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四年末,当朝首辅嫡次子申成武,因突然旧疾复发,辞官归隐,上越二日即复准。

    同年,申家二子申道昌,奉上谕,整顿西北行营。归朝后,提出练兵不带兵、带兵不练兵乃大弊,上书天听,曰之废除旧俗,上亦复准。

    宣德五年正月初一,神武将军之女袁戚氏产下一子,曰:庆之。

    袁家家主袁仕迁,因被人所害,身子日渐消损,在喜得金孙之后,竟上书请辞,言只愿拖此残身,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皇帝竭力挽留,并着刑部,以一月为期,捉出下手之人。

    “这是你我的第一个新年,你却不在。”申道昌在自己院子里独酌。

    申二爷请辞的原因,乃是因与昭武国郡主—那色波蒙灵有旧。故需韬光养晦,安分守己。今日是国宴,申成武因是白身且应正“病着”是不可能去参加宫里的宴会的,而申道昌身为新上的任佥事指挥使,正是如日中天,得以进宫伴驾。

    来到宫宴之上,有不少人热情的与他打招呼。有保皇派、有淳王派,还有站在岸上望风的,一个个笑容满面,春风得意。可是谁也不是到这同样的笑脸下,藏着哪些不同的心思。

    大殿之上,满室生辉,白如昼。琼浆玉露,珍馐铺满,殿中的歌姬不知为此次盛会准备了多少时日,妩媚的笑着、跳着,那眼波流转,宛如流光;舞姿飘荡,如惊飞鸿。若是一眼被相中,便是从新活了一回了。

    “这申家可真行,有这么个儿子,愣是藏了十几年,可惜白担着这么多年名声了。”帝后露了个面便回后宫了,几个喝的渐入佳境的武夫,胆子自然大了起来。若要说碎嘴,可从来不是女人们的专长。

    “就是,申家又不是担不起这么个名声。”

    “可不是嘛!之前原本萧家还想替我牵线,我当时还怕咱家门第够不着。哪知道后来居然是袁家,早是如此,那我家也是够得。”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虽嘴上这么应着,可心里确是鄙夷的。说什么门第,还不是之前有眼无珠看走了眼,如今看着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便又红了眼呗。

    群臣相聚,自是谈论些私底下的事情,无伤大雅。申道昌听在耳里,也并不放在心里。帝后不在,众人只需痛快吃喝,等到时辰到了便可出宫了。

    申道昌找了一个借口,连忙溜了出来。却不想刚出殿门儿,戚子年见了便跟着出来了。

    建武帝独自在乾阳宫内,坐在这高高的龙椅上,在这万家灯火之夜里。

    透过满殿斑驳的蜡烛光,映衬着内侍们一张张小心翼翼的脸,是那么的虚无缥缈,面目可憎。

    德海捧着一个食盒,轻轻的走进来,老脸硬是皱成了一朵菊花,尖着嗓子道:“启禀圣上,怡安宫送来了些糕点,说是惠妃娘娘亲自为您做了一合酥。”说罢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捧到皇帝跟前打开。

    建武帝搭眼一瞧,那圆圆的金黄的酥皮糕点,点缀上几颗白芝麻,煞是可爱。建武帝忍不住拿起一个,还未入口便香气扑鼻,轻轻的咬上一口,口感甚好。

    德海见皇帝尝了,正暗自欢喜。突然,皇帝一把将没吃完的糕点砸在德海脑门上,手一拂袖,将盏里剩下的全部拂到地上。玉盏碎了一地,圆圆的糕点,径直滚出几米,吓的乾阳宫的内侍齐齐跪在地上,齐呼道:“圣上息怒!”

    德海比所有人反应更快,第一个跪上皇帝脚边不停的磕头,嘴里喊着恕罪。皇帝一脚将他踢开,怒气冲冲道。

    “来人!传朕旨意:惠妃妄揣圣意,即日起禁足怡安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踏出怡安宫半步!”

    “是。”

    德海此时已是负罪之身,秉笔太监连忙将圣意润色成圣旨,即刻着人去怡安宫宣旨。

    “拖出去!杖责五十。”

    立刻便有两个太监,将德海拖出去,德海不停的磕头道“谢主隆恩。”

    片刻功夫,门外便有噼噼啪啪的闷哼声传来,是被堵了嘴后发出的呜咽。

    听着这一声声闷想,建武帝瘫坐在龙椅之上,喃喃道:“母妃。”

    早年间,建武帝还是个孩子时,便爱吃这一合酥。因着多吃易内热上火,先太子妃还在时,便常让人在一盒酥里加苦杏仁,给他除湿去燥。加了苦杏仁的一合酥,回味略带苦涩,建武帝便不爱吃了。自从先太子妃走后,便再也没有人给他吃过,加了苦杏仁的一合酥了。皇爷爷虽然偏爱他这个皇长孙,可毕竟一国之君,如何能注意这些微末之事情。宫里的奴才,人人都不敢得罪皇长孙,便再也无人愿意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了。

    未及一刻,殿外的声音渐渐停歇,德海被人夹着进来。一进殿便匍匐在地上,涕泗横流的哭道:“老奴最该万死!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狗奴才,知道自己错儿哪儿了吗?”

    “奴才,奴才该死,奴才冒犯龙颜,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请皇上恕罪!恕罪啊!”

    “朕来告诉你!朕是天子!朕要打谁、骂谁,斩谁,那都是朕的意思,何时轮到你一个狗奴才来多嘴了!“

    “奴才不敢!请皇上饶命,请皇上恕罪!。”

    “不敢?不敢就好!朕告诉你!朕自幼在宫里长大,高祖皇帝还在时,朕便在这峦城之中,这宫里的把戏,有哪样是瞒的了朕的?”

    “皇上圣明。奴才狗胆包天,猪油蒙了心,请皇上恕罪!皇上饶命啊“

    “念你伺候朕多年,尽心尽力。此次便饶了你。若敢再犯,定斩不饶!”

    “奴才不敢了!奴才谢主隆恩。”德海捡回一命,将头在地上磕的咚咚咚的空响。

    “好了,看你哭的像什么样子!狗奴才,下去吧。“建武帝怒意消了一些。

    德海听了建武帝的话,立马卷起袖子往脸上胡乱摸了一把,挤出个笑来道:“奴才告退,奴才告退!奴才谢主隆恩。”

    出了殿门儿,立刻便有小太监前来扶着德海,道:“德公公,您没事儿吧!”

    德海吃痛一声,咬着牙道:“能有什么事儿?咱们做奴才的,挨顿板子而已,多大点儿事儿呢。”

    说完被小太监们扛着,龇牙咧嘴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