔软和男子的坚硬。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咚咚直跳的声音,她见他的脸上似乎闪过复杂的神情,讶异、欣喜、悲伤、孤寂、忍耐。

    她不明白为何,手上挣了挣。

    他的眼神又回归清明,迅速地放开了她的手,微垂着眸,面上有几分尬色:“抱歉。”

    掌心犹有他的余温,被他抓过的地方似乎还在发热。她摸了摸鼻子,摇了下头,心想,他大概是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脸。

    她的手很暖很软,他记得小时候娘亲总是摸着他的脸哄他入睡,声音低柔,掌心温暖,他总是很快就睡着了。

    太多年了,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摸过他的脸了。

    那次在长宁宫的后花园,雪压梅树枝头,她摸着他的脸说:“你的脸很冷。”

    印象中,小时候没到冬天下雪时,他站在廊间看雪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很快就消失无踪时,娘亲总是蹲下来抱着他,摸着他的脸温柔地说:“灏儿,冷吗?”

    他总是摇头。

    冷吗,其实是冷的,但娘亲的手那么暖,那么温柔地摸着他的脸,他一下子就觉得不冷了。

    那日她在一天一地纷飞的梅花中问他:“你不冷吗?”

    当时他很想说,冷。可是,他无法开口。

    十多年了,每天在围城似的皇宫里夹缝生存,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冷,可能是他的血和肉都已经变冷变硬了,冰冷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