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爷们一出门齐大耳气鼓鼓地道:“这些人不地道跟三岁小孩差不多说翻脸就翻脸。”何保信也不说话盯着火堆怔怔地呆。好大一会才叹道:“大耳呀!这回师父丢尽人啦!他们就是邵盼头那个上呆死了的小老婆冯秀花的娘家人呀!”齐大耳往地上一坐眉头舒展拍手笑道:“是真的?怪不得师父说他家闺女跟老公爹相好还弄大了肚子他能不翻脸吗?”何保信黯然神伤喟然长叹道:“大耳呀!师父酒喝多了揭了人家的**。俗语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平时还算谨慎都是喝酒误事呀!揭短伤人!入骨三分必有报应呀!大耳!从今天起我忌酒了。”齐大耳不信:“您要是忌了酒太阳还不得从西边出来?”何保信道:“这回师父说话算话你要是再看见我喝酒就摔我的酒壶中不?”齐大耳笑道:“我可不舍得摔!你要是真不喝酒了留给我喝吧!”何保信感到身上寒冷且内心恐慌对他道:“天气忒冷这一夜咋过呀?眼看天就黑了你到前面庄上借床盖体(棉被)来!不然的话这一夜咱爷俩撑不过去就算冻不死也得冻个半死。”齐大耳道:“您真会说笑话天这么冷谁家有多余的盖体外借?”何保信斥责道:“你这孩子我支使不动你了?你不愿去我去。”齐大耳赶紧站起身来委屈道:“您别生气!我也没说不去!我是怕去了也是白去借不来盖体您又骂我!”何保信不耐烦道:“还有借不来的东西?你就不能给他们点钱吗?有钱好办事。赶快去吧!”齐大耳笑道:“我也知道有钱好办事您不点头我敢乱花钱吗?”何保信道:“今天你咋这么多费话呀?师父省着花还不是为你好吗?我是想攒钱给你盖屋给你说个媳妇!狗日操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齐大耳讪笑道:“我还不是怕您说我疼钱吗!”何保信怒极破口大骂道:“我爬您小姨!咋和您晚娘一样?坏心眼不少没一点好心眼!***东西还不快去?再晚人家都睡觉了你找谁借去?”齐大耳知道师父的心事很是感激被骂得灰头灰脸赶忙脱下茅窝子换上棉鞋冲出小庙顶风冒雪风风火火地去了。

    齐大耳走后何保信掩上庙门只觉心惊肉跳毛骨悚然。他裹紧棉袄又往火堆里加些柴禾呆呆地望着火堆出神但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恐慌。须臾外边传来了脚步声。何保信诧异:到大圣集也有半里多地大耳这孩子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当他疑惑时脚步声却停在了门口不进庙来。何保信一怔:难道不是齐大耳!又是个避雪的吗?天这么晚了这是谁呢?他站起身来想去看个究竟谁知刚走到门口庙门一下子被人撞开了随着呼啸的风雪突然闯进一人!何保信抬头一看吃惊道:“是……是你?”刚说一句就被来人一刀插入胸口他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疼接着眼前一黑啥也不知道了……。

    再说冯家爷们顶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匆匆往阎陈庄走去。虽说已离小庙冯剑依然愤懑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痛如刀绞羞辱、无奈、徬徨一起涌上了心头。多年来他一直想知道姐姐是怎样死的怀疑她是被邵家害死的今天他终于知道了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使他极端屈辱的结果。虽然他不相信何保信所说是真从小亲密无间的姐弟情使他相信姐姐的为人!姐姐纯洁无瑕是不会做那种丑事的!但一想到别人在死去的姐姐身上拨脏水他就痛不欲生。走着走着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不愿再往前走了他想回到小庙去郑重地向何保信说明:不要相信别人的鬼话俺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冯剑道:“你们先走我去解个手。”说罢扭头往一个避风处走去。冯成套停下脚步嘟囔道:“***东西!你这不是操蛋吗?‘懒驴拉磨不屙就尿’!在小庙停这么长时间不屙路上偏要屙屎叫俺几个淋着雪等你!”冯二年道:“大哥!那您和冯备先走吧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冯成套也不言语便和冯备一起匆匆冒雪走了。

    雪幕刚刚阻住视线冯剑直奔小庙而去。

    冯剑凭一时冲动奔回小庙找何保信!看来何保信对邵家很熟他还想进一步打听关于姐姐的事。等冷静下来他才感到刚才的失态已使他和何保信之间有了隔阂这会去问人家已存戒心未必给说。而且说不定齐大耳还会揍他。想到此他脑门上沁出冷汗内疚、悔恨、自责。双腿象灌满了铅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最后他干脆站在狂风肆虐、漫天飞舞的雪中呆呆地望着灰色的原野愣任凭雪花飘落头上、身上。咋办呢?去还是不去?去了势必会受到齐大耳的嘲弄、污辱还不一定从何保信哪儿得知有价值的东西;但要是不去将失去一个了解姐姐死因的机会。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还是决定去为了姐姐受天大的委屈也值呀!我向他道歉;向他赔不是;我给他磕个响头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还能把我咋着?冯剑打定主意抖落身上的积雪大步向小庙走去。

    来到小庙!只见庙门紧闭冯剑不敢贸然进去便站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喊道:“老何大爷!老何大爷!”等了一阵庙内却无人应声。他心里一沉:不好!难道何家师徒俩走了?赶忙推门进去不由心中一宽:地上火堆依旧何保信爬在草堆上睡着了齐大耳却不见踪影。见他睡得很香冯剑关上庙门双手抄袖恭候一旁等他醒来。又过了一阵他怕父亲等得着急便鼓起勇气上前轻轻喊道:“何大爷!老何大爷!”见他还在沉睡便上前去拉他的手!一摸之下冯剑才感到不对劲仔细一看:何保信身下积了一滩鲜血已经死了。

    冯剑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荒野小庙大雪纷飞面对一个死人!而这人不久前还谈笑风生纵论世态。他虽说胆大毕竟是一个不到二十岁、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突兀的变故完全出他心理承受的范畴他第一反映就是想跑但此时惊呆了两脚象钉在地上咋也挪不动腿。恐慌、畏惧、不知所措使这个念念不忘为姐姐报仇的英雄好汉傻眼了、愣神了。一切都象凝固了只有西墙上的那三句《大风歌》词依然是那样醒目。他呆呆地望着喃喃念道:“大风歌;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大风起兮云飞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嚓、嚓”沉重的踏雪声更叫他惊慌失措。难道齐大耳回来了?冯剑心惊肉跳。情急之下他本能地藏在土地爷泥胎后面屏住呼吸偷偷窥视。踏雪声停在了门口他紧张得那棵心象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须臾庙门“吱呀”一声开了冯二年一身雪白喘着粗气走了进来。他一边拍打身上的积雪一边大声道:“何大哥呀!酒后睡觉天寒地冻你也不怕着凉?您那个徒弟呢?”见叫不应颇感意外自言自语道:“这么冷的天睡这么死?老何何大哥!咦……何大哥!你醒醒醒醒哎呀!”冯二年现何保信已死大为震惊话语里透着强烈的愤慨吼道:“是谁干的?啊!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谁敢杀人?没有王法了?”冯剑见是堂叔方才从神像后露出头来:“二叔!是您来了?”冯二年一见是他极为意外蹙眉道:“是冯剑!你咋在这里呀?你不是去解手了吗?”冯剑尴尬道:“我来找老何大爷!打听一下我姐姐的事!”冯二年气得嘴唇哆嗦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知深浅的东西打听点事人家不愿说就算了也不值得把人害了?”冯剑脑袋“嗡”地一下大了面如死灰颤抖着声音道:“二叔!您……您怀疑是我杀了老何大爷?”冯二年脸色煞白断喝道:“咋是怀疑你呀?你也来看看老何是咋死的?这刀子是不是你的?还说怀疑你?这叫证据确凿。”冯剑仔细一看张大嘴作声不得:何保信被一刀刺中心脏而插进何保信胸膛里的那把刀正是他的七星小匕。冯剑下意识地摸摸腰间——仅有刀鞘悬在那儿……

    冯二年冷笑道:“有道是‘人命关天’!你因为打听事杀人!还从没听说过!自古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说咋办吧?”冯剑理直气壮争辩道:“二叔!我没杀人!‘有理走遍天下’!我怕啥呀?”冯二年冷冷道:“明明是你的刀子杀人!只有你在杀人现场你说你没杀人?我问你:这把刀子是不是你的?到了警察局里还由你这样张狂吗?老虎凳、辣椒水知道是干啥用的吗?那是审犯人用的!你还敢不承认?”冯剑气冲牛斗冷笑道:“没杀就是没杀!他还能把我咋样?大不了一死我也不能背这个黑锅。”冯二年“嘿嘿”一笑幽幽道:“你死了谁给你姐姐报仇呀?”冯剑顿时惊呆了这一下正击中他的软肋。他愣了半晌有气无力地继续为自已辩解却再也提不起精神喃喃道:“二叔!我确实没杀他呀我为啥要杀他呢?我跟他又没冤没仇!”冯二年脸色缓和下来:“这话才对头!你跟他没仇没冤咋可能杀他呢?二叔相信你没杀人!别人能相信吗?齐大耳能证明你确实和老何吵过架杀人不是没有动机他要是硬说是你杀的咋办呀?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杀人!你只不过是误伤了他。”冯剑不解地望着二叔迷茫道:“是我……误伤了他?”冯二年正色道:“是啊!你想打听你姐姐的事何保信不愿说对不对?你气不过拔出匕吓唬他何保信一害怕往外就跑谁知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你赶紧过去扶他却忘了手中匕何保信自已一下子撞在匕上刺中心脏栽在地上死了。”冯剑一阵迷惘他彻底弄糊涂了叫堂叔一说他甚至怀疑自已的确杀了何保信!但他知道这事的严重后果杀人是要偿命的。他摇了摇头断然否定:“二叔!不是这样的我没杀他呀!”冯二年问道:“你确没杀他吗?”冯剑斩钉截铁道:“我确实没杀他!”冯二年拍拍他的肩膀唏嘘道:“憨孩子!二叔相信你不会杀人!我自已的侄子!我能不相信吗?就怕我相信你人家不相信呀!我问你:你已走了又回来干啥?”冯剑道:“来问我姐姐的事!”冯二年暧昧道:“问你姐姐啥事呀?”冯剑瞠目结舌无言已对。冯二年道:“齐大耳亲眼见你和何保信吵过架你完全有杀人的理由和动机。你已经走了为啥回来?那只有一个解释:是来杀何保信的!因为今天你俩吵过架。你之所以杀他因为他败坏了你姐姐的名声。”冯剑听堂叔分析得头头是道脑袋里已是一片茫然迷惘道:“二叔!听您这么一说我……我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冯二年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有一个办法。”冯剑急切道:“有啥办法?”冯二年把手狠狠一挥阴森森道:“等他回来咱来个斩草除根。”冯剑打了个寒战失声道:“您……您是说杀了齐大耳?”冯二年眼神令人琢磨不定诱惑道:“只有这个办法。冰天雪地他们是外乡人!杀了他无人知道的。”冯剑连连摇头叫道:“还要杀人?不行不能再杀人了。”冯二年微笑着追问道:“你是说:你不能再杀人了?”冯剑断然道:“和人家无冤无仇说啥也不能再杀人了。”冯二年喟叹道:“说得对呀!已经误伤一个说啥也不能再杀人了。”冯剑惶恐道:“不杀人了说啥也不能杀人了!”冯二年一脸不屑鄙夷道:“不杀齐大耳你说咋办?”冯剑语塞。冯二年话锋一转诱惑道:“冯剑!假如你是误杀的这一切都好办了。”冯剑脑袋里一片茫然喃喃自语道:“是……我……误杀的?”冯二年道:“是呀!比如说:你正和何保信说话的时候何保信脚下一滑而这时你手中正好拿着刀子吓唬他……”随着冯二年再一次有着强烈逻辑的推理冯剑仿佛看到自已拿着匕去威胁何保信而何保信恐惧地往门外逃走脚下突然一滑……求生是人的本能他象溺水的人捞住一根救命稻草眼睛渐渐明亮起来。他象恍然大悟双手猛地拍下脑门叫道:“对、对呀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正问他一些事情他脚下一滑一下子扑在我的身上而这时我手里正好拿着匕一不小心……二叔!我想起来了是我误伤了何大爷!”冯剑认真地说完长吁了一口气他为自已编造的离奇故事如此完美而如释重负。冯二年微笑道:“冯剑!是你误伤了他吗?”冯剑黯然神伤:“二叔平时教导侄子不叫我玩刀子我年幼不听话没想到这回真的伤人了。”冯二年安慰道:“只是他时运不好自已撞刀子上了能怨你吗?”冯剑泪眼欲滴哽咽道:“二叔!他到底是死在我的手上呀!”冯二年鄙夷道:“死了就死了吧一个走江湖的死了活该。你也不要过多自责。”

    就在这时突然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陷害好人!胡说八道;贼喊捉贼天理不容。”冯二年一凛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喝道:“是谁?”四周除了风雪的呼啸寂静无声。小庙里除了残缺的神像和砖砌的供桌也没地方能藏得住人!稍一迟疑冯二年疾步奔出门外围小庙转了一圈大地白雪皑皑积雪过膝瑞雪漫天飞舞西北风猎猎作响天际间灰蒙蒙的哪里有个人影?再看小庙屋顶盖着张完整的雪被也藏不住人!他顿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透头顶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暗道:“有鬼!”惶恐中往南一瞥只见茫茫大雪之中齐大耳抱着一床铺盖正呆头呆脑地摇晃着膀子往这里走来。

    冯二年一个箭步冲进庙里急促叫道:“天快黑了快走。”冯剑望着西墙上那龙飞凤舞的《大风歌》!呆呆地出神冥冥之中他隐隐意识到在将来的人生岁月里他将与这《大风歌》有脱不了的干系。冯二年见他呆猛一拽他催促道:“啥愣呀?赶快走吧!”冯剑这才醒过神来他指着何保信的尸体茫然道:“老何大爷咋办?”冯二年飞快地瞥了一眼何保信胸间斥责道:“你这孩子管这么多干啥呀?自有他徒弟料理赶紧走吧。”冯剑一阵茫然哀泣道:“二叔!是我误杀了他!我留下帮齐大耳处理后事吧。我心里不好受总觉对不住他……”冯二年斥责道:“净说废话!你还想帮齐大耳料理后事?真是个糊涂虫!你留在这儿齐大耳见你杀了他师父还不得和你拚命呀?”冯剑呆若木鸡。冯二年鄙夷道:“还愣着干啥?还不快走?快走吧!”拽住他的胳膊猛地往外一拉急急奔出了小庙。冯剑被他拽了个跟头趔趄着冲入风雪之中叔侄二人直奔阎陈庄而去。

    路上冯二年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冯剑!叫他不要把这事告诉父亲免得他担惊受怕。其实冯剑早已被这突的事件吓懵了不用堂叔叮嘱就是再借给他一个胆他也不敢在父亲面前透露一句。

    往小庙急急走来的正是齐大耳!

    原来齐大耳出了小庙一路小跑来到大圣集。天寒地冻大雪封门虽说天还没黑家家早已关门上床睡觉了。齐大耳接连跑了几家也没借到御寒的棉被。他失望极了准备转回小庙想起师父年老体弱有点不甘。踏雪转到村东不觉大喜:一所低矮的草房里炊烟袅袅主人正做晚饭。齐大耳推开秫秸门叫道:“屋里有人吗?”屋内传出颤微微地回话声:“是谁呀?门没关我也没劲给你开门要进来就进来吧。”齐大耳推开屋门见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正不紧不慢地拉风箱烧火火光映红了老人沟壑纵横、饱含沧桑的老脸。齐大耳说明来意老人连连摇头:“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嘴都顾不上谁家还有多余的盖体?有好多家全家老小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这一夜自个还知不道咋过谁有盖体借给你呀?”齐大耳苦苦哀求道:“大娘您行行好吧俺是个出远门的遇上了风雪这会就躲在庄后那座破庙里。天忒冷我年轻能顶过去俺师父年纪大了要是没个盖体这一夜准把俺师父冻死。大娘您老行行好吧俺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日后俺多念佛保佑您活到八十五。”老人翻看了他一眼满脸不高兴:“俺今年整九十二还能再活个八十五?你这是咒我快死呀?”齐大耳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一脸尴尬搓搓冻红的手赶紧从衣兜里掏出钱递给老人:“大娘!怨我不会说话。这钱您拿着赶明卖油果子(油条)吃。”老人接过钱来脸上绽开笑容沟壑更深了唠叨道:“这多不好价(不好意思)?帮点忙还要钱。也真是的这么冷的天要是没个盖体一夜知不道把人冻成啥样呢。”说着抖抖索索把钱装进兜里颤微微地扶墙站了起来笑着道:“看你挺精气的嘴又甜!还哪么孝顺。也叫你赶巧啦俺老头子刚死他的一床盖体还在床上放着天忒冷我还没拆洗你拿去用吧!明清起来(早上)可得给俺送来呀?”齐大耳忙道:“您就放心吧!赶明一准送来。”老人步履蹒跚地挪到里间抱出一床黑不溜秋散出浓烈中药味、肮脏不堪的旧棉被递给齐大耳!

    齐大耳如获至宝告别老人踏雪直奔小庙。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庙前影影绰绰看到从庙中猛地冲出两个人!那两人拐过弯去转眼消失在风雪之中。雪粒打眼他只觉背影熟悉却没看清是谁。进了小庙他掩盖不住心中的喜悦叫道:“师父!盖体借来了。”他认准师父肯定夸他会办事但师父却没有反映爬在麦秸堆里一动不动。他不觉惊愕联想到匆匆离去的那两人!预感到不祥。他放下棉被扳过师父一看一下惊呆了:他朝夕相处、亲如父子的师父前胸插了一把致命的匕身下一滩凝固成紫红色的血迹已经死去多时了。

    小庙里传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声。齐大耳幼年丧母从小跟师父吃住在一起两人相依为命师徒情深胜过父子!师父辛苦烧炭十几年来省吃俭用积攒下一笔钱来。师父常说:自已一辈子没娶上媳妇一定给徒弟娶个好媳妇!就在今天师父还念叨:自已岁数大了近年总觉气力跟不上这烧木炭的活看来是干不动了。他打算此次回去就去购买砖瓦木料趁早春农闲盖口漂亮新房。房子造好便托人给他说个媳妇!师父对他说道:“大耳!等你成了亲我把活计交给你干这回说话算话我光在家抱孙子玩。”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沉浸于未来的天伦之乐之中。师父的音容笑貌依旧慈祥的话语尚萦绕耳旁震耳聩充满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可转眼已是阴阳两界。

    齐大耳哭泣半晌才蓦地想起:哎呀!只顾哭了咋忘了追赶凶手?他抄起袄袖猛得擦干眼泪一个箭步窜出门去。冲出庙门他却愣住了:无边无际的雪原茫茫苍苍白雪皑皑漫天雪花飞舞;苍穹昏暗无数只灰色小虫肆虐;朔风凛冽嘶嚎吹打着雪粒随风翻滚激射扑面而来。大风一阵紧似一阵大雪掩盖住了脚印哪里还有杀人凶手的踪影?齐大耳站在哪儿任由雪粒打在脸上、身上头脑中一片空白哀痛难诉不知所措。愣了半天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垂头丧气地回到师父身边想起师父的好处又哀哀地痛哭了一阵。

    良久他把刺死师父的匕拔出来丢弃一旁给师父揩干胸前血迹把师父抱在怀里师父好象是睡着了……齐大耳从小在师父跟前长大老人家虽然死了他却一点也不害怕。此时他想到最多的是一定要把凶手找到给他师父报仇。在自已离开小庙的那段时间里这里到底生了啥事?那两个逃走的人肯定是杀人凶手他们是谁呢?齐大耳长到十六岁第一次知道愁第一次独立思考问题。在这以前他吃饱喝足撅腚睡觉啥也不管一切都是师父操持办理为此师父经常瞪着眼骂他!

    想到这儿齐大耳眼里又溢满了泪水师父死了再也不能为他操持事务再也不能替他遮风挡雨再也不能瞪起眼来狠狠地骂他了。他摸过那把匕在火光下翻看。突然他心里一阵狂跳:那匕上有七棵黄澄澄的铜星!这把匕他见过一次就在这所小庙里是那矮胖子的。齐大耳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哎呀!刚才离开小庙的不就是矮胖子吗?怪不得背影眼熟。是矮胖子带人杀了师父!对就是他!矮胖子叫啥呢?对了想起来了他叫冯剑!师父说邵盼头的小老婆跟老公爹睡觉还被弄大了肚子他们就突然翻脸!对了师父说他们是那个跟老公爹睡觉的冯秀英的娘家人!他们是恨师父揭了他们家的丑事才杀了师父的。齐大耳突然感到自已长大了他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只记得冯剑是单县城西人!到这里走亲戚的至于到这里走啥亲戚却想不起来了更祥细的关于冯家的细节自已是一无所知因为师父和姓冯的说话时他只顾喝酒吃肉根本没听他们说话这会想想很是后悔。他默默地祷告:师父!我一定给您报仇我要到单县去找到姓冯的一家杀了他们。师父!您老人家在天有灵保佑您的徒弟此行马到成功顺利地找到凶手!

    齐大耳抱着僵硬的师父在风雪肆虐的荒野小庙里坐了整整一夜。天渐渐亮了风停了雪止了红艳艳的太阳从东方的云层里挤了出来把暖融融的阳光撒在广袤的雪野上。这是多么美好的天气呀!要是师父他老人家还活着他们该踏上回家的路了。齐大耳又是一阵心酸禁不住号啕痛哭。

    痛哭了一阵他趔趄着来到庙后用匕掘开冻土挖了个深坑把师父抱进坑里用土掩埋筑起一个坟头。他跪在师父坟前磕了三个响头掖好匕然后背起行李踏雪来到大圣集那位九十岁的老人家中把旧棉被还了。出了门遇到一位扫雪人问清去单县的路径满怀悲怆义无反顾大阔步地直奔西南而去。

    齐大耳做梦也没料到就在这个时候冯剑也从小庙里蹒跚着走出朝大圣集踽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