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穿越时光的旅行结束,所有人回归到各自的生活轨道。

    散场时,大家的表情各异。重回现实,多数人内心寂寥无比。毕竟,这个社会是遵循二八法则的。而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甚至是1:50的比例,成功的人寥寥无几。

    三十多年时间,把这群曾穿着开裆裤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输送到不同的工作岗位,拥有了不同的社会地位,经历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初中时曾叱咤风云的同学,不少湮没在芸芸众生中,被生活所困。反而有几个默默无闻的同学,闯出了自己的天地,有了更多的选择权。

    总的来说,只要有立足于社会的一技之长,用心琢磨,脚踏实地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遇见好的机遇,打个漂亮的人生翻身仗。

    一个人想在一个行业闯出点什么名堂,至少需要七年。

    舒琬三更半夜回房,倒头就睡。第二天一大早,她顶着大熊猫眼去敲外婆房间的门。

    外婆已经起来了。跟她同房间的,是她的一个老伙伴,也已经起来了。两人正坐在沙发上聊天。

    “还以为你今天会多睡会,听说你们昨晚玩到很晚?”外婆说。

    “嗯,”舒琬点头,“还是犯困。酒店里睡不踏实,想回咱自己家去睡。”

    “老同学就是感情好,有说不完的话。舒琬,你的根在舒家庄呢。你父母都是在舒家庄长大的。你的祖辈,也在舒家庄生活。你得多回来看看你外婆啊。”外婆的老伙伴苦口婆心道。

    舒琬认得她。她的老公叫舒智信。因为辈分高,几乎所有人都叫她“智信婆”。她是一位特别了不起的女人。跟外婆一样,她也生养了好几个孩子,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她操劳了一辈子,现在已经九十多了,还在自己家前院开辟了小菜园子,给子女们种农家小菜。院子里,还养着鸡鸭。后院还养着猪。

    她的子女们全部在岩山城发展,且各各都特别有出息。因为离得近,他们几乎每周都会开车回去看望自己的老母亲,后备箱装满孝敬老母亲的物品。老母亲从不让他们空手回。他们回去的时候,后备箱上总是装满了农家蔬菜瓜果、鸡鸭鹅蛋。

    “智信婆,我知道了。”舒琬说,有些惭愧。

    外婆帮着说话,说:“我这外孙女还是很孝顺的。只是望城实在太远了。她平时工作就很忙。现在的人都挺不容易,生活压力大,工作压力大。我都不太愿意让她来看我。她每次都自己开车回来。这一路上得好几个小时,都不够我操心的。她倒挺有心,每次回来都不提前说,怕我操心。”

    “也是。要我说,还是以前的日子好。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一起,可以相互有个照应,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智信婆说。

    说着话,三人收拾收拾,下楼去吃饭。

    农村人习惯早起。这个点下去吃早餐,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琬,你开车了吧?我们坐你的车行不行?”说话的,是许静的母亲。她在餐厅的一角站着,表情有些怯怯的。几个月没见,她已满头白发,佝偻着背,整个人都萎缩了似的。许静的父亲也差不多模样,整个精气神都散了似的。

    “好的。德阳婶、德阳叔,那你们得稍微等会。”舒琬赶紧应道。

    “好,好好好。”许静的母亲一叠声应道。

    舒琬突然想,许静家这么大的变故,不知许诚和他叔叔知不知道。

    开车回舒家庄的路上,许静的父亲和母亲一直都很沉默。许静的母亲嘴巴张了好几次,想说点什么。最后都怯怯闭了嘴。

    到了舒家庄,许静的母亲下车前一直在道谢,眼中都闪着泪花。

    如果不是搭舒琬的车,若跟大家一样坐包车,会被村里人轮流骂个狗血淋头。尤其是柱子婶,说话跟刀子似的,骂得人只想跳楼。

    许静的父母本不想凑这热闹来参加婚礼。可是架不住舒琦芳的一再哀求。也幸亏舒琦芳的父母没有投钱,不然他家闲钱多,只怕事闹得更大。

    “德阳婶,您千万别跟我客气。我外婆在这住着,全靠您和德阳叔照顾着。”舒琬说。

    “哪里哪里。我和你叔现在,真是自身难保。静静那死孩子,真是作死。”许静的母亲说着话,又抹起了眼泪。

    许静的父亲默默在一旁站着,什么话都没说。

    “德阳婶、德阳叔,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和外婆说。许静的事,我昨晚听我外婆讲了点。这就是人生的一个坎。迈过去了就好了。”舒琬安慰说。

    “琬,有你这份心,我们就很感激了。那死丫头欠的可不是小数目,我们只怕几辈子都还不完。我们也没脸向谁借钱。就这么耗着吧。有时候,我真想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可是我和你叔都不敢死。我们要是死了,真是把村里人坑死了。”许静的母亲声音哽咽。

    “德阳婶,您千万别这么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许静那么聪明,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带钱回来还债。”舒琬赶紧说,也跟着心酸不已。

    “只能求菩萨保佑了。”许静的母亲说。

    回到自己家,舒琬忍不住问外婆,许静到底欠了多少钱。

    “听说,光本金就两千多万。”外婆咂嘴。

    “怎么会这么多?”舒琬皱眉。

    “每家最少投2万。投进去2万,每天有1千的进账,本金一个月后返还。刚开始,大家也不信。他们的花招也多。每个月1号吸收新会员,需要提前一周进行登记。2月份的时候,就两家投钱了。许静还向我抱怨,说大家不信她。3月份,投了有5家。到3月份,几乎全村人都动了。有些人还借钱了。咱村的老头老太,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了。1号把钱打过去,2号大家都收到了利息。整个村喜得比过年还热闹。3号就没动静了。许静这孩子跑得倒快,3号晚上连夜就跑了。要不然,只怕会被村里人给活活打死。”

    想不到就这短短两个来月的时间,改变了这么多人的命运。

    “许静找的是什么理由?”舒琬问。

    “说是煤老板投资,需要资金周转。她说,那煤老板每天都有好几千万的进账。因为投资了好几个亿的房地产大项目,暂时出现了资金问题。”

    “公安局来查了吧,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说许静也是被人骗了。”

    舒琬沉默了。

    当天晚上,舒琬忍不住跟许诚微信联系。

    许诚惊讶道:“许静确实在我这,可是她没说欠了两千多万这事。我问问她。”

    凌晨时分许诚发来微信,说他近期会回舒家庄一趟。他拜托舒琬帮忙留意村里人的情绪,多安慰安慰许静父母。

    第二天一大早,舒琬还在睡大觉。只听外面突然一片喧闹。不多久,安昌嫂跌跌撞撞跑上楼,使劲敲舒琬的门,几乎尖叫,喊道:“舒琬!舒琬!你快起来!要出人命了!”

    吓得舒琬从梦中惊醒,三魂掉了两魂。

    她赶紧跑过去开门,问:“安昌嫂,出什么事了?”

    “你柱子婶拿刀架脖子,在许静家门口站着呢。说今天要是收不到钱,她就死在许静家门口。”安昌嫂哆哆嗦嗦道。

    “我外婆呢?”

    “她刚过去了。我想着你本事大,赶紧跑来通知你。”安昌嫂的腿肚子都在打颤。

    “安昌嫂,我换身衣服,马上就下去。您帮忙看着点我外婆。”舒琬赶紧说。

    安昌嫂口中嘟囔“都要出人命了,还换啥衣服”,却不敢说出口,扶着楼梯扶手下去了。

    舒琬倒并不是特别着急。以她对柱子婶的了解,顶多是吓唬吓唬人。柱子婶这人对自己的命,看得比谁都重。

    舒琬赶紧打110,之后换完衣服,用清水洗了把脸,才小跑着下楼去。

    到了许静家门口,发现已经被村里人围得水泄不通。幸亏舒琬个子高,踮起脚丫,能看见大家在许静家门口围了一个半圆,把柱子婶和许静的父母围在了里面。

    柱子婶拿刀架着脖子在嘶吼:“你们别跟我扯有的没的。我就一句话,今天没有二十万,我就死在这了!”

    许静的母亲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口中说:“嫂子,我们家早就被大家搬空了。你让我上哪去找二十万?”

    许静的父亲在一旁站着,眼珠子都红了,却什么都没说。

    “我不管!我不管!”柱子婶不停地吼叫,“我这人命贱,二十万也值了!”

    柱子婶的儿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瞪着俩眼珠子,说:“你们是不是真的想让我妈死在这?我妈要是真死在这,我要你们两个陪葬!”

    “那你们倒是给我出出主意,我们上哪去弄二十万啊?”许静的母亲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都顾不上擦。

    “你们家不是有这房子吗?我们就吃个亏,拿二十万抵了。”柱子叔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双手叉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