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本以为他只要再熬一个通宵就能完成新戏《望江亭中秋切》的初稿。可惜事与愿违到天亮时他现自己连第三折都没写完。

    而且最糟糕的是写出来的部分他也极端不满意觉得根本没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感受。

    把熬夜写出的那几页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后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撕得稀烂摔在地上。

    这样还觉得不解气又抬起脚在一地碎片上狠狠地跺着踩着。

    也陪着熬了一夜的菊香吓得连盹都不敢打了站在旁边小声地劝了几句十一正在气头上根本没耐心听他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菊香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他早上吃什么十一气冲冲地朝他吼了一句:“不想吃!”然后就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菊香心里那个急啊。可是少爷已经睡下了他可不敢再嗦什么去打扰少爷。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去找秀儿。

    秀儿因为昨天去谢吟月那里耽搁了一天今日一大早就起来了。心里想着要抓紧排戏尤其要抓紧排新戏好在南北戏后擂台赛时作为秘密武器拿出来。

    但她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越急越乱套故而对菊香说:“他要睡就让他睡别吵他。等他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再给他做吃的就行了。”

    菊香说:“可是他这样通宵写戏也不是办法呀秀儿你劝劝他吧他只听你的而且他写戏也是为了你。他知道你要跟那个南戏皇后打擂想快点把新戏写出来好让你有更多的筹码赢她。”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以为我不心疼我不着急吗?你家少爷岂止为我写戏?他连到这里来都是为了我。他把我的事当自己的事我自然也把他的事当我的事了。”

    菊香立即跟进:“既然你这样想那为什么还跟柯公子哦他现在是左相公子老是纠缠不清让我们少爷难过呢?他对你可是一片痴心啊。“菊香你还小事情不是你想地那样。”

    “我不小!我也十五岁了而且我敢说我比你懂事得多。我从八岁就跟在少爷身边当下人的从小察言观色最会看人的心事了尤其知道自家主子的心事。少爷对你真的很痴情。连我都没想到他会这么痴情。他以前是怎样的你肯定也听说过他丢下那么多红粉知己跟你跑到这里来。本来就够不容易了。来杭州之后这都快一个月了他从未去过那种地方从未沾过女人……呃……说出来你也不懂像他这样一天离不得女人的人已经是奇迹了你明不明白?”

    秀儿地眼神冷了:“你的意思是你家主子一个月没去逛窑子。是为我作出了巨大的牺牲?我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菊香没料到秀儿会为这句话跟他翻脸当下悻悻地说:“你还是闺女不懂得男人的苦处。像少爷那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把你看得太真看得太重。那种折磨他是决不会受地。”

    “哪种折磨?”

    “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啦。等你以后嫁人了你就知道了。”

    “你这么替你家少爷打抱不平就因为他一个月没逛窑子了?”秀儿气得指着菊香的鼻子嚷:“难怪他过去的生活那么放荡不羁的都是你们这些人惯的!当下人地不督促少爷学好只知道怂恿他去花街柳巷讨他的欢心!他要是得了脏病或跟人生冲突遭人打骂讹诈你们负得起责吗?以前在大都他的车被人砸坏了几辆都不是在妓院跟人争风吃醋闹出来地?你作为他的贴身跟班为什么从不劝谏只知道迎合乃至怂恿?你以为这样就是忠心就是心疼主子?你错了菊香你这样恰恰是害了他!”

    菊香低下头不过嘴里还在嘀咕:“他是主子我是奴才他要去哪儿他要干什么我只有跟着的份哪里有我多嘴的地方?”

    “没有吗?”秀儿紧盯着问:“你平时跟他说话明明挺大胆的有时候还故意打趣他甚至挖苦他他有真的跟你生过气吗?有骂过你打过你吗?”

    菊香摇着头说:“没有我跟了他七年少爷从没打过我骂也很少骂顶多有时候脾气罢了……”

    关于这一点秀儿也承认先前的判断有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以为他脾气很坏相处久了才现其实他性格挺好地偶尔耍耍少爷威风但从不拿身边的人撒气更不会打骂。你们俩说话的时候你打趣他还多些。既然这样为什么从未听你有过劝谏?不仅没有听你的口气你还很赞成他去那种地方放荡堕落。”

    “这个少爷喜欢么。”菊香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理亏。

    秀儿简直快被他气死了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要是他喜欢杀人你就帮他磨刀?要是他喜欢偷你就给他望风?真正对主子负责为主子好的仆人不是事事依顺不问是非。而是懂得规劝现主子做地事不好要敢出言阻止不要怕他不高兴不要怕他骂。他又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你为他好难道他体会不到?就算他当时骂了你事后他也会感念你地好。”说到这里秀儿感叹道:“要是我父亲当年有个肯真心劝谏的忠仆我家不会沦落至此。”

    菊香看着秀儿说:“你家的事我也听说过的你家的仆人都不是好人主子散漫不仅不劝还找来骗子浑水摸鱼自己跟着捞钱。听说你家以前的几个管家回乡后都买田盖房成财主了。”

    “是啊”。秀儿苦笑:“我家垮了家里的几个大小管家倒是了财。我爷爷和我爹花钱如流水一方面固然是自己大手大脚不会治家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合伙儿从中捣鬼。”

    菊香听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变色道:“你这会儿提起你家的仆人。不会怀疑我也是那种人吧?”

    “绝对没有!”秀儿马上表明自己地态度:“我从没那样怀疑过你。你现在会出言冲撞我甚至跟我吵架也是因为你对十一够忠心。不是真心疼主子的人哪里会替他打什么抱不平?可是你只知道依顺他只想让他开心是不够的。真为他好。有时候还要劝谏忠言逆耳可是利于行啊。”

    菊香听到这里不再有抵触情绪但还是为难地说:“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他到底是主子就算我知道什么事不该做。我能怎么劝呢?少爷有多固执你又不是不知道。”秀儿道:“这就要看你的策略了。古代那些臣子是怎么劝谏皇帝的?凡奸臣就是凡事只拣皇帝喜欢听的话说这样皇帝老儿一高兴起来就赏他这赏他那。他阿谀奉承本来也就是图的这些至于这样做会不会紊乱朝纲甚至颠覆朝廷他是不管地。他只管自己的眼前利益。这就是奸臣!奸臣不是不迎合皇帝恰恰相反奸臣比任何人都会讨皇帝的欢心!”

    “这么说我是奸臣了?”菊香鼓着嘴嘟嚷。

    “如果你只会变着法子哄他开心不管这样是不是害了他。你就是奸臣!忠臣都是直言敢谏的。我那天还想你们关家现在是关伯父当家。等关伯父百年后轮到你家少爷当家了他还不知道会怎么败家呢。光大都的那些红粉知己就能榨干他了世上美女千千万你家少爷个个都想疼平时大方得要死不相干地人都送钱给人家去上私塾可是偏偏又不会理财。”

    菊香忙说:“他会理财的你不知道吗?我偷偷告诉你哦他在大都有自己的生意。”

    “什么生意?”

    菊香笑着不说话秀儿替他说:“跟人合伙在妓院卖他家的啥药对不对?”

    “原来你知道啊。”菊香暧昧地笑着。

    “我猜的。”“秀儿就是秀儿我家少爷肚里地蛔虫一样什么都瞒不过你。”

    “去不准用那个词形容我恶心死了。”秀儿皱起了眉头。

    “好好好你是我家少爷的贴心小佳人真正的红粉知己行了吧。”菊香做了一个投降地手势。

    秀儿柳眉倒竖:“全大都的女人哦不全国的女人都是你家少爷的红粉知己所以你家少爷不缺我这个了少拿我充数。”

    菊香不高兴了:“秀儿说话要凭良心你明知道少爷待你跟别人不同。”

    是!可那又如何?“他还是恨不得把天下美女都搜罗进你们关府像他爹一样一二三四五太太一路排下去啊。”

    这一点菊香也不能否认但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用大人教育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的口吻说:“秀儿不只我家少爷这样凡富贵之家你去打听打听看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所以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

    秀儿突然现跟一个做奴仆的人争论这个问题是没有任何意义地。他们身处在社会的最底层用他们的眼光看来能当富豪之家的姨太太就已经很幸福了毕竟还是主子还可以呼奴使婢。而以一介贫女能爬上富豪之家的大房地位置那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丈夫再娶多少房小妾都该从梦里笑醒了。

    夏虫不可语冰无法互相理解地人讨论这些根本只是浪费时间。

    正想再说两句打菊香回去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的人让菊香的眼神瞬间冷却却让秀儿满眼惊喜因为来的是昨天还躺在病床上的帖木儿。

    见菊香烂着脸扭身就往里走秀儿在他背后叮嘱:“回去别乱说话你也说你家少爷现在正为新戏烦着你就别再烦他了。”

    菊香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我从没有惹他烦谁不守妇道惹他烦的自己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