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无名的海岛沉睡在大洋的无尽碧波之中,蜿蜒如长蛇。蛇头起处,是一座高达数千米的火山。

    雨季即将到来,平静的洋面酝酿着滔天的巨浪,就是徐徐吹拂的海风也可能在下一刻翻脸无情,潮热的空气,几乎可以挤出水来。

    高大茂密的热带丛林覆盖着整片岛屿,浓密的树荫下,阳光几乎无法直射地面,只漏下点点光斑,地上厚厚的树叶,在潮热阴暗的环境中散发出霉味。

    在无风无雨的日子,林中积聚的瘴气,就成为吞噬生命的魔雾,让人不知不觉丧失生机,与草木同腐,终归化做泥土。

    一道溪流在雨林中穿过,带着微微的清凉,缓缓流淌,旱季将尽未尽,雨季将来未来,干涸的河床在烈日下喘息,浅浅的水流也无法隐藏游鱼的踪迹。

    在炎热的时刻,飞鸟匿迹,走兽遁形,寂静的山林间,只有一道黑影,沿着潺潺流水,从高处走来。

    正是刚刚离开深谷绝境数日的永昌。

    穿着一袭黑袍,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永昌在烈日下也没有感觉到酷热难当。

    他告别金绣出谷之后,极目远望,很容易就找到了下山的道路。

    山顶,是光秃秃的火山岩,天高风钜,草木不生,寒风习习,明显较之谷底要冷许多,大概这也是山谷内外隔绝,生态迥乎不同的缘故。

    从上而下,草木渐渐丰茂,半山腰,是一道细细的瀑布,跌宕岩层,飞珠溅玉,在山壁上溅起淡淡水雾,落入山脚的水潭。

    数百米的落差和千万年的水流冲刷,在周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湖泊。湖泊的出口,一道溪流通往密林深处,不知经过多远的路程,注入大海。

    得脱自由,永昌自两三千米的山顶一路飞奔而下,身似游龙,形如飞燕,轻盈矫健,转折起伏。

    山坡上的树枝岩石不能阻挡住他的身影,十来米的悬壁,不过是一步跃下,不过一刻钟,就如飞鸟落在山脚。

    在山谷中的数月苦练,终于有所成就,具备了强大的力量,也磨练出坚韧的意志。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生死,在时空碰撞中吸收了空间乱流中狂暴的能量。

    如今他身轻体健,举重若轻,像是受了圣人点化,被大能灌顶,打通了任督二脉,力大如龙象,敏捷似猿猴,更兼耳聪目明,眼前道路豁然开朗。

    得了奇遇,命运将从此改变。只等寻得出路,回归往日的生活,就要开创崭新的未来。

    永昌对新生活无限憧憬,眼冒星光,信心十足。飞流直下三千尺,原来一柱擎青天。

    洗尽一身的烟尘与寂寞,永昌浸泡在湖水中,环顾青山、绿水,享受飞瀑、水烟。

    荒谷中岁月分外漫长,只有寂静的山谷,狭窄的天空,平静的火山湖,象一幅静物画,而自己就是画中人;即便食物,也单调的除了烤鱼就是鱼汤,没有新鲜花样。

    看着四周山影映入水光,白云飘过天空,游鱼跃出水面,海鸟飞向远方,真是赏心悦目,胸怀舒畅。

    他忍不住要舒展身体,在温润的湖水中畅游一番,好像躺在一个温润的女人怀抱里一样。

    一个鱼跃,弹出水面,深深吸一口气,又扎入水中。

    这湖中的鱼类,种类众多,除了常见的四大家鱼,还有吃了几个月的银鱼,在永昌的追逐下惊慌失措,抱头鼠窜,亡命奔逃。水底的虾兵蟹将,也匆忙闪避,免得受了无妄之灾。

    在水中畅游了半天,也有点疲倦,接近正午,到了就餐的时候。永昌游向岸边,先去吃点鱼干垫垫肚子,等下午再打点野味。

    说实在的,鱼早就吃腻味了,到了外面,是该改善生活,更新食谱了。

    “噗通噗通”,岸边扑腾起片片水花,就像他刚才鱼跃入水的声音。

    看向声响来处,惊见岸上两三条狰狞的鳄鱼,阻挡住上岸的道路。大概水中现在也有数条猛兽,正朝自己而来。

    永昌在湖中的一番动静,早就惊动了这方水域的霸主,慢慢围拢过来,等待捕猎的时机,猎物靠近,就是发动致命绝杀的时刻。

    鳄鱼是水中的凶兽,也是狩猎的专家,耐性超强,阴险无比,无声无息靠近,在你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已张开巨口,数吨的咬力无可挣扎,飞速的旋转让人窒息,最终只能被绞杀成残肢断臂,血浆肉糜,绝没有半点温存,只有血淋的,杀戮。

    如果不是猎物太少,猎手太多,要担心食物不够瓜分,进食的本能战胜了耐心,连岸边扑腾的水花估计也不会有。等到察觉危险悄悄靠近的时候,死神早就已经将猎物团团包围,无路可逃。

    永昌可不想去改善别人的生活,也不想上鳄鱼的菜谱。

    逃,当然也能逃出,不过他也不愿一味逃避,如果面对一群没有智慧的披鳞挂角之物就落荒而逃,那还是缩回山谷里,过安安静静的日子吧。

    永昌面前,分明看到了一条杀戮的道路,这群捕猎者,就成为我正餐前的点心吧。

    五六条凶兽劈波破浪而来,岸上两三条也忍不住加入就餐的队伍。

    面对凶悍的巨鳄,永昌不退反进,迎向当先一条,不待它张开血盆大口,一拳迅即砸在它鼻孔上两眼之间,这条想要抢鲜的家伙丧失了攻击的意识,只不住地翻滚挣扎。

    再一手抱紧鳄鱼脖子,翻转肚皮,全力箍住,空出右手锤在柔软的鱼腹上。

    “扑哧”,肚皮破裂,内脏挤了出来,鲜血立刻染红了一片湖水,手中的对手不再挣扎,对着扑来的群兽扔出了一把内脏,鲜血顿时激起了嗜血的凶性,纷纷冲刺过来。

    永昌继续撕扯鳄鱼,不停将内脏血肉对着兽群抛洒,登时面前一片猩红,血腥扑鼻,兽群在血食的诱惑中陷入迷离,动物的本能混乱了它们攻击的初衷,不由得停下来疯狂进食。

    愚昧的生物不惮以同类的血肉为食,或许同类相残才是它们的本性,同类的血肉才是最熟悉的美味。

    湖面上群兽争食,翻滚起汹涌波涛,在一片血腥之下,永昌藏匿了踪迹,绕过兽群潜游向岸边。

    永昌全身肌肉绷起,眼中充斥着无边的血腥和无尽的杀戮,一刀在手,象一尊嗜血的神魔。

    现在,攻守易位,那就继续这场狩猎的游戏吧,当猎物变成狩猎者,狩猎者变成了猎物,不知它们知不知道逃避呢。

    永昌长啸一声,跃入水面,向着鳄群波涛翻滚的餐桌游去。三四百斤的食物一时还吃不完。

    鳄鱼完全不理会游过来的侵入者,只是在将要靠近时愤怒地嘶吼几声,警告靠近的异类不要妄图过来分享它们的血食。

    拖刀入水,永昌游到鳄群的下方,对准白色的腹部轻轻一刀划过,水中发出扑哧闷响,血线鱼肠,胆汁粪便,五颜六色,在淡红的湖水中飙出,激射成一团彩色的迷雾,举手之间,就结果了一条凶悍的猛兽。

    只如端起一杯茶,点着一颗烟,轻松写意。

    黑影游移,避过了鳄鱼的视线,愚蠢的凶物如何能够了解人类的狡诈与残忍,舞刀连连,沉迷在血肉滋味中的众多猎食者丧失了警觉,变成了被捕杀的猎物,开膛破肚,无一幸免,全都化做刀下亡魂。

    永昌浮游水中,静待更多鳄鱼的同类或是湖中可能的凶兽出没。

    也许疯狂的杀戮和浓重的杀机早惊退了伺机而动的猎食者,停留半响,除了一群前来争食血肉碎末的游鱼,大型的鱼族兽类再没有出现。

    或许这群巨鳄已是这片水域食物链的顶端,当更加凶猛的野兽出现,弱小的动物只能避其锋芒,隐匿形迹。

    往返岸边,将鳄鱼的躯体拖走,堆起一座肉山,八条巨鳄,内脏虽然已经清空,剩下的一条也能有两三百斤重量,去除骨架头尾,净肉能有两千斤,全部晒成鱼干倒是轻点,也能有上千斤。

    巨大的收获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就是顿顿吃肉,将将也要一年才能吃完,那还不吃到吐?

    话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算是无上美味,鳄鱼也是水中龙了,做成海鲜大餐绝不会便宜,吃不完丢掉,那是暴殄天物。

    最后永昌还是决定晒成肉干,趁着雨季还没到,烈日下面半天就能晒好。在湖边靠近山脚瀑布的地方找到一片石台,石板面平平整整,稍稍倾向湖面,倒是天然一个好晒场。

    用短刀把鳄鱼肉切成厚厚的肉片,摊在滚烫的石板上暴晒。鲜红的嫩肉眼见得在灼热的阳光下变成暗红色,过上一两个小时就翻晒一遍,如此再三,肉片已变成肉干,咬一口,真是鲜美劲道,再晒下去就咬不烂了,硌牙口。

    “啾-”

    头上传来熟悉的叫声,抬眼望去,大鸟正在高天之上盘旋。

    永昌一个唿哨,一点金光已自云端激射而下,不多时已停在了石台上。

    像巨鳄这般凶兽,几百斤庞大躯体,加之狡诈阴险,又有巨口利齿,就是大鸟等闲也不会招惹。

    大鸟从高处看到永昌的威风,也是异常兴奋,站在他身边,神形很是雀跃。看到石板上的肉干,它也不客气,专门找小块肉干,连连叼起咽下。这等美味,与烤肉又自不同。

    大鸟一顿猛吃,已经吃不下,永昌拿起两大块肉干,向山顶一指,它便抓起肉块腾空而起,飞向山谷,须臾间又化作一点金光,消失不见。

    “真是一头神鸟啊!”他由衷感叹。大鸟性子傲,和人交往自有一股神气。即便你给它喂食,它也绝不会像鸡鸭般聒噪,吃得满意,它才会微微点头示意。像极了贵族绅士,不愧是空中王者,一方霸主。

    永昌拿来三个备用的裹尸袋,将肉干一股脑装好打包,很是长出了一口气。

    吃喝不愁,就是最大的快乐。

    天色近晚,日已西垂,永昌枕着背包,躺在肉包上,一手烤鱼,一手肉干,看夕阳西下,明月升空,云霞明灭,星斗闪烁,清风徐来,涛声过耳,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可惜无酒,徒唤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