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老哥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巷道中穿梭前行,他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刚才在电话中和马哥约好的“交货”地点,那是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资源回收站”,也就是俗称的垃圾处理场。他先前曾不只一次的到过这个地方来替马哥办事儿,所以翻墙跳到场内后便开始在垃圾山和废料堆之间的缝隙中横穿乱拐,颇为轻车熟路的走向了场站深处那片专门开辟出来方便工人们休息和用餐的空地。

    现在已经到了开启帝都夜生活的时间段,垃圾处理场里一片漆黑看不到人影,盖在一堆堆“待回收资源”上的破烂塑料布在冷冽秋风的吹拂下发出着一阵呼呼啦啦的脆响。刀老哥顺着手机屏幕上的暗淡灯光摸着黑徐徐前进,那片空地很快就出现在眼前的不远处。

    空地上,马哥手下最倚重的那个心腹马仔已经早早的等在了那里,见刀老哥此时竟是孤身一人前来赴约,他赶忙迎了上去,声调骄横的质问道:“老刀皮,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绑来的女肉参呢?”

    “场边儿人多眼杂顺不进来,我只能把她捆严实了以后给锁车里了。”刀老哥面色不变对答如流:“马哥那边有什么新的指示?”

    “你的车停在哪儿?安不安全?”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提问,反而迅速的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末了还不忘调笑他一下道:“你这老小子没把车钥匙忘车里吧?回头别再让那个娘们给跑了!”

    “放心吧,我老刀皮也不是第一回办这种事儿,咋能像个愣头青一样随随便便就给搞砸了?”说完刀老哥还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朝着对方晃了晃:“车我就溜着墙停在场子外边,那地方晚上没路灯,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这就好,这就好。”听完刀老哥的讲解,心腹马仔轻舒了一口气,接着便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手机,一边作势打电话,一边招手示意刀老哥到他的身边去。

    刀老哥欣然同意,可刚走了几步就感觉到一阵激冷的寒流从体外急速涌入体内,停下动作细细一听,果然隐约的听到了背后正传来一串刻意隐藏却又急促匆匆的脚步声,惊觉之下他赶忙回头查看,可还没等到彻底看清身后有几个黑乎乎的人影,就发现眼前亮起了数道森冷的银光,正不分先后的朝着自己的周身要害一拥而上。

    作为一个善于打斗又精于偷袭的老江湖,刀老哥很准确的捕捉到了锋利的刀刃割破空气的声音,这种响亮清脆的呼啸声响帮助他迅速的看清了自身此时的不利处境——他成了别人陷阱中的猎物!

    刀老哥的临敌经验极为丰富,见敌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来势汹汹,便立刻屈膝下蹲双腿蹬地骨碌碌的滚到了几米之外,随后又快速的翻身而起,一脸怒意的看着那几个学艺不精却又敢偷袭自己的毛头小子们。

    “一,二,三,四,哦,还得再加上你……”刀老哥嘴里每喊出一个数,脸上的笑意便又增多一分,指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心腹马仔说道:“不过马哥也太看不起我了,就凭你们这五个小兔崽子,还想拿走我刀爷的命?”

    “会在地上撒泼打滚算一种本事,不过老刀皮你也别太嚣张!”见准备多时的偷袭居然被刀老哥给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心腹马仔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但他还是强撑着说道:“我劝你还是乖乖的自行了断,不然惹恼了马哥,说不定他还会再去找你的家里人……”

    刀老哥慢慢后退两步,从后腰抽出了两根粗细不同、长短各异的钢管在手,声线阴冷的说道:“虽然我早就想到他马小三儿可能会卸磨杀驴,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老小子居然还有脸敢问为什么?”心腹马仔闻言不禁冷笑道:“几十号兄弟跟你一起出去,结果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你一个,偏偏你还抓了一个女肉参回来,你这老小子是真把马哥当成傻子耍着玩?”

    “呵,原来是马小三儿不信老子的说辞……”刀老哥在道上混了几十年,脸皮早就砌的比城墙还厚,所以哪怕这会儿已经被对方猜到了事情原委,也依然能够面不改色的质问着对方,仿佛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冤屈一般:“不信老子的话可以,咱们回去召齐兄弟们开个堂会,到时候老子和那马小三儿当面锣对面鼓的一问一答弄个明白,可现在呢?他马小三儿居然只派了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过来对老子下黑手,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说完他便把手中的两根钢管横在身前:“最后再提醒一下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马小三儿今天能派你们来灭我的口,明天就会派别人来灭你们的口,给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卖命,你们可真得想清楚到底值当不值当……”

    “呸,老刀皮,你个怂包别想着能挑拨离间!”心腹马仔悠然自得的回复道:“看你死到临头,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这会儿站在你面前的这几个兄弟,都是马哥从十几岁养到现在的铁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对付你们这帮倚老卖老光吃饭不干事儿的老家伙们……”

    “是吗?”刀老哥听到之后不禁先是一愣,接着就咂巴着嘴唇露出了一副十分诡异的笑容,甚至连手里的钢管都给扔到了地上。

    “怎么着老刀皮,你是想清楚了?”见刀老哥出人意料的“放弃”了抵抗,心腹马仔在诧异之余也不禁开始佩服自己的“嘴炮”功力:“你能识相最好,哥几个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不是,我只是觉得,可惜了。”刀老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古怪:“我只是可笑他马小三儿花了几年的时间,居然只养了你们这一帮废物来当底牌,现在看来,这桌面上的牌是该好好的洗一洗了……”

    说完还故作可惜的使劲摇了摇头:“他当初要是随便养几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等到今天再把她们全派过来和刀爷来个车轮大战,说不定我刀爷还就能心甘情愿的死到这些小姑娘的肚皮上……”

    “你……”心腹马仔听到刀老哥拐着弯骂自己不如女人,顿时禁不住怒火中烧,大手一挥对其他四个小弟喊道:“动……”

    谁知他的命令还下完,眼前就冷不丁的出现了两条细嫩白皙的手臂,鼻子也嗅到一阵清幽的香气,似乎是有一个女人突然从他的身后揽住了他的脖子。还没等他的想明白到底是谁怎么回事,他的脑袋就被身后的人硬生生的扭到了后面,当然,他在陷入彻底的黑暗之前,还是看清了站在他身后的人是谁,那是一个穿着暴露红裙的美艳少妇……

    把手中的底牌一股脑全部撒出去之后,那位刀老哥口中的马哥马小三儿就一直趴在办公室里电话机前,从出发时间上来计算,自己的心腹马仔这会儿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电话响起,他抓起话筒放到耳边,可听筒里传来的却是那个本该已经变成死人的老刀皮的声音。

    这个老刀皮在电话里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他马小三儿派去的那一帮窝囊废现在全在垃圾场里躺尸,现在他老刀皮不仅要亲自带着肉票到自己的老巢和自己当面对质,还要在众多的兄弟面前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马小三儿一把将手中的电话摔到地上,扯着嗓子对着办公室外面喊着:“召集全部的兄弟,老子要开堂会,让他老刀皮死个心服口服!”

    “还是大姐料事如神,能够想到那马小三儿会杀人灭口。”挂掉电话后的刀老哥毫无之前的强硬和阴狠,语气动作都充满了心悦诚服的奉承:“刚才要不是大姐出手帮忙,我老刀皮估计早就交代在垃圾场里了……”

    “你现在是我的手下,不保你我还能保谁?”康敏正仰躺在商务车的后座上修剪着猩红的长指甲,在听到刀老哥的马屁后忍不住轻蔑一笑道:“不过话说回来,领头的那个小家伙长得倒是不错,只可惜他却是别人的心腹,没法子为我所用……”

    “这马小三儿早就背着我们这帮老兄弟养了一帮马崽子,照这情形看,就算我老刀皮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估计走到最后也还是难得善终。”刀老哥一边开车一边感叹道:“正好这会儿还没到地方,要不我先和大姐说说这马小三儿是什么来头?”

    这马小三儿大号叫马西,家中排行第三,最早只个在西山开小煤窑的煤老板。西山是个产煤大省,十几号几十人号私挖滥采的小煤窑是遍地开花,马西从父亲的手里接过了这个日产千吨的小煤窑,除了挖煤拉货之外还颇有远见花了不少闲钱去养一帮打手无赖,在当地也算是一霸。后来国家的煤矿产业整体江河日下,连西山境内的几个大的国营矿井都纷纷倒闭,马西到了这个时候也发挥了自己的聪明劲儿,看到整个产业情势不妙便立刻低价转让了所有煤窑矿井,又带着自己这帮兄弟跑到帝都谋生路。

    马西是个实打实从窝棚里杀出身来的煤老板,做人做事都有极为鲜明的风格,他对道上的朋友出手特别大方,对和自己作对的敌人又敢于下死手,所以很快就在帝都的昌河区里组建了一股令人不容小觑的势力,后来又经过了十几年的生杀抢夺和钱权交易,最后生生的坐上昌河区地下的头把交椅。

    马西在昌河区明面上有十几家歌厅酒吧和夜总会,背地里还开了一家的赌场,每日流水过千万。这个赌场是他的心头肉也是他的老巢所在,他平日里吃喝拉撒全都在赌场里面,现在老刀皮要带康敏去的也正是那个地方。

    当康敏从停稳的商务车中下来时,面前那块斑斓夺目的闪烁霓虹直接刺痛了她的眼睛,她闭目低头,仔细的聆听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吆五喝六的人声、此起彼伏的笛鸣、燥热的电子乐、无病呻吟的靡靡之音和火辣的迪斯科舞曲已经替换掉了本属于帝都这座千年古城的宁静和悠远,从近到远都充斥着一种劲爆而浑浊的喧嚣。

    “终于到了。”仔细盯着头前那张写着繁体“新维加斯”字样的霓虹招牌,康敏冷笑着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就从这里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