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指着床下那人得意地道:“蒋风起不假吧?你外甥女床底下藏着野男人呢。翠菊!这回看你还有啥话说的?”邱翠菊也不理她却吃惊地对着床下大叫道:“外爷爷!您睡在床底下干啥呀?”那女人低头一看也是大吃一惊:只见床下这人已转过身来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胡子拉茬一脸皱褶沟壑茫然地望着大家。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邱翠菊的外爷爷!那女人吃惊不小就连蒋风起、吴桂让也大为意外。邱翠菊本来已经绝望这时两只俏眼怔怔地望着外爷爷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女人尴尬道:“大……大叔!您老人家钻床底下弄啥呀?”翠菊姥爷咳嗽了一声慢腾腾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调侃道:“不小心把烟袋掉到床底下了我钻床底下去寻找烟袋老眼昏花的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没想到在床底下睡着了。”那女人一脸鄙夷、暧昧嘴一撇嘲弄道:“哟!大叔!我就奇怪了您的烟袋咋掉到外孙女的床底下啦?”翠菊姥爷俩眼一瞪劈头叱骂道:“你这个熊娘们!嘴里吃大粪了?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家里就这一张木床老头子腰疼都是老头子睡床外孙女来了打地铺。你掰开俩屄眼仔细看看这是老头子住的地方。你眼瞎了?钻老头子床上睡了一晌午!我还没怪你呢!你倒反咬一口。也知不道害羞?老头子说是找烟袋那是给你盖脸是怕羞着你了才钻床底下不敢出来。你来看看这是老头子睡觉的地方老头子的脸皮薄你把老头子的老脸都羞红了。”

    那女人仔细一看果真铺盖都是老头的。想起在这床上睡了一晌午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吴桂让也感到难堪一脸尴尬讪讪地说不出话来。他暗暗一拉老伴使了个眼色往门口挪步公母俩要走。蒋风起一闪身象一尊铁罗汉一样堵在门口黑脸拉了半尺长喝道:“想走?没这么容易?你们两口子吃饱撑的?跑到俺家来败坏俺的名声!我问你:你捉的奸夫呢?”吴桂让夫妻尴尬至极。那女人慌忙陪罪道:“兄弟!都怪俺呀!一时性急……”蒋风起暴跳如雷骂道:“放你娘的狗屁!”甩手给了她一个耳光。那女人也不敢躲让老老实实地抑脸等着。只听“啪”得一声那女人脸上立马起个五个手指印青紫了半拉。蒋风起用手指敲打着她的脑门骂道:“你他妈里个屄你也生了三个闺女你家闺女都养汉啦?你那三个闺女都跟男人通奸了?你跑到俺家来作害人?我打死你这个***。”上前又要打被邱翠菊伸手拉住了。蒋风起怒喝道:“看今天的局就知道翠菊在你家遭的罪以前她说我还不信这下子可信了。翠菊!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吧!有舅舅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别再到他家去了。再在他家过上半年这两个老龟孙非谋害了你不管。”老两口哪里还敢还口?等蒋风起骂够了公母俩才趁他一不留神钻出屋去一溜烟地跑了伞也忘了拿被蒋风起追上扔在公母俩身上。两人拾起伞来狼狈地抱头鼠窜却忘了雨后泥泞脚下打滑一个趔趄双双摔了个狗吃屎。两人相互搀扶着爬起来已经是浑身泥水真如:丧家之犬露网之鱼。狼狈不堪。

    邱翠菊轻轻问道:“外爷爷!您咋在这里呀?”翠菊姥爷摇摇手又指指外头邱翠菊会意。蒋风起看着那两口子走远才回过头来还气得脖子上青筋直蹦骂道:“这两个***东西!可气死我了。”邱翠菊见他怒气冲天陪着小心道:“舅舅!您在这里吃饭吧!”蒋风起板着脸道:“哼!我还是回家吃吧你妗子早就把饭做好了。”顿了顿喝问道:“那个养病的呢?”邱翠菊胆怯道:“他早就走了。”蒋风起斥责道:“你这孩子!净给我惹事生非。你就不想想?咋能把个男人弄家来?吴家是‘吹着浮土找裂缝’!正想找你的茬子呢!他家没安好心眼是不想叫你抬身改嫁想把你当丫环使唤呀!”邱翠菊低头绞着衣角不敢吭气。蒋风起自语道:“这两个狗日揍的把我气得心慌。不中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我得把守则、志刚、秦朋、小银、家来、刘利他们几个喊来找到吴家去把他家砸个稀巴烂非闹他个天翻地覆不行。”翠菊姥爷息事宁人埋怨道:“完了就完了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你又惹啥乱子呀!”蒋风起一摆头赌气道:“您老人家别管!”说罢匆匆走了。

    蒋风起一走邱翠菊抓住姥爷的手急急问道:“外爷爷!他呢?”翠菊姥爷装糊涂反问道:“谁呀!”邱翠菊忸怩道:“冯剑呀!”翠菊姥爷骂道:“没良心的黄毛丫头!光想着你那个黑胖子也不问问外爷爷在床底下憋了这半晌累不累!”邱翠菊一笑探头一看床底下并没有冯剑的影子满腹狐疑好不奇怪问道:“外爷爷!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翠菊姥爷冷若冰霜斜睨道:“我哪里知道?兴许是死了。”邱翠菊急得眼泪快下来了跺脚撒娇道:“外爷爷!人叫你藏到哪儿了?你快说呀!急死我了。”翠菊姥爷叹了一口气责怪道:“差点惹出大乱子你呀!……黑胖子在你姥姥的柜子里。我得快去找你舅舅!他那个熊脾气还有他那班子弟兄别再惹出事来!”说罢丢下钥匙匆匆忙忙地去了。

    邱翠菊急忙拾起钥匙打开衣柜上的锁。她使出吃奶的劲才把靠墙放着的那只老气横秋的黑衣柜的门打开这只衣柜是邱翠菊姥姥出嫁时的陪嫁。邱翠菊打开衣柜现里面装满了破旧衣物并没有冯剑的踪影。她正在诧异突然听到衣物下传来轻微的喘息声。邱翠菊赶紧扒开衣物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冯剑被绳索五花大绑窝在狭小的柜子里嘴里塞着一团肮脏的破袜子脸色早已憋得青紫。邱翠菊费了许多周折才吃力地把冯剑从柜子里弄了出来扯掉他嘴里堵的东西。冯剑一头是汗大口喘息了许久才算从鬼门关上转了回来心有余悸道:“我的娘也!可憋死我了。”邱翠菊诧异道:“是谁把你塞进柜子里去的?”冯剑后怕之极喘息道:“还能有谁?是你外爷爷呀!”邱翠菊惊讶道:“是他呀?我正想问你:他是咋进来的?”冯剑道:“他是从床底下钻出来的。”邱翠菊扒开被单探头往床下仔细一看只见床下贴地的墙上果然有个地洞用干芦苇挡着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邱翠菊在这屋里生活了十几年竟不知这里还暗藏有机关。冯剑惊恐道:“我正睡床上听你们俩说话没提防你外爷爷从床底下钻了出来。他进来后啥话没说就在我嘴里塞了东西!那团东西真臭差点没把我熏死。你外爷爷从腰里掏出绳子把我捆得象个粽子就塞进这破柜子里了。柜子忒小我胖塞不进去他还在我腚上踹了两脚硬塞进去的。这还不算还在我上面加了许多破铺衬烂套子(杂物)!你再不来救我就算不把我憋死也得把我热死。”邱翠菊道:“你也别怪俺外爷爷这回还真亏了他呀不然这乱子惹大了。”冯剑问道:“那个老娘们是谁?她咋那么霸道?你为啥这么怕她?”邱翠菊目光躲躲闪闪幽幽道:“她是俺婆母娘。”

    冯剑一愣“哦”了一声轻声问道:“你已经嫁人了?你男人呢?”邱翠菊叹了口气道:“他早就死了。”原来邱翠菊早在三年前便嫁给了吴桂让的独生儿子吴光南!但吴光南在成亲后半年便得病死了。冯剑惊讶地张大了嘴诧异道:“死了?是咋死的?”邱翠菊道:“是得伤寒病死的俺俩是从小订的娃娃亲。我十五岁那年吴家来人催着娶亲冲喜。俺娘早就死了俺爹又多年没有音信是俺外爷爷把我一手拉扯大的。吴家一来说俺外爷爷说:早晚是人家的人早过门也好。没想到我嫁过去没半年俺男人就死了。”冯剑叹道:“听你说话口直心快又有外爷爷宠着我还当你日子过得舒坦呢。没想到你和俺姐姐一样也是个苦人!”邱翠菊讶然道:“你姐姐?她咋啦?”冯剑暗然神伤低声道:“她早就死了是被人害死的。”邱翠菊大为震惊喃喃道:“你姐姐被人害死了?是被啥样的人害死的?”冯剑叹息道:“说起来话就长了。俺是山东省单县冯屯人俺爹领着俺一家几口种着十来亩薄地。地是洼碱地旱天不能水浇雨天却积水成灾靠天吃饭收成不是多好常年还勉强够吃。那年大水庄稼全都泡在了水里棵粒无收。俺爹推着独轮车带着俺全家逃荒到了济宁俺爹淘豆芽卖俺娘领着姐姐和我挨门要饭一家人饥一顿饱一顿的夜里就住在城外的一所破庙里。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有几天俺娘天天哭一天我现比我大六岁的姐姐不见了。后来才听娘哭着说我姐姐被俺爹卖给鲁南县王寨北边阎陈庄邵盼头家当丫环了。过了一年多邵盼头派人把爹叫了去说是姐姐被东家收了房。又过了一年多俺姐姐回了一趟娘家住了三天这是我最后一回见到姐姐!姐姐回到邵家的第二天邵家便派人来叫爹爹和二叔他们去了才知道姐姐已经死了。邵家说姐姐是得急病死的。邵家不等俺爹和二叔他们来到就急慌着成了殓。邵家给俺家置了二十亩好地为这事二叔还跟俺爹吵了一架……人家都说姐姐是被邵盼头害死的。不然邵盼头会轻轻松松地送给二十亩地吗?娘家人不见面就成了殓有悖常理叫谁也怀疑呀这里面肯定有鬼。”邱翠菊泪流满面幽幽问道:“人死了就这样完了?”冯剑叹了口气道:“俺爹这个人呀唉!我……这一回邵盼头的老娘死了也给俺家报了丧我也跟着去了。到阎陈庄后听人家讲俺姐姐的确是邵家害死的。所以我就借故留了下来找机会报仇。可是等了半年也没等到机会。这一回是邵家派我去徐州送信的没想到还没到达徐州就碰到了这么多怪事还差点把性命搭上。”邱翠菊叹息道:“我只知道我命苦没想到天底下还有比我命苦的。”

    翠菊姥爷拦住了要去闹事的儿子。蒋风起却咽不下这口气给吴家捎信扬言吴家不来陪礼道歉就带人砸烂吴家。吴家理亏托人来说合答应退回嫁妆邱翠菊任其改嫁决不阻拦蒋风起这才罢休。邱翠菊又去了一趟吴家把自已的东西拿来了。冯剑到底年轻又有邱翠菊的精心照料恢复得挺快才两三天就能象常人一样行走自如了。冯剑白天不敢出门夜里出去一看原来邱翠菊家单独住在一个槐树掩影的大堤上并无一家邻居。大堤后是一个很广大的水坑长满了茂盛的芦苇、莲藕。邱翠菊说这大坑名叫“梁寨淹子”!足有三千亩地。这淹子是前清咸丰五年黄河改道时水头冲击留下的一个深坑翠菊姥爷家的草屋就盖在这坑堤上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半里多地。自从那件事后翠菊姥爷见了冯剑有了很大变化不再出言讥讽反而面有愧疚。积威之下冯剑见了他依然是战栗胆寒心惊肉跳极为忌惮。邱翠菊也不似先前亲热对冯剑冷冷淡淡常常独自对着阴霾的天空愣。冯剑病已好了几次想要告辞见邱翠菊脸色不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天早晨冯剑被激烈的争吵声惊醒那是邱翠菊和姥爷在吵架。邱翠菊道:“外爷爷!你要这么多东西干啥呀?东西能给你养老送终?能给你摔劳盆吗?”翠菊姥爷道:“死丫头!我的事你别管。”邱翠菊叫道:“我偏管!”翠菊姥爷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插啥的嘴呀?咱家还有规矩吗?”邱翠菊道:“你不干好事我为啥不能管呀?”翠菊姥爷道:“你小孩懂得啥?啥叫好事?啥叫坏事?”邱翠菊耐心道:“外爷爷咱种地也饿不着家家不是围着地里的这堆坷拉吗?就您不往好处指派人连舅舅也跟着你学万一……”翠菊姥爷生气了训斥道:“越说越不象话了一家子就你是个好人!你惹的乱子还少吗?”邱翠菊抢白道:“我惹乱子我惹啥乱子了?您就是不叫说有您后悔的时候。”翠菊姥爷道:“对你我可够让步了你想跟黑胖子好我不也没说啥吗?管好你自已的事大人做事有大人的道理。我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前心贴后心了。该做清起来饭了做饭去吧。”邱翠菊赌气道:“今天懒得动吃饭想起我来了?我说了您又不听你饿了不能自已做去?求我干啥呀?”翠菊姥爷无可奈何道:“唉!我这是上辈子欠你的呀摊了你这么个外孙女!快去做饭去吧!外爷爷跑了一夜是真的饿了。还有嘴要严实今天的事千万别叫黑胖子知道人心隔肚皮……”下面的声音就低下去了冯剑没听清楚。

    过了一会从锅屋里传来拉风箱的声音。冯剑奇怪:他们在干啥呢?鬼鬼祟祟的还这么瞒着人?冯剑起身来到院里只见邱翠菊坐在锅屋里的灶前正烧火做饭火焰映红了她秀气黝黑的脸庞她姥爷却不在。冯剑见邱翠菊紧锁眉头一幅忧虑、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道:“你跟你外爷爷吵啥呢?低一声高一声的?”邱翠菊一吓抬头怔怔地望着他眼神躲躲闪闪游移不定尴尬道:“起……来了?你……你听见啥了?”冯剑见她着急诌个空笑道:“啥也没听见呀!睡得迷迷糊糊听见你们爷俩吵嘴呢。”邱翠菊“哦”了一声轻轻道:“你别笑话我跟外爷爷经常这样没事吵架玩。”说罢低头烧火却又心不在蔫几次把柴禾塞错了地方。冯剑见她悒悒不乐环顾四周却也没看出异常来。过了一会翠菊姥爷来家吃了早饭说了一声:“我到河堤上睡觉去了。”便倒背着手走了。自从冯剑来后家中那张唯一的床让给了冯剑邱翠菊依然打地铺而翠菊姥爷便睡在淹子大堤上的槐树荫下。本来翠菊姥爷先是极力反对冯剑住在家里的吴家闹过事以后却又有意叫邱翠菊跟冯剑单独在一块相处吃过饭就走。冯剑经过几天的恢复已是精神抖擞。吃过早饭他鼓起勇气便对邱翠菊道:“翠菊!我的病已好了不能总住在您家吧?我该走了。”邱翠菊翻眼看看他一脸失望抢白道:“那就走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又不是你的家你不走还想住在这里呀?”冯剑一怔道:“谢谢你了!”邱翠菊赌气道:“谢啥呀?有啥谢的?走了就别再来了。”冯剑见话不投机也不好说啥。吃罢早饭邱翠菊就出去了直到晌午方才回来。邱翠菊做晌午饭的时候炖了一条鱼还从篮子里变戏法似的拿出几样下酒菜来原来是她到梁寨集上买来的。邱翠菊搬来姥爷的一坛烧酒说是给冯剑送行。冯剑虽觉她不高兴却也不推让倒了一碗问道:“您外爷爷咋还不回来呢?”邱翠菊道:“他晌午不吃饭了在河堤上睡大觉呢这一觉他得睡到天黑。等他也是白搭咱们先吃吧!”说着端起碗来先喝了一大口。冯剑奇道:“你也会喝酒?”邱翠菊得意地笑笑:“不光会喝你还不一定喝得过我不信咱俩比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