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和正准备答应着,忽瞧见那亭中似乎有人影,仔细辨认一番,低声对小表弟道:“沈大人在亭中呢,还是不要凑上前去,免得被人误会我们巴结县尊。”

    苏瑾听说过县尊大人的威名,当下笑道:“凭表姐也巴结不上吧!”

    许清和顿时一个爆栗敲过去,“这是瞧不上你表姐吗?小混蛋!我只是不屑于逢迎他而已。”

    苏瑾捂着额头,懒得和表姐打嘴仗,望着亭中伟岸的身影,艳羡地问道:“表姐,你可知道沈大人登第时年岁几何吗?”

    “不清楚,据李秀才所言,大约是弱冠之年中举的。”许清和回道,瞧着小表弟一脸向往,知他心中所想,便一盆冷水浇过来,“你想这些有何用?舅舅不是早就训诫过你,读书只是为了明事理,不准你考科举。你忘了不成?”

    苏瑾一声不吭,半响才闷声道:“不敢忘。”

    许清和摸摸表弟的发顶,安慰道:“你不用如此灰心丧气。左右过两年去考也不算太晚,到时候舅舅改了主意也未可知。”

    苏瑾听了才渐渐活泛起来,两人便继续朝新房走去。

    许清和一边欣赏着湖边景色,一边对表弟道:“回头等我攒足了银子,也在家中挖个池子,种上睡莲,养些锦鲤,闲时赏花逗鱼,岂不妙哉!”

    苏瑾听了笑话道:“表姐果然志向远大。表弟祝你早日梦想成真。”

    许清和又是一个爆栗敲过来,苏瑾闪身灵巧地躲了过去,不免抱怨道:“表姐再不淑女点,当心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许清和哼笑一声,也不计较表弟的这番话。她生性洒脱,无拘无束,自是做不来那娴静淑女状。

    湖心亭中,沈邺顺着欢快的人语声望去,看见一高一矮两道闲散的背影。他倒是鲜少看见如此高挑的女子,细腰长腿,煞是好看。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便收回了目光,看看天色,起身往正厅走去。

    新房里,红烛闪烁。一整套繁琐的洞房仪式结束后,喜床上端坐着一对两两相望的新人。

    李泊舟握着新婚妻子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苏静姝,情潮澎湃,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满足涌上心头。

    苏静姝被夫君直白热情的目光看的浑身发热,她轻轻挠了挠李泊舟的手掌心,低声细语道:“你先…出去吃酒吧!”

    李泊舟只觉得手心里的轻触直痒到心尖上,让他欲罢不能。飞快地在粉色桃腮上印上一个吻,温言道:“等着我!”

    苏静姝羞涩地点点头。李泊舟深深地再看了妻子一眼,方转身出去。

    贴身丫鬟苏环上前去,伺候苏静姝卸妆梳洗。一早化好的妆容,被喜帕盖了一天,只为了被郎君掀起来的那一瞬间的惊艳。

    苏静姝梳洗完,清去了一天的疲惫,才觉得一身轻松,舒服地斜倚在贵妃榻上小憩。朦朦胧胧间仿似听见了表姐和阿弟的声音,睁开双眼,却真的看见两个大活人笑嘻嘻地立在榻前。

    “表妹这会儿睡觉做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呐!”许清和取笑道。

    苏瑾看见姐姐如此闲适,放下心来,柔柔地喊了声“阿姐。”

    苏静姝起身,不理会表姐的调笑之语,摸摸阿弟的头顶,“不用担心我,过两天我就带着你姐夫回家去。”又柔声问道:“你可曾用了晚饭?”

    苏瑾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苏静姝连忙对身边的苏环道:“带少爷去前院用些膳食。”

    等到弟弟出去后,苏静姝才一个白眼朝许清和翻过去,“表姐怎么能当着阿瑾的面儿说这种话?”

    许清和笑道:“怎么说不得?他都这般大了,也就你一直把他当小孩子宠。”

    “我一向觉得阿弟始终年幼。也不知我这么早嫁到李府是不是不孝?毕竟苏家只剩下老父亲和幼弟。”苏静姝低声道。

    “怎么会!”许清和忙劝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两家离得近,你要是不放心,隔三差五就回去一趟。”

    苏静姝点点头,又拉着许清和的手道:“表姐,你一定要像从前一样,经常来看我。”

    许清和笑道:“我可不能三天两头地来找你,李秀才最烦我们这些碍眼的人。”

    “表姐!”苏静姝嗔道,“阿彦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不是这样的人,你可是最清楚的。”许清和笑道,“也不知我和阿瑾为了让你们幽会,放了多少次门哨。”又伸出一双手来晃了晃,啧啧道:“怕是双手都数不过来。”

    苏静姝羞红了脸,求饶道:“好姐姐,莫要再取笑我了。”

    正厅里,李泊舟向来饮酒适度,今喜逢婚姻大事,娶的又是心上人,通体舒畅,便来者不拒。交情好的同仁这会儿毫不留情,使劲灌酒。唯有沈邺担心李泊舟醉死,为他挡了好几次。

    林城坐在席间,冷眼看着新郎满面春风、开怀畅饮的情态,独自咽下一杯又一杯喜酒,大脑却越喝越清明……

    月上梢头,觥筹交错,人影散乱,宾客尽欢。

    李泊舟终于醉得人事不省,被沈邺和小厮架着回到后院,新房里听到动静,便有丫鬟出来迎接。

    沈邺站在走廊里,看见李泊舟安稳地进了新房,才转身离开。

    见新郎倌回来了,许清和便促狭地跟苏静姝告辞,步履轻快地出了房门。

    李家屋舍众多,回廊交错,灯光暗淡,许清和费力地认着路,路过小花园时,脚底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往前倒去,斜缝里突然伸出一只胳膊,稳稳地拽住她。

    许清和连忙借力站稳,顺着胳膊看过去,却是一团黑影。她因为从前夜夜校对账簿,把眼神儿看坏了,一到暗夜里就看不清事物。这会勉强辨认出是个高大的男子,忙开口致谢道:“多谢仁兄相助。不知这漆黑深夜,兄台在此做甚?”

    沈邺待人站稳,便利落地收回了手。他眼神儿极好,已认出眼前之人就是白天在湖边散步的长腿女子,此时听到她清脆的问话,便淡淡回道:“醒酒。”

    许清和被这简短有力的回答噎了一下,立刻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兄台了,你慢慢醒,慢慢醒。”说完就疾步走远了。

    沈邺盯着那隐入黑夜的模糊倩影,觉得刚清醒点的大脑又茫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