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佳丽终于被高烧烧得大脑意识模糊,嘴唇严重缺失水分龟裂干燥,整个人开始进入了昏迷状态。

    郝佳丽已经不清楚自己此时要干什么了。

    靠着墙壁,郝佳丽一动也不动,除了呻.吟,就只见她的唇翕动着在轻轻地说着这几个字“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这么难受?我是不是快要死了?”甚至连曹菊英跟郝家明到了礼堂外的窗户边接二连三地呼唤她她没听见也没做出任何的反应。

    曹菊英跟郝佳明两个人见唤不醒郝佳丽,曹菊英知道大事不好了,郝佳丽被高烧烧得要出人命了。

    唤不醒郝佳丽以后曹菊英把手中的渔网袋往礼堂窗户下一放,立马抡起铁榔头一锤又一锤地砸着生产队礼堂门上的锁。

    曹菊英知道,她今晚不砸了礼堂门上的铁锁冲进礼堂救自己的孙女,自己的孙女会被高烧烧得必死无疑。

    就看她与孙子怎么呼唤都没见郝佳丽到礼堂的窗户边到礼堂门口来,曹菊英用手中的电筒光亮从窗户射进礼堂里,曹菊英看到礼堂的一角蜷缩在稻草床上的郝佳丽一动不动的样子,曹菊英心里对孙女的病病得有多严重已经是心知肚明了。

    曹菊英今晚豁出去了,不管明天生产队的干部对她砸锁的举动给个什么样的处罚,她都做好了要与生产队的干部作斗争的准备了。

    曹菊英砸锁的声音震耳欲聋。

    曹菊英看到了礼堂门上上了两把锁。

    曹菊英恶心死了生产队干部的所作所为,一个八岁半的孩子,又被捆起了双脚,还怕跑了不成,这些人对待自己的孙女跟对待囚犯似的真是不像话。

    面对这些人的不堪,曹菊英今晚不光要砸了礼堂门上的锁,也同郝佳丽一样,曹菊英对生产队的干部恨之入骨了。

    曹菊英也恨不得点一把火,继续把生产队粮仓里郝佳丽点火烧剩下的粮食全烧没了。

    这样,生产队所有的人这个冬天与明年春天的口粮就都没个着落了,然后整个生产队的群众干部受不了饥饿都背起袋子,拄着赶狗的棍子,蓬头垢面的集体去公社其他的生产队去乞讨了曹菊英才解恨。

    而不至于是这一路听孙子郝佳明跟她说的,生产队粮仓的粮食郝佳丽一把火没烧完没烧干净,进而给了生产队的干部群众机会去扑灭了粮仓的火,并从火中抢出来够分口粮的粮食,导致这些干部与群众都衡量过对自己的损失不大,家家户户个个还可以分得接气救命的粮,因此伤皮不伤骨的又一个个狐假虎威,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把自己的孙女关在这礼堂里要置自己的孙女于死地。

    要是假如她学郝佳丽再将粮仓放一把火,曹菊英认为这些造作的干部与群众一定会清醒兼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曹菊英又不想这样做,这样做自己大不了坐牢蹲监了事是事小,自己还有两个读书的孩子要靠自己赚口粮赚钱供着,自己若是这样做赌一时之气的事情即害了自己也误了自己两个上中学的孩子的前程。

    曹菊英不得不忍着。

    但忍耐着这口恶气曹菊英的心里头憋得慌也赌得慌。

    看着郝佳丽被生产队的干部这样惩处,曹菊英只能把矛头转向了礼堂门上的锁了,把礼堂门上的锁砸个稀巴烂,曹菊英的这口气才会顺畅。

    郝佳明在旁看着奶奶挥着铁榔头,然后铁榔头每落下在铁锁上,郝家明就要闭住眼,捂住耳朵一次。

    最后,当郝佳明听到砸锁的声音就像天空的一声惊雷。

    也像石场爆破炸石头的声音。

    郝家明还听到奶奶大吼一声。

    门砸开了。

    曹菊英同样听到自己这一声吼穿透夜的宁静进入了生产队的各家各户,就连已经进入昏迷状态的郝佳丽也被这声砸惊得颤栗了一下却没睁开眼。

    郝佳丽的大脑烧得已经不会思维连睁眼也不会了。

    曹菊英砸开礼堂的门锁后,气都没喘一口,一面叫郝佳明去了礼堂窗户底下拿熬好的药,一面自己冲进礼堂朝着郝佳丽躺的稻草床边跑去。

    当曹菊英跑到郝佳丽的身边。

    曹菊英俯下身子反复叫了几声郝佳丽。

    郝佳丽没任何听觉上的反应。

    曹菊英又把郝佳丽身边不远处的煤油灯灯芯挑出来挑高了一些。

    礼堂顿时光亮了许多。

    曹菊英把调亮的煤油灯端近郝佳丽的身边放着,然后就在郝佳丽的身旁蹲下来,又缓缓地从里向外翻过郝佳丽背对她的身子。

    这一翻,曹菊英借着明亮的煤油灯光,曹菊英看到了郝佳丽手背上的伤露出一片鲜红的肉,郝佳丽的双脚被一圈又一圈的尼龙绳捆绑着,绳子的两个接头被火烫过熔在了一起,这种接头不用刀割或者剪刀剪是解不开的。

    曹菊英首先用带来的剪刀剪开尼龙绳的接头松绑了郝佳丽的双腿。

    然后曹菊英从头到脚仔细地察看着郝佳丽,当曹菊英看到郝佳丽的脸颊就像火烧一样的红时,曹菊英把手掌在郝佳丽的脸颊探了探,立刻郝佳丽脸上的温度烫得曹菊英的手快速地抽开,曹菊英一下子就控制不了地哭了:“丽丽啊!我的丽丽呀!奶奶来了,你快看看奶奶,奶奶就在你身边,你快点醒醒,醒过来告诉奶奶,是谁把你伤成了这个样子?这些个挨千刀的!怎么这么狠的心啊!把我的丽丽伤成了这个样子,这些人会不得好死哟!明明!明明!快,快把你姐的药拿来。”

    郝佳明这时已经手拿着渔网袋里的药到了曹菊英的身边,郝佳明也看到了姐姐这个样子,郝佳明用右手揩着曹菊英脸上的泪水安慰曹菊英说:“奶奶!您不哭,姐姐的病喝了药就会好。”

    曹菊英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然后把郝佳丽抱在自己的膝上,她自己的身子则倚靠礼堂的墙上,她吩咐郝佳明用手指捏紧郝佳丽的两个鼻孔不给郝佳丽用鼻子出气,迫使郝佳丽从嘴里出气,这样郝佳丽马上就张开了嘴。

    等郝佳丽一张开嘴,曹菊英拿起熬好的女贞子药对着郝佳丽的嘴慢慢倒着,看着郝佳丽的咽喉上下滚动,嘴里的药吞下去了,曹菊英就叫郝佳明松开手让郝佳丽喝药的时候改成用鼻子出气,这样的动作翻来覆去一直到郝佳丽喝下去整碗的药,曹菊英才将郝佳丽从膝上放下来放平在稻草床上。

    喂郝佳丽喝完了药,曹菊英又接过郝佳明从口袋里掏出来贵叔给的草药粉,再又托起郝佳丽的手将药小心的一点一点地撒在郝佳丽手背的伤口,药撒下去的同时,曹菊英眼中的泪珠也下雨似的掉在郝佳丽的手背上,曹菊英哽咽着说:“这些要被充军斩脑壳的人!对我曹菊英的孙女下这么狠的毒手,我曹菊英活着奈何不了你们,我曹菊英死了变鬼再来跟你们算账!”郝佳明也顺着曹菊英的话说:“奶奶!我下午就想用弹弓射这些坏人了,姐姐不给我这样做。”

    曹菊英腾出一只手抚摸着郝佳明的头说:“明明!你听姐姐的话是对的,生产队的这帮副干部就是禽兽来的,咱们惹不起,你姐被整得这个样子了,你再有什么事,奶奶跟你妈就会跟他们拼命,这样你就没了奶奶跟妈妈了,听话,别再给家里人惹事。”

    郝佳明懂事地点着头。

    曹菊英上完郝佳丽手背伤口的药就交代郝佳明照看郝佳丽,她自己掏出口袋里的手帕,又拿起郝佳丽刚才喝完药的碗擦着眼泪走出了礼堂。

    走到礼堂门外,曹菊英停下脚步将身子贴在礼堂外的墙上,曹菊英一双眼睛无望地看着门外黑暗的天空,看着看着曹菊英忍不住地就流着眼泪抹着眼泪了。

    曹菊英此刻的心痛苦到了极点。

    曹菊英在想着她自己的身体得了这样的病。

    陈凤的腿也是这个样子。

    郝佳丽的手受了伤。

    郝佳丽最能依靠的大树一样的舅舅陈清也没当生产队的队长了。

    姑且不说以后,就是这眼前的这两个月郝佳丽家的柴米油盐连个着落都没有,郝佳丽这一家三口不知拿什么来下锅了。

    而曹菊英自己也最多帮得了郝佳丽这几天时间,帮多了她家的粮也会接不上来。

    曹菊英已经料到,生产队粮仓的粮给郝佳丽这把火一烧,生产队以后分粮就会按剩余的粮食减斤减两的分了,每家每户最多也就分得够续命的粮,谁也别想着像以往能填饱肚子的分粮。

    而这样分得的粮食曹菊英怎么都抽不出来支援郝佳丽家了,除非她这一家子也跟着郝佳丽这一家子饿肚子或者米掺和杂粮度日还差不多。

    可若是饿着肚子曹菊英知道自己的丈夫干的都是生产队的主劳力活,如果自己的丈夫吃不饱在田间地里饿得晕头转向的干不了活,到时别说支援郝佳丽这一家子,她自己这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也没办法活下去了。

    曹菊英有了想要进城去找儿子郝广的念头。

    曹菊英始终认为不找到儿子郝广,郝佳丽这一家子不知还要艰难到什么时候。

    虽然儿子来了一份这样的电报以死讯来摆脱乡下这个家,曹菊英坚信自己的儿子一定还活在这个世上,想办法找也一定找得到。

    就是曹菊英不知要怎样找自己的儿子。

    儿子郝广生活的城市那么大,茫茫人海的即没头绪也没半点线索,之前陈清没找到,曹菊英也想叫自己的丈夫出去找,但又担心陈战军虽是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可大字也不识几个,进城找人恐怕同陈清一样也会是大海捞针会空手而归,而且自己的丈夫没去过儿子郝广原来的煤矿单位,进了城以后在城市里肯定也是迷路。

    曹菊英也想叫两个上中学的女儿跟儿子去找,可这两个孩子一个面临考高中,一个刚上初中,进城找人要耗时间,这两个孩子的学习耗得来就全耽误了。

    曹菊英甚至还叫上中学的儿子写信给在海南岛的大儿子找郝佳丽的父亲,但因大儿子结婚后三年时间不到一生生了两个女儿,而且大媳妇又患有甲亢病,这病能吃却没力气干活,大儿子一天到晚除了自己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外,他自己的两个孩子简直要他用分身术才能照顾得过来,他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管父母及弟弟妹妹的事。

    当然,曹菊英也想过自己进城,可她同样是一个字都不识,她在娘家她父亲秉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没让她上私塾,全国解放以后,她想进学堂父亲的家又被抄了,父亲被游街,曹菊英一夜之间就失去了一切,家里也没钱给她上学了,等到政府组织扫盲,曹菊英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没心思学文化也学不进了。

    曹菊英若是进了城照样还是分不清城市的东西南北。

    想着这些,曹菊英站在礼堂门口觉得绝望了才忍不住地泪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