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不知道如何了,浔阳府的消息却是给万起云打探回来了。

    说是校尉已经带着人去留春十三镇上抓人了,其中以王家村为主,整个村子连着里正大人都被抓走了。现下全部蹲在浔阳府的大牢里准备写认罪书呢。

    这事情说简单也不简单,说不简单其实也简单。

    简单在前世这些村民确确实实迫于浔阳府官老爷威压,俱都签字画押了。

    不大不小的事情,甚至连信阳知府都没惊动,更遑论驻扎三省的神威大将军万屹。可惜的是后面就不简单了,那村民中有一小女孩,光着脚从浔阳府的牢里跑了出来,她跑得再快,等找到万屹旗下的神威军,已是过了许久了。久到那浔阳府知县吴光早已联合校尉大人将浔阳的田地都贱卖了去。

    女孩找到自己参军的哥哥,将浔阳府情况一说,那哥哥登时发怒,着人去禀报万将军,自己带着一只小队伍就先走了。他走得急,为着家中枉死的老人,竟是连夜就赶回了浔阳府,将知县吴光抓了起来严刑拷打,这事儿做得对也不对。

    对在确实是该将这吴光抓起来好好拷打出来幕后主使。

    然而却是过了最好的时机。

    此刻百姓贱卖土地,豪绅兼并土地,背后的官老爷收着钱早已是万事大吉,早已是全成定局。

    万屹听到消息时,浔阳府和天水府的百姓都已经苦不堪言了。

    万屹分派着军队和军粮赶去了三省四府,自己带着神威军去了一开始发事的浔阳府。吴光快被打死前倒是供出了些许名单,其中不仅有校尉大人,更有布政使司等机构参杂其中,涉案人员数量之大之广让人不禁咂舌。

    万屹将他们统统抓了起来,三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只道“将军一到,小人散尽”!

    这样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京城,被信阳府的人添油加醋写了本奏疏。直指万屹以土地一事起事,排除异己,结党营私,不顾君恩皇威,倒行逆施,西南三省只知有神威大将军而不知有皇帝也。

    天公亦不作美,三省先是陆陆续续起了小雨,连绵不断地下了半月有余,后面竟是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沅江的水涨发了,从沅江府所在的管辖地一路冲到天水府。不过是一夜的时间,两省两府因着沅江洪水,百姓们大都流离失所,好在前段时间有万屹散发的军粮救济,三省四府的粮仓都因着军粮略有富余。

    熬过最初的灾难,朝廷分拨的灾粮也就快到了。

    百姓们如此更加感谢万大将军了,此刻西南三省是真的只知有神威大将军了。

    太子慕容元康被永光帝派到西南三省去救灾,亦带了份诏令。

    就是这份诏令,成了万家头顶的第一片乌云。

    万起云起笔写字,墨汁饱满,字体飘逸,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却略走神将一笔划了出去,沾污了垫着的宣纸。

    她在想其实也许那女孩怎么走都走不到,却恰恰在户部走完所有土地文书后,她就走到了。这是个意外?亦或者?

    这是人为。

    浔阳府的事发是有意为之,小女孩寻亲也是有意为之之,这一切就是要把万屹往圈套里带,让忠臣变为逆臣,让权势缠身变为引火烧身,让万家死无葬身之地。

    谁对万家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万起云把薄薄的信纸卷起来,然后两指并拢放置唇内,轻轻地吹响口哨。

    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飞了过来,万起云将信绑到鸽子腿部,摸摸那鸽子软白的毛发,然后将鸽子捧起来放飞了。

    夜色深沉,白鸽迎着天幕飞向远方。

    万起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在那个女孩还没出现之前,在户部和布政使司还在要挟校尉的时候,在吴光还想着如何贱买土地的时候。

    她要煽动这些村民,不能为强权所屈服,不能写下这份认罪书,因为万起云知道要置万家于死地的这个人是谁了。

    太师容玄想的计,太史令布政使司校尉知县等人不过是傀儡。

    能容许这件事情发生,并最终赐死万家的人,是当今圣上和未来圣上。

    永光帝将万屹囚于京中,元康帝赐死万屹九族。

    两代皇帝的心血计谋,只为杀死自己卧榻旁酣睡的万家军罢了。

    天家父子与虎狼之师的对决,可惜天家有时无父子,虎狼之师却一直是虎狼之师。

    对于永光帝来说,天家无父子,只有君臣之分。

    他与先帝如此,与现太子也如此。

    太子生得面容俊雅风流,瞧着与永光帝确实是有几分相像的。赵赐站在门庭外,大门重锁,宫内事是一概不知的。只是他从小习武,耳聪目明,隐隐能听见藏心殿内传来细细密语,仔细听却又听不大分清了。

    风声呼啸,崔星桥站的有些乏累,正要换个腿着力的时候,殿内却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杯盏摔碎之声。

    一下子崔星桥就清醒过来,他先看赵赐,见对方面不改色依旧面瘫脸。

    然后他又瞧殿内,灯火通明,却安安静静什么也听不见了。

    赵赐听见了。

    皇帝正在责骂淑妃。

    好久的静寂,崔星桥忍不住开口道:“我仿佛听到杯盏摔碎之声,殿下应当无事吧?”。

    赵赐看他,并不准备回答。

    正在崔星桥尴尬之际,宫外的太监喊道:“公主殿下到!”。

    两人连忙行礼。

    雨真公主睡的半醒,就被宫人从被窝里拉了起来,说是自己的皇帝老子要找自己。雨真公主带着起床气一路看谁都不顺眼,正满肚子气来了藏心殿,却看到一个自己顶顶讨厌的人。

    “真没规矩!”雨真公主走到赵赐面前,恶狠狠道,“藏心殿前是你能待得地方吗?”。

    赵赐不答。

    雨真公主更生气了,崔星桥连忙回道:“公主恕罪,臣等本不该随意出入内庭宫闱,只是今日随太子殿下入仙游宫向贵妃娘娘请安。”。

    “问你话了吗?”雨真公主更怒了,道,“赵赐,本宫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这时,藏心殿的宫门却被打开了。

    皇帝身边的赵延芳第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义子正单膝与公主行礼,而公主面色却并不好看。

    赵赐不回答,雨真公主怒意更甚,见永光帝出来,连忙扑上前道:“父皇!这个侍卫不知礼节,实在气人!”。

    永光帝难得的心情好,正要开口说话。太子却抢了一句,道:“皇妹来得赶巧,戏都唱完了,就算看不得戏了,你也别拿本宫的侍卫出气呀。”。

    永光帝仔细一瞧,地下跪着的人确实是常常跟在太子身后的赵赐。雨真公主刁蛮,平日里没少苛待宫人。往日里皇帝也是偏听偏信,不过个把奴才,惹了他的小公主不开心就是大罪了。

    赵赐却不一样。赵赐是太子的心腹。

    永光帝看看地上的赵赐,又看看怒气冲冲的雨真公主,最后道:“无甚大事,都回去吧。”。

    公主不服,正要再说话的时候,太子殿下又抢白道:“知道皇妹喜欢看戏,哥哥这里新进了戏班子,改日送到你公主府去,若是本宫侍卫当真做错了什么,本宫赔礼道歉就是了。”。

    这话说的,雨真公主一下只能有气无处发了。

    她不甘心,正要对白时,却瞧见皇后神色不宁的走了出来。皇后仿佛受了重创,一副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样子。雨真公主略一思索,便拂袖道:“如此谢谢皇兄的好意了。”。

    随即带着坠儿一众宫人与皇帝行礼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