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马上车,高文举将身上的毯子又裹紧了一下,比起现在的温度来,他的心里更加的冷。以至于他在回城的路上,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将自己紧紧的包在毯子里,对坐在身边的白布衣看也不曾看一眼。

    今天他听到的消息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了,在王继恩的讲解下,高文举似乎看到了一个与他的认知完全不同的世界。虽然那个世界依旧是眼前这些人组成的,可是却与自己所熟知的规则完全不一样。

    在这个完全躺在人们目光背后的世界中,世间的权利分配根本与人们日常认知的那些规则截然不同。了解了这个幕后黑后一般存在之后,高文举这才知道,原来,在某些人的眼中,什么皇权,什么地位,甚至连皇帝之流,都不过是一些可以随意摆设的工具罢了。

    仔细数来,唐末乱世之象便是因为这些势力,五代十国走马灯一样的崛起陨落是因为这些势力,赵匡胤不得不硬着头皮做皇帝还是因为这股势力。只是,赵匡胤毕竟不是平常之辈,他发觉了自己虽贵为一国之君却依然事事掣肘,不理不屈服于这些人,故尔奋起反抗,结果落了个莫名暴毙的下场也是因此。赵光义兄终弟及亦是为此,那些势力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甚至连什么金匮之盟的传言都编造了出来。而发觉端倪的赵光义试图继承兄长遗志,外扩疆土,内惩国贼之际,以御驾亲征尚且落了个在败亏输,甚至差点被要了老命。

    经过种种迫不得已的妥协和隐忍之后,赵光义终于狠下了心肠,从内而外,先从军队入手,将那些可能存在的隐患一一清洗,为此,他甚至想出了个出阵图的法子来。就是每遇到战事,将领必须要依着自己所授之阵图来排兵布阵,若在此期间有人试图提出反对意见的,则视为心存不轨之意,便要趁机清洗……

    经过如此这般的几次强势打压之后,那股隐势力终于在大宋失去了权柄,由此越发的江河日下,眼见着便要被赵光义连根拔起了,但那股势力并不愿意就此认命,又用手段发动了文官势力的反扑,甚至操纵了多起谋反案。

    虽然事态最终被控制了下来,可原本蒸蒸日上的大宋却也因此搞的疲惫不堪,尤其因为军中势力的大清洗导致了军队的战斗力急剧下降,短短几年功夫,就使得周边各股势力都察觉了个中变化,纷纷耐不住寂寞跳出来想拣便宜了。即便在此时,赵光义依旧认为,攘外必先安内,否则国将不国,他是铁了心要把这股势力彻底清除。要让子孙后代再无此等忧患。这时候,赵光义本人却终于斗不过天道循环,撒手西归了。留下的,便是高文举看到的这副外强中干的烂摊子了。

    赵恒接手这个皇位之后,也很快就从中发现了端倪,而他比太祖太宗幸运的是,他还有个愿意默默躲在背后支持他的大哥赵元佐。兄弟俩一明一暗,配合的相得益彰,在得知最后的隐患终于忍不住,有打算串连起来实施兵谏的可能之后,赵元佐亲自出马拉笼了许多宿将,向他们陈述了个中利害,总算将风险降低了下来,再加上王继恩的辅助,哥俩有心趁此良机完成父亲的最后心愿,也就有了今天这一场闹剧了。

    虽然王继恩的话说的并没有非常直白,但以高文举的头脑又岂能不马上会意,很快就揣测到了个中真相。而且他还很意外的发现,原来早在几十年前,赵光义甚至在其兄尚未登基为帝之时,便已经掌握了极大的力量,其中便包括王继恩这个来自飞龙堂的高手。

    这也就难怪孙汉后来对王继恩有所不满了,敢情自己这边最重要的人物之一都是人家的卧底呀,老底都让人起了个清清楚楚,那还玩个屁呀,甚至连今天最后那一场,其实都早落在了人家赵家哥俩的计算之中了。只是先多了个赵淑的意外,后来又插进了个高文举的意外介入,最终才没演变成大规模的武装镇压平判事件。

    与王继恩对话中,高文举很沮丧的得知,在事件的过程中,其实他和王阔是原本被安排来做鱼饵,最终会被放弃的那一部分。而最要命的是,王阔其实事先就知道此事,因为他是祁国公世子,也是赵元佐势力之下的旧部,这也是为何王贻永和赵淑被安排到今天进宫团聚的原因之一了,儿子媳妇保住了,没了后顾之忧,老头就能放开手拼这一把了。至于白布衣,那是世外高人,根本没人想到他的存在的,而且以他的本事,恐怕早就发觉了个中古怪,自然也有了应对之法了吧。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自己最傻了。心甘情愿的跑出来客串了一场不说,事后还送上了一笔交易给人家。一起到这儿,高文举就觉得挺憋屈,忍不住问了王继恩几句,若是一味的瞒着自己不更好吗?为何非得要说的这么清楚,让自己的心里受伤害呢?

    王继恩的回答更让高文举震惊,原来他早已得知了高文举与飞龙堂之间有关联了,早在高升客栈中出现飞龙堂弟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端倪,只不过由于他身份的特殊和环境的变化,他一直没有采取行动。一方面是想搞清楚高升的底细,另一方面也有防范的意图。

    现在他基本上得出了结论,知道了南宗的余支已经投靠了桃花岛,自然就没了顾忌,而对于高文举这位与桃花岛关系重大的人物而言,眼下更是他所需要重点结交的对象,唯有告诉他真相,才能使他完全相信自己,从而放心的结交,不至于以后等他察觉了双方再起龌龊。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高文举嘴里喃喃自语,这是王继恩临别前告诉自己,为何事先半点风声不曾透露的原因。高文举仔细的品味着这段话,回忆着前世今生两辈子的经历,心里似乎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一点什么,但认真去捕捉时却又一无所获。

    “你还在为被当成饵耿耿于怀呀?”白布衣见他目光游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撇嘴说道:“看你今天那表现,不应该看不开呀。亏我老人家还傻乎乎的担心你今天有什么不测,主动跑来打算为你挡灾呢,结果自己倒成了累赘!其实我才是最受伤的那个!”

    高文举被他说的一愣,回过神来,看着白布衣那古怪的表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问道:“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那秘道的存在了?还有今天这事你是不是也早有预料?”

    白布衣微微一笑:“你那么冲动干嘛?我要不知道干嘛今天跑来凑热闹?当我稀罕吃那口烤鱼呀?”

    高文举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白布衣一脸的神秘高深状:“天机不可泄漏!”

    高文举呆呆的望着他,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折腾不已,今天的际遇让他的认知颠覆了许多次,回忆起白布衣早间那自信满满的神通之术,又想了想与白布衣相识以来的种种现象,再结合四处得来相关的信息,慢慢的,脑中一个古老的传说飘了出来,不由的喃喃说道:“华山~!你是华山来的!”

    这回轮到白布衣纳闷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华山来的?寇准告诉你的?”

    高文举一愣,随即两眼闪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光芒:“想不到,那传说居然是真的。你真是华山来的?那你和陈抟老祖是什么关系?”

    白布衣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你又是在蒙我?好吧,既然你猜到了,我不妨告诉你,扶摇子真人,正是家师。”

    高文举望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子,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道:“**!想不到我也有机会和神仙的徒弟称兄道弟,这回真的发达了。”

    白布衣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什么话到你嘴里怎么就变味了?你先说说,你说的传说是什么,怎么我不知道?”

    高文举神色一动,正色道:“坊间传言,太祖昔日未达之时,曾在神州四处游历,路过华山时,遇到老祖。当时老祖说看他有帝王之相,便出言指点。不过太宗并不怎么相信,两人因此打赌,若太祖输了,日后君临天下之时,便要免了华阴化州二府之税,以供华山香火之资。太祖其时并不怎么相信,再说他也不觉得拿后上并没有的东西和神仙打赌有什么不妥,两人手谈三局,太祖三战皆北。二人便定下誓言,言定日后若是太祖做了皇帝,再来履行诺言。哎,我问你,有没有这事?”

    白布衣摇了摇头:“太祖与家师曾有过一面之缘,这事是有的,但打赌这事,我从未听家师提及过。不过华阴华州二府不用纳粮倒是真的。”

    高文举点点头:“看来这世上还真有活神仙啊。”突然脸色一变:“那你今天来这儿,也是早就算出来帝王有难,前来护驾的了?亏我刚才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哩,原来又是把我当成了搭头!你有意折节相交于我,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场吧?哼!有意隐瞒,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最受伤,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白布衣瞠目结舌:“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些屁事和你我相交有何关联?!扯也扯不到那么远吧?!我有说过自己早算出来这个了吗?你凭什么断定我早就知道这些了?你在别人那受了气,干嘛撒到我身上来?看我好欺负是怎么的?!”

    高文举冷笑道:“我就不信一个世外神仙好端端的就看上我这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值得结交的地方了,还不是你早有预谋?”

    白布衣怒道:“反正我没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爱信不信!一片好意,劝你两句,还来劲了!”

    高文举刚要说话,马车突然一顿,耳边同时响起一片杂乱的声音,两人同时吼了一句:“怎么了?”

    驾车的许猛大声的回应道:“少爷,前面走水了~!”

    hs大大再次打赏了,老白感激不尽。啥话也不说了,擦一把眼泪先。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