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龙泰籍口住不惯高楼大厦,在城北郊外搭起一片帐蓬营地居住,烧烤野餐会就在营地中举行。他邀请的人不多,北方大部族哥昂人、东南波罗芒王国、南方沙漠中的尤法拉王国、因俄斯海上小国沙普路斯、远东英甸王国的使者寥寥数人而已。

    博龙泰见霍青到了,恭谨地上前拜见,为他牵马引路,给足了面子,与以往霍青身为天朝大将巡视胡人各部时的待遇倒也差不了多少。

    一进营地,便闻见肉香四溢,几只肥羊乳牛被洗剥得干干净净,刷上调料,正在铁架子上烤得滋滋冒油。各位使者在树阴下席地而坐,身前的案子上摆满了美酒果品,上的座位空着。博龙泰引着霍青请他坐了席,自己在旁边相陪。诸人坐定,博龙泰双手一拍,匈人仆役分割肉食,流水般送上来。琴笛声响起,一群**的舞女踏着舞步,翩然起舞。

    博龙泰抄起酒碗,高高举起,道:“各位使者,我匈族人虽然到了西方已有数年,但一直僻处东北,没有机会与大陆各国各族交流。今天,借着我族与帝国和谈之机,我请各位到来,其一是我族与各国各族今后都是邻居,大家理当相与为善,和平共处。今日把酒言欢,共叙友情;往后相互照应,相互扶持。”

    匈人大军杀入帝国,直逼京城,岂止帝国上下震惊,各国各族人们更是如闻晴天霹雳。几百年来,帝国一直是大陆海洋上的霸主,灭国无数,谁敢轻捋虎须?如今匈人凌厉一击,帝国丧师百万,失地千里,让各国既喜且忧。喜的是帝国实力大减,自己或许就有翻身的机会;忧的是匈人如此强悍,怕是旧敌未去,新霸又生。博龙泰说得好听,“相与为善,和平共处”,谁又知道是不是真的。

    波罗芒王国使者钱德莱卡接口道:“博龙泰先生既然说要与各国各族和平相处,却不知为什么要吞并鄂斯人的土地,又与帝国生如此大规模的战争?这与您所说的和平相去甚远。”

    博龙泰哈哈一笑,道:“鄂斯人一向欺压北方各族,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我匈人联合北方各族,反抗鄂斯人的统治,这难道有错吗?如今匈人与北方各族人民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生活,一片欣欣向荣,与鄂斯人统治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诸位如果不信,大可问问与我同来的北方各族的勇士。”

    钱德莱卡见了博龙泰身后那些北方蛮族人对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又何必去问。

    博龙泰接着道:“与帝国的冲突,原因现在已经明朗。纯粹是因为帝国北方军团中的少数不良份子蓄意挑动战争,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已经将证据提交给帝国朝廷,帝国对此表示认可。目前,我们与帝国的和谈正在进行,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变化,和谈过后,我们的军队将很快撤出帝国境内,和平的日子即将到来。”

    博龙泰将头转向霍青,“说起来和谈的事与我身边的天朝使者有关。霍大人曾经规劝我族大单于以和为贵,大单于从谏如流,于是主动休兵罢战,提出和谈。我奉大单于旨意,向帝国提议由霍大人作为此次和谈的中证人,帝国皇帝表示将认真考虑。”

    各国使者议论纷纷。他们当中消息灵通的,知道有一个东方天朝来的使者,但东方天朝在何方,使者又是什么样的人,一概不知。消息不灵的,看博龙泰把一个陌生人尊为席,心中奇怪,也有三分不服气。

    哥昂人的使者列维斯此前就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手中酒碗轻轻一顿,傲然道:“东方天朝?请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国家的名字。他在哪里?地方多大?他的使者有什么资格做帝国的中证人?”

    博龙泰心中不快,道:“东方天朝自然在东方,天朝的君主统治着大地东方直到大海,我们匈人原本也是天朝君主的子民。天朝地域广大,人民众多,光军队就有上千万,霍大人怎么没有资格做和谈中证人?”

    列维斯轻轻摇头,道:“我们都没有到过东方,东方的事只能由着您说。上千万军队?说实在的,连是不是有这么一个国家您都没有办法证明。”

    博龙泰怒气渐生,道:“难道您在怀疑我和霍大人的话?”

    沙普路斯使者哈里出来打圆场:“您的话我们当然相信,但列维斯先生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只是从您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国家,却没有任何实物来证明。”

    博龙泰还想再辩,霍青摆手止住了他。“天朝的东西在席上就有,我不知这些东西从哪里流传过来,但无疑是天朝的出产。”说罢将案上的粗瓷大碗抄起,一口喝干了碗中的酒,将碗底翻过来,道:“这底下有款识,标明了出产的时间——龙兴三年——是天朝的文字,十三年前制作的。在哪个场里出产的我就不知道了,这种粗瓷,随便哪个场里都能制作。”

    各使者个个一脸惊愕。哈里大叫:“这不可能!我们都知道瓷器是从南方大海上运来,而你是从北方来的。你这是在胡诌,吹牛!”

    霍青将碗一丢,捡了根树枝,在地上行云流水般写了个篆体龙字,道:“这种文字你们有谁能认得写得吗?”

    哈里翻过碗底,仔细对照,碗底的文字笔画十分繁复,但霍青写的与之丝毫不差。虽是如此,他兀自不信,道:“这或许是你刚才凭着记忆画下来的。”

    “你可以再换一个,我认识天朝文字,瞟上一眼就能照样写出来。”

    英甸王国使者泼克将自己手中的碗递上。“您看这个如何?”哈里抢先接过,将碗底朝霍青飞快一亮,马上合掌盖上,道:“您要是写出这上面的文字来,我就信了你的话。”

    哈里不过稍稍一亮,霍青已经看见碗底是隶书的“文德元年”四字,当下亦用隶书写在地上。“这个碗的时间就更早了,五十三年前的东西,还保存得这么完好。”

    诸位使者一齐上前,埋头对了半天,竟是分毫不差。

    博龙泰哈哈大笑:“我族中记载,天朝盛产瓷器、丝绸、茶叶,士民殷富,何以说天朝的存在无物可以证明?族中长老手上还存着从天朝带来的瓷器,据说是大汉天子所赐,那可真正是上等货,岂是我从大君堡市上买来的粗笨瓷碗所能比的?”

    “瓷器、丝绸、茶叶,这都是价比黄金的贵重东西,这都是东方天朝出产的?”哈里瞪着牛眼,惊愕不已。

    “可是,我听说这些东西的出产地叫作昌南。我国虽在远东,但更东方有个叫昌南的地方,我国的商人都是从那里买来瓷器、丝绸、茶叶,销到西方。天朝和昌南,是同一个地方吗?”泼克惊疑地问道。

    “是啊,泼克先生的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这一次,连一直没有说话的沙漠王国尤法拉的使者穆哈特也问了起来。

    几位使者表示出极大的兴趣,这是因为其中牵涉到巨大的利益。瓷器、丝绸、茶叶,这三桩货物,是西方世界奢侈品贸易的大头,每年各国贵族们在这三样东西上的花费不可胜数。处于东方的英甸王国和南方的尤法拉王国,从东方贩来卖到西方,赚得满盆满钵,连海上小国沙普路斯也在这种贸易中获取极大利益。今天听说了这三样东西的真正出产地,哪有不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