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走了,村里最能说上话的秀才写了一份认罪书,请愿意签字画押的村民都过去,大家伙儿都不愿意。这份认罪书如果签了,那田地也就全没了,已经是春深夏初,田里的苗秧大部分都长得兴兴向荣。难得老天给好脸色,田却没了,田没了,对于背朝黄土的庄稼人来说命就没了。

    浔阳府勾结商匪,不光抢走这镇子上农民的田地,更是要置他们于死地啊!

    王兰面色枯黄坐在牢房后面的干草上,小小的一团,甚是可怜。

    里正大人的尸身被师爷叫人运了出去,这会子也不知道埋哪了。官老爷们该抓的抓,该关的关,这几日正乐得清闲自在。吴光正与宾客宴酒作乐,却不防一个衙役跑了进来,边跑边喊道“反了!反了!留香镇的人都反了!”。

    他喊得莫名其妙,吴光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乐师还在奏乐,酒杯被摔碎的声音显不出来,吴光面如土色宾客们看得一清二楚。今日是大宴豪绅,在座的都是生意人场面人,一个个鬼精鬼怪的,见吴老爷状都心中一跳。

    有人道:“莫不是浔阳起义了?”。

    浔阳起义,从留香镇开始起事,以春村为首,周边大大小小的村落村民全都给自己胳膊上缠了白条。这本该是家中有人去世的习俗,如今却人人都缠上白条守孝,道“占良田,断民粮,官逼民死;举大计,守孝义,死亦可乎?”,于是周边乡邻纷纷效仿带上了白条,自谓“孝义军”,一路从留春镇杀了出去。

    杀到浔阳府的时候,孝义军早已自成气候,江湖门派人士也混入其中。

    “占良田,断民粮,官逼民死?”赵赐手中捏着一张纸,“举大计,守孝义,死亦可乎?”。

    这封信是昨晚红娘从将军府中所拦截,因着赵赐的话,她不敢耽搁,只将其中的字句誊抄下来,就立刻放鸽子走了。

    “孝义军今夜起事?”赵赐看完最后七个字,道“可查到送往何处?”。

    “浔阳县留香镇安村一处马驿站中,”红娘答道,“是一处兵马驿,奇怪的是并不隶属于神威军。”。

    “当然不能隶属于神威军。”赵赐难得一笑道,“她可聪明得很。”。

    “是从前浔阳府和信阳府的旧兵马驿,其中都没几个侍马官了。”红娘道。

    浔阳府和信阳府,从前是舞阳公主的封地,驸马爷万屹也跟着去了两府,佳人成眷,好一段神仙快活日子。可惜后来舞阳公主生产小女儿时,大出血去了。从此以后万屹万大将军少有过问两府之事,将自己的神威军也驻扎在天水府。

    浔阳府被收了知府令,另划编到信阳府下,信阳的公主府也荒废了,两府专门侍候公主的兵马驿站也大不如前,具体讲来,不说赵赐,就连信阳浔阳当地的父母官都不怎么过问公主兵马驿站事宜。

    好一个“举大计”,好一个“死亦可乎”。

    望京城中尚不知其事,正是歌舞升平的时候,太史令沈知水又来搞事情了。

    他写奏疏参万屹在其领地无所事为,谏皇帝将万屹召回。沈知水仿佛是和万屹杠上了,连上几道奏疏还不罢休,竟拉着信阳府上京供奉的知府一道写本参奏。

    容太师这回倒是没阻止沈知水,他忙着别的事情。永光帝将今年科举之事交给了太师,到底先前是疑心了太子,为着这事,皇帝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让太子监考。

    科举之事本意是太子辅助太师,毕竟任由太子势大也不是个事儿。

    如今却不得已而为之,妆贵妃后来小意矫情在他面前哭诉了好几次。永光帝最终还是决定启用太子监考,给天下人表明个态度,最重要的是给皇后表个态度。

    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祸起萧墙。

    早朝下来,文武百官一个头两个大,先是沈知水弹劾万屹,万屹自己管辖的信阳知府居然也吃里扒外跟着附和。好在朝中有老官谏言,皇帝到底也是没说什么。后来又是科举之事,竟让太子监考,这是?

    百官们心中一盘算,早已站立各自党派的官员们不得不心中一个大大的警惕。

    尤其是户部尚书柳文若和户部右侍郎温彬。

    一个太子党,一个皇后党。

    两党之争早已影响国之根本,永光帝却还不为所知,亦或是他知道,放任自流不是解决之道,才将太子供上前来?

    温彬并不着急这些,他着急的是家中私押的那人——高杰。

    那日皇后一声令下,温彬不得不又将此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话已说出口,高杰已死成定局,此刻都怪他贪功自揽,谁成想那太子府里坐着的竟然不是假狸猫,而是真太子!

    他连夜被大司空府中人盘问,早朝上就心不在焉,瞌睡连天,半迷糊着总算下了早朝,又被自己顶头上司柳文若好一顿敲打。

    回到自己府中的时候,看到和婢女捉迷藏蒙眼逗乐的温子渊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够了!谁叫公子这样的?整日里与婢女耍乐!不知羞耻不知文理!”温彬怒道,“来人,将这些婢女都发卖了去!”。

    一时间欢乐之声变成了求饶之声,温子渊撞到自己的父亲,忙摘下眼罩,听着婢女的求饶亦不敢说话,他最是怕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