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那你手头现在有多少钱?”丁明装可怜,说。

    “妈真的没钱。妈要是有钱,这个月的物业费肯定就去交了。幸亏妈在物业上班,不然咱家只怕这会,水电都停了。”

    “连五千都没有?”

    “没有。”

    “那你有多少钱?”

    “五百多一点。我昨天跟你媳妇说,没钱了。你媳妇昨天刚发了工资,下班回来给了我五百,让我交水电费、买菜用的。”

    “这日子过成这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丁明咒骂,“连个回本的本钱都没有,这个日子还怎么过?!眼睁睁看着好运从我身边溜走,什么法子都没有!”

    “儿啊,你可千万别去借高利贷啊!”

    “知道了,知道了。”丁明不耐烦道。他转身就要往楼上走。

    丁明和他媳妇两人住楼上,带着豆芽睡;丁大岗和苏莉两口子住在楼下。

    “儿啊,你听妈的,大半夜的别跟你媳妇闹知道吧?她已经够不容易了。别吓着孩子。”苏莉压着嗓子,叮咛道。

    “知道了,知道了。”丁明不耐烦道。

    苏莉没敢往屋里走。她站在楼道口,侧耳听着楼上的动静。

    丁明“蹭蹭蹭”上楼的声音,丁明开房门的声音,丁明关门的声音。之后,没什么动静了。

    苏莉舒了口气,往自己的卧室走。路走到一半,听得楼上一声惨叫。苏莉心一慌,三步并作两步就往楼上奔。

    丁大岗光着脚从屋里冲出来,大声喊:“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媳妇!媳妇!你在哪呢?!”

    苏莉来不及作答,就想往丁明房里冲——门锁着打不开。

    屋里,是乒乒乓乓的声音,小孩的哭闹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咒骂声,同时响起。

    苏莉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不该放自己的儿子去楼上睡。她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赌红眼了,知道儿媳妇发了工资,肯定会闹着去要钱的。

    “儿啊,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啊!”苏莉急得快哭了,“嘭嘭嘭”敲门。

    丁大岗听见动静,也往楼上来。他见苏莉光在门口跺脚,吼道:“还不快去找房间钥匙?!蠢婆娘!”

    “哦,哦哦。”苏莉赶紧往楼下跑,去找备用钥匙。

    丁大岗过去,接替自己家媳妇敲门的活,大声吼:“丁明,我跟你说。你要是敢碰你媳妇一个手指头,我就把你手指头全给剁了!”

    又朝楼下喊:“臭婆娘,给我手脚快点!”

    苏莉找到钥匙,拿起来的时候因为慌张,又掉在了地上。幸亏离得远,丁大岗听不着;不然,又是一顿臭骂。她赶紧捡起来,往楼上跑。

    丁大岗接过钥匙,就打开门。

    房间里一片狼藉。桌上的东西被扫在了地上。柜子里的衣物也被拉了出来。

    丁明用手指着自己媳妇的鼻子问:“说啊,你把东西藏哪里了?”

    苏莉扫了眼自己的媳妇,只见她蹲在角落,衣衫凌乱,头发蓬乱,但是脸上没有伤痕,目之所及的露在外面的地方也没有伤痕。

    应该有拉扯,但是没有动手打。

    丁明的媳妇孙婷紧紧搂着自己的儿子,轻声安慰他:“豆芽没事,豆芽没事,妈妈在,妈妈在……”

    孩子在自己母亲的安抚下,慢慢停止了嚎啕大哭,在低声抽泣。看见丁大岗他们,豆芽又大哭起来,过来抱着丁大岗的腿,说:“爷爷、爷爷,我害怕我爸爸!”

    丁大岗弯腰抱起自己的宝贝孙子。他这人对谁都不好,独对这个孙子宠得不行。每天出去溜达,回家都会给这个孙子带好吃的。孙婷说了他好多次,不能给孩子吃零食。丁大岗不听,照买不误。手头有钱的时候,买三十块钱一包的虾条;手头没钱的时候,买两块钱一两的猫耳朵。

    豆芽也最喜欢这个爷爷。这个爷爷对谁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偏偏对自己,总是和颜悦色,什么都顺着自己、惯着自己。

    “大半夜的,你闹什么?”丁大岗朝自己的儿子吼。

    “我问我媳妇要钱呢。我没钱了。”丁明一见自己的父亲,心里有点害怕。他小时候调皮,丁大岗动手打他的时候从未手软过,有一回还把一根指头粗的棍子打断了。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你自己没手没脚吗?没钱了不会自己去挣吗?向你媳妇要算怎么回事?最近你老是白天睡觉,下午出去,三更半夜才回来。你都搞什么去了?”丁大岗质问道。

    丁明不吭气了。

    苏莉朝自己的儿媳妇使眼色,希望她别露陷。

    孙婷当做没听见。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开口:“爸,丁明赌上了。”

    “什么?”丁大岗以为自己听错了。

    “爸,丁明赌了有好几个星期了。他上个工作辞职后,就赌上了。他输了,差不多小二十万了。”

    “孙婷,你胡说什么呢?明哪里有那么多钱?”苏莉急道。

    “他把大姑送给豆芽满月的那尊玉观音当掉了。还有,奶奶送给我的见面礼金手镯,也当掉了。”

    “那其他东西呢?”苏莉慌了。丁湘那两口,还有自己的婆婆,这些年倒是送了自己的儿媳、孙子不少好东西,有金有银有玉。本来想着可以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拿来应急,谁知却被自己的儿子盯上了。

    “我看不对劲,藏起来了。这不,丁明正发癫,在找呢。”孙婷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说。

    她这几个月来,一天比一天失望,现在心都凉得透透的了。这个男人,根本就靠不住。也怪自己当初想走捷径,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苏莉松了口气。

    丁大岗听得,火冒三丈。他的目光像雷达一样在屋里扫来扫去,想找个趁手的物件来揍自己的儿子。

    丁明一看自己父亲的神情不对劲,像猴子一样朝门口窜了出去。

    “孙子,你往哪里跑?!”丁大岗放下豆芽,弯腰捡起一本厚厚的书,就狠狠朝丁明砸去。

    “爷爷,您的孙子在这里。那是我爸爸!”豆芽拉丁大岗的衣角,奶声奶气,说。

    丁大岗一愣。

    丁明已经下楼了。书本在他身后落下,掉在了楼梯上,滑了好几个台阶才停住。

    五秒钟后,大门传来开门关门声。

    “孙婷,都是明不好。他最近被赌魔给迷得失了心智,你千万不敢放弃他。他本性是好的,就是想给你们母子俩多挣点钱,心急走了弯路。”苏莉走过去,安慰孙婷。她很害怕,孙婷会跟自己的儿子提离婚。

    “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跟丁明离婚的。我可以没他这个丈夫,但是孩子还需要爹。我就当他——”孙婷话说到这,顿了顿,她本想说“死了”,想着自己的公公婆婆在眼前,这样说不合适;她换了说法,说,“我就当一个人拉扯孩子。好歹,也有您二老帮衬着。”

    “好孩子,你能这样想最好。我们丁家对你感恩戴德。我们丁家有福,娶了你这样的好媳妇。”苏莉由衷说。

    “爸、妈,有个事,我想跟你们商量下。我们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我们花钱的地方多来钱的地方少,入不敷出,光物业费,就把我们拖死了。”孙婷说。

    “那你的意思是?”苏莉问。

    “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把这个房子卖了,换个小一点的房子?这样,多下来的钱,也能作为本钱。丁明和爸不是整天在喊创业没有本钱吗?”孙婷说。

    丁大岗每天都袖着手到处乱逛,美其名曰寻找投资项目。

    苏莉犹豫了下,说:“这房子,是你几个姑姑舅舅凑钱买的,用来孝敬你奶奶的,你知道吧?为这事,当初几个姑姑、舅舅家里都闹翻天了。”

    孙婷一听,就明白了。她沉默了会,说:“爸、妈,你们去睡吧。没事了。丁明这个点出去,肯定不会回来了。”

    豆芽这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丁大岗背着手出去了。

    “好孩子,你说得对,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我们家肯定就毁了。我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你和豆芽好好休息,好好休息。”苏莉眼神一黯,说。

    她退出房间,帮忙带上门。

    丁大岗下楼,冷着脸在客厅坐着。

    苏莉赶紧回屋去,把丁大岗的拖鞋拿过来,给他穿上。

    丁大岗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赌的?”

    “也,也没多久,就这两天!”

    “嗯?”

    “这两周吧。他向我要钱来着。”

    “你给他钱了吗?”

    “没有。我哪里来的钱?”

    “你宝贝儿子还不是照样弄到钱了?今天的事,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找他媳妇闹去了?”

    “他媳妇昨天发工资了……”

    “混账东西!真不明白我丁大岗一辈子睿智,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糊涂东西!”

    “老公,你消消气。先去睡吧。明天我想着,叫大姑过来一趟。”

    “你叫我大妹过来干嘛?”

    “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得找她商量商量。”

    “你是不是傻?她要是说卖房,那咱住哪?卖的钱,有咱的份吗?咱都没出一分钱!”

    “老公,我有了一个好办法。”苏莉突然眼前一亮,计上心头。

    “你能有什么办法?”丁大岗不客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