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一结束,苏鹏叫住了苏静安,“静安!”他缓缓向儿子走去,因为喝了些酒的缘故,脸色有些微微泛红,脚下也有些虚浮。

    苏静安站在原地等着他走近,神色平静无波无澜,“父亲找我何事?”出口的话淡漠而疏离,他早料到苏鹏会来找自己了,只是今时今日,他对面前这个男人已经没了期望,没了仅剩的那一点儿孺慕之情。

    “你……”苏鹏看到儿子对自己这样的冷漠想发脾气吧又没有底气,一时间僵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苏静安心中一阵讽笑啊,“又想发脾气了?可惜呀,我可不是从前那个任你利用的傻子了!”面上却依旧温驯有礼,“您喝多了,还是先回苏府休息吧!”

    路过的萧允怀喝的满面红光,听到苏静安的话不禁唇角微微上扬,果然跟他猜的一样!他就那么晃晃悠悠的出了秋府,一路上流云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生怕他们相爷会摔倒,又担心自己就那么过去会挨骂。

    “你不随为父回家吗?”苏鹏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家?

    他有家吗?

    那是他的家吗?

    多么可笑的问题呀?

    “等儿子把画挂到风华楼去,再回苏府!”苏静安袍袖之中的手紧了紧,他回也要堂堂正正的回去。

    苏鹏知道自己以前错待了儿子,如今再要修复他们父子之间的裂痕怕是有些晚了,他不由地一阵叹气,“随便你吧!”

    目送着苏鹏离开,苏静安大步向秋南山的院子走去。

    “公子!”寿宴上的事情子清都听子阳说了,看到他们公子回来,兴奋的一路小跑了过去迎他。

    看着笑的眉眼弯弯的子清,苏静安心里也是开心的,“小舅舅呢?”

    “舅老爷在给您刻私章呢!”子清欢快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

    一进花厅,看到秋南山拿着小刀熟练的在一块底部四方地长方形白玉上雕刻着什么,他心中一暖,安静的坐到了秋南山身侧的位置上。

    “想要什么图案?”秋南山问他。

    苏静安不喜欢太花哨的东西,直接回答:“不用雕什么图案了,这样洁净到底很好!”

    秋南山笑了,“不愧是我外甥,知道心疼我这把老骨头!”

    苏静安只是笑,还好他还有亲人、还有在乎他、疼他的人,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一世他定会拼尽全力的保护他们。

    甥舅俩两天都没出门,一个忙着刻章,一个忙着作画,互不干扰,却都自得其乐。

    第三日,秋南山的印章刻好了,他拿了印尼和白纸,将那印章在印泥中沾了沾,往白纸上一印,拿起一看很是满意,随手把印章丢给了苏静安,“去试试!”

    苏静安拿了其中一副墨竹图,直接把印章盖在了他名字之下,看着完美至极,甥舅俩不禁相视一笑。

    “怎么样?你舅舅我手艺不错吧?”秋南山得意的勾起唇角,语带嘚瑟的望向外甥。

    苏静安真不知道该如何夸他好了,“那是自然,舅舅刻的印象皇帝都抢着收藏呢!”

    亲耳听到自家外甥拍自己马屁,秋南山心情大好,不忘嘱咐他,“快点都把印章盖上,一会儿好把画儿拿去装裱。”

    “好!”苏静安立刻忙碌起来,可再忙碌都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雅绝伦。

    前世今生苏静安第一次踏入了风华楼,这风华楼位于丞相府后门对门,是萧允怀十九岁时所建,如今已经矗立在那里五年了。楼高十二米,四层高。一楼为文人雅士聚会的地方,二楼是画,当世名家的作品均有收集;三楼挂的是书法,当世大儒和书法名家的作品都陈列其中;四楼是供人住宿的地方,当然这人也就那几位文人雅士了。

    “呦,四弟来了!”

    “杜兄!”

    杜修远看见苏静安时激动不已,目光停留在他身后之人捧着的一堆画作上,迫不及待地就过去拿了一幅打开,弄的苏静安是苦笑不得。

    “《兰花图》!”杜修远蓦地眼前一亮,果然是苏静安呐!他把兰花的君子之风,展现的淋漓尽致。

    苏静安点头。

    在一群才子的艳羡目光中,杜修远将苏静安引到了二楼。小厮和子阳很有眼色的帮忙整理画作,一一挂到了西侧空着的地方。

    杜修远忙着品苏静安的画,苏静安乐得清闲,在这二楼欣赏起了其他几人的画作来。

    正东方挂的都是秋南山的画作,他小舅舅擅画山川河流,气势恢宏磅礴,很有大家之范。他从小受教于舅舅,所以对他的画作再了解不过,停留了片刻即转身走开了。

    正北方的画作是萧允怀的,此人擅长画人,一幅幅仕女图、美人图,画的非常传神。苏静安没想到此人笔法如此细腻,着色均匀,就连人物头上戴的首饰都画的无比逼真,不觉弯起了唇角,“看来有这么一只狐狸在,只要不出大的纰漏,今生姬承宇休想碰到那把椅子!”

    正南方挂的是杜修远的画,此人擅画花鸟鱼虫,尤其是活物,在他笔下都如成了精的妖怪。

    这风华楼不愧是当代才子们最喜欢出没的地方!

    光是二楼这些个画作就已经让苏静安望其项背了!

    踏上三楼,苏静安还没来的及欣赏名家书法,就愣住了,萧允怀居然也在?而且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苏公子!”

    流云见正主总算是来了,为了不让人打扰他们说话,抱剑出了门,老老实实做起门神来。

    那个男人一袭玄色长袍裹身,领口、袖口绣着大朵大朵的黑牡丹,更显尊贵、神秘,修长的身体挺拔笔直,依旧如前世一般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右相大人!”苏静安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端的是彬彬有礼、清华无双。

    萧允怀从没见过这等姿容清冷、宛若天人的气质,更没见过什么人能把白色的雪锻穿的如此飘逸。他唇角微微上扬,眼睛虽有笑意,可探究的意味也很明显,“公子好像见了本相并不意外!”

    “右相大人故意错拿了静安的玉珏,不就是为了今日这一见吗?”苏静安目光不善的看向萧允怀,“静安为救秋家的确是借了您的力,您也为此保住了堂弟的性命和萧家的清誉,更为二殿下留住了秋家。静安与右相大人各取所需,右相大人却扣下了静安的玉珏……”后半句他没说,可萧允怀多聪明的一个人,他已经猜到了后半句苏静安要骂他的话。

    “如此作为,实在是有失君子之风!”

    流云听到这里,脸色不由的僵了,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敢跟萧允怀对面而立,气场上却丝毫不让的,而且听那苏公子话里的意思,还有些指责他们丞相大人做人不厚道的意思。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掏了掏耳朵,继续抱剑听着他们的谈话。

    “苏公子怎么知道不是本相无意中拿错了玉珏?”萧允怀突然很想逗逗这个少年老成的苏静安,似笑非笑的眨着一双狐狸眼望着他,似乎是很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更想逼一逼这个少年,看他究竟能有多沉着冷静。

    又是试探!

    苏静安从衣袖中取出了那枚玉珏,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玉珏上摩挲,“大人的这块玉珏经常把玩,触手温润!而静安的那块,自从亡母去世,就一直被静安小心的保管……”

    萧允怀发现那人提到去逝的母亲时,眼中出现的那一闪即逝的哀伤和脆弱,心里就像被小猫的爪子挠了那么一下。

    苏静安将手中玉珏递给了萧允怀,萧允怀接下,没等苏静安开口抢先一步道:“公子的那块玉珏本相今日忘带了!”

    “……”苏静安有些懵,这人究竟是真的忘带了?还是他在撒谎?

    门外的流云听到他家主子睁眼说瞎话,面皮忍不住一阵抽动,他家主子又要干什么?他的脑回路有些跟不上他家英明神武的主子了。

    “本相改日亲自给苏公子送去,如何?”萧允怀唇角微微翘起,苏静安知道这人怕是又在打什么主意了,也罢,反正自己一无所有,他倒要看看萧允怀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那静安就等相爷亲自登门了!”

    萧允怀点了点头,回到书案后继续他没完成的书法,苏静安踱步到了那些挂在墙上的名家之作前,仔细欣赏起来,丝毫没把跟萧允怀那家伙的试探当回事。

    “苏公子年纪小小,在绘画上就有如此造诣,真是难得!”萧允怀边写边跟苏静安说话。

    “静安却觉得并没有什么?”

    “哦?”

    苏静安自嘲一笑,他哪里是才十几岁?他的前世今生加起来都三十六岁了。“在下的竹园清净,是个陶冶性情、吟风弄月的好地方!”

    萧允怀笔下一顿,眸光蓦地闪烁了一下,他想起了流云所言,“相爷,你是不知道啊!听说秋老将军直接就把苏公子接到秋府了,一点面子里子都没给苏太傅留!”想起了苏府线人的禀报,“相爷,四少爷在府中如只小猫小狗一般,没人拿他当回事的。若不是时常有大少爷、二小姐的接济和秋家的看顾,恐怕如今都死了八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