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妥当之后,叶冲便先行告辞,自带侍卫回去军营。童贯高俅知道叶冲事务繁忙,也没强留。

    从这儿回军营,胡水清懂得一条近路,从南山边上绕过可以节省四五里路,只不过路难走一点。叶冲便选择了这条小路,这时天已全黑,一轮清月孤傲地挂在天上,在它的影照下倒是省得举火把。

    七骑不紧不慢地向前驰着,不久便进了一条山道,两边山不高,树林也不密,倒是不怕打闷棍的小贼。胡水清当先策马带路,众人裹着叶冲往前行。

    山道还未行过半程,突听前面树林中传来阵阵鸟鸣声,那方的树木不停地摇晃着,有人!六人一紧,连忙抽出腰刀,放慢马速,把叶冲团团围住,便见前面树丛传来一阵响动,一条黑影窜了出来,他瞥见叶冲众人,也吓了一跳,调头就往前跑去。叶冲吩咐道:“拿了!”

    任天、李庆同时应了声,策马冲了出去,李庆叫道:“小贼站住!”那人一见李庆和任天手握明晃晃的腰马,气势汹汹,吓得脚步一软,扑通地坐倒地下。李庆和任天一齐下了马,双刀齐出,架在那人的脖子上。那人也没反抗,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叶冲也下马,来到那人面前,却见这人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月色下还是能看清样貌,生得倒是忠厚相,横看竖看也不似作奸犯科之徒。叶冲和颜悦色地问道:“人是什么人?”那汉子凄然地道:“既然给你们拿着了,还用多说什么?”

    叶冲瞥见他的眼角有一丝清泪泛了出来,显得颇为凄楚。便道:“我们不是公差,这位仁兄犯了什么事,不妨说出来听听。”那汉子闭上嘴,就是不答。任天大怒骂道:“你这死囚,我们大人好心问你,竟然不识抬举?”

    叶冲手一摆阻住了他。周尽山却道:“我知道了,这小贼肯定是酿私酒的?”那汉子一愣,睁开眼睛道:“你怎么知道……嗯……”他又闭上了嘴。周尽山笑道:“你身上的酒气那么重,嘴里又没多少酒的味道,还不是酿私酒的?定然是给开封府的差役操了窝吧?”那汉子叹了口气,显然给周尽山说中了。周尽山笑道:“这也不稀奇,这在开封周边,封查酿私酒的那是经常有的事?也不是就你一家。”

    叶冲心里一动,酒?老子不是想建造间酿酒厂吗?只是腾不出时间来,嗯,这汉子的酿酒技术不知怎么样?要是好的话,嘿嘿……既然送上门来的生意,叶冲还真是动了心思。便说道:“酿私酒?这算得了什么?嗯,这位老兄,你酿酒技术怎么样?”那汉子又是闭上眼睛不答。

    叶冲笑道:“看来肯定是酿造假酒劣酒的……”那汉子突然睁开眼睛,不愤地道:“我造的金玉酿谁敢说是劣酒假酒?哼,你不懂酒就别乱说。”任天怒道:“小贼,竟敢对我们大人无礼!”挥拳便要打。叶冲连忙喝住,笑对那汉子道:“若我不懂酒?这位老兄还真找不到有人敢说会酒的了。”

    那汉子见叶冲口气那么大,更是不屑道:“你未试过我的金玉酿,算什么懂酒?”他的语气颇为骄傲。叶冲道:“你的金玉酿是什么酒?我怎么不知道?不过既然是好酒,开封府怎么会封你的铺?”那汉子恨恨地道:“还不是那杨老财捣鬼……”叶冲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那汉子见这官儿态度和蔼,渐渐的敌意已去,就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原来他叫苏仲,一手家传的酿酒技术极为了得,原是汴京大酒楼忻乐楼的酿酒的大师父,汴京名酒仙醪酒就是出自他手。这可是忻乐楼的招牌之一。他也深得酒楼老板杨都的信任,不料半年前杨都去世,他的儿子杨同仁接手,这人品性刻薄,残暴,与老东家那是完全不同的,而且还好高骛远,嫌弃仙醪酒不及京城第一名酒皇亲国戚家酿酒好,对他又是挑鼻子挑眼睛,他实在忍不住,便辞了那份工,那杨同仁也是同意了,还从外地聘请了一个有名的酿酒师回来坐镇,谁知那新酒酿的却没人接受,忻乐楼的生意当然便大受影响,那杨同仁慌了,便死皮赖脸的要请他回去,不过此时他已经到官府申请了酿酒牌,自然不愿回去。那杨同仁便不知耍了什么手段,把他即将到手的酒牌生生的搞没了,由于在辞工之时已约定了他不能再到其他酒楼去做活,他为了生计,没法子只能在家偷偷地酿酒,悄悄地卖给外地商人,谁知还是给杨同仁察觉,买通了开封府,今晚便有大伙衙差涌进了他的家中,把他家抄封了,他幸而在家人的拚命阻挠下逃了出来,谁知却……

    叶冲问道:“我们大宋不能酿私酒吗?”苏仲道:“官府只管卖酒曲,不过要酿酒还得向官府申请酒牌才行,我本不用那么狼狈的,都是那杨……”他恨恨地呸了一声。叶冲心中欢喜:“这人既然是名店大师父,酿酒技术应该不低,那就太好了。”便笑道:“苏兄不用生气,这样吧,你家离这儿远不远,可否请我们喝上一杯你的金玉酿?”

    苏仲一愣,心想:“你这官儿看似好人,原来也是心毒之人,明知我家现在还有官差在那,这不是叫我去送死吗?”要知道这酿私酒的罪是可大可小的,大至操没家产,流放百里,小的也得挨上七八十大板,那杨同仁跟官府的交情极深,落入官府手里不死也得半身残啊!

    叶冲看出他的顾虑,便笑道:“苏兄,你不必担心,这事儿我会替你摆平的,而且我还想跟你合伙做生意呢。”苏仲一愣道:“合伙?生意?”叶冲点点头。周尽山在旁安慰道:“你真的不用担心,有我们大人在,什么官差都不用怕的。”苏仲咬着牙终于点头道:“好,我领你们去,就在那边二三里地远的七里坪村子。”叶冲道:“好,我们这就去。”他朝周尽山示意,周尽山便拉了苏仲上了自己马,两人一骑,直奔向前。

    不久便见到点点灯火光,以及狗鸣犬吠声音,众人来到了山窝中的一个小山村面前,远远便听到阵阵吵闹声音和哭泣声音,苏仲大急,跳下马来直奔一坐大屋前,还未进门便跳出两个公差一左一右把他扭住,嘴里叫着:“好你个苏仲还敢自投罗网……哎呀……”却是周尽马鞭挥出,打在一个官差手上,痛得他哇哇大叫,松脱了手,另一个也吓了一跳慌忙松手,放脱苏仲,手就去摸腰间铁尺,嘴里叫道:“反了反了,官差也敢……”却见对面来了数骑,气势汹汹的,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便是不知所措。

    不一会里屋涌出四五个官差,手中尽握武器,但他们一见来者却都是高头大马的汉子,打起来可是死定了,众衙役都是心慌意乱,面面相觑。

    叶冲开口问道:“请问带队的中那一位?”便有一人答道:“我……我是开封府都头钱……钱通,你……你们是那里的……”叶冲道:“原来是钱都头啊,在下叶冲!”那钱通啊了一声,喜道:“是……是叶大人呀!”语气明显松了口气。

    叶冲跳下马来,众差役都恭敬地站在一旁,叶冲已认出这伙人正是林时康的手下,中午便是他们跟随林时康去祥符县办案的。叶冲一问才知道是这私酒的案子早就在开封府备了案,只是林时康一直抽不出时间,这回他们去祥符县,顺路便叫钱通率了几个人前来封铺拉人。

    叶冲见他们是熟人,知道这事容易办,便拉了钱通到旁边嘀咕几句,再塞了一千两银票给了他,喜得钱通全身发抖,信誓旦旦地表示道:“大人放心,小的明……后天就把酒牌交给大人。只是办个酒牌也不用那么多……”叶冲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剩下的请弟兄们吃顿好的吧。”钱通知道叶冲是极为大方的主儿,便又是千多谢万多谢的率人走了。

    叶冲见那苏仲还愣在一边,便笑笑道:“苏兄,没事啦,不用担心了。”苏仲回过神来,扑通便是跪了下来,哽咽道:“小的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叶冲扶起他,道:“苏兄,不用多礼,既然到了你家,是不是……”苏仲回过神来,忙道:“您瞧小的几乎忘了,大人请请……里面坐坐。”领了叶冲等人便往门里去了。

    叶冲见这苏仲的家倒是别致,一个不小的四合院子,中间是居住的地方,两旁却是酿酒的作坊,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叶冲耸耸鼻子,深深吸了几口气,赞道:“好酒!苏兄,小弟可是许久没沾到酒腥气喽。哈哈……”苏仲殷勤地招呼道:“大人,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小人这儿喝上两杯如何?”叶冲道:“那我们可就不客气喽。”

    苏仲大喜,连忙招呼他的妻子道:“孩他娘,快出来吧,我遇贵人了,没事了。”不一会儿从侧门里行出一个一脸惊慌的妇人,她一手搂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儿,一手抱着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苏仲迎上去,抱过男孩,对她小声地说了几句,那妇人便现喜色,走过来,又要朝叶冲跪谢。

    叶冲忙道:“大嫂千万别客气,只是我们大半天没吃东西了,还得麻烦大嫂您呢。”那妇人笑道:“这位官爷,我这就张罗去,您等等。”她喜滋滋的风风火火去张罗了。

    苏仲先去酒窖里捧出一坛酒,拿了几个碗把酒倒了出来,叶冲见那酒色清红,空气中一股淡淡和甜香散了出来,赞道:“好酒!”拿起碗一饮而尽,只感酒香清醇甜洌,应该是难得好黄酒,只可惜度数也就是十七八度左右,为免不太过瘾,不过在当时的大宋这种酒无疑是好酒之一。

    他咂咂嘴,吐了口气,眼见周尽山等都是眼巴巴的望着他,便道:“你们也尝尝。”话音未落,六人已争先恐后地上来抢酒了,一碗灌肚,个个都说“痛快”。

    苏仲见自己最好的酒都拿出来了,却不见这位官爷有什么惊人的表示,心中微感失望。忙问道:“大人,这酒……”叶冲道:“是好酒!不过度数不够高,有点不带劲。”那苏仲一愣惊讶地道:“度数?什么度数?”叶冲道:“这度是用来衡量酒的浓度的,比如说你这酒的度数应该是十七八度左右,而度数高的酒却可达到五六十度。”苏仲却也算是酒中行家却从没听说过这酒有什么度数的?心想这官爷虽然年轻,见识还真广!

    任天道:“大人,要是什么五六十度的酒还能喝呀?还不把喉咙给烧坏了。”叶冲笑道:“烧坏倒不至于,不过若是那高度酒,一杯下肚便如吞火般,顶神又提气。那可真的是男人喝的玩意哟。”他有心引诱这苏仲,便把那高度酒说得邪邪乎乎,苏仲果然一脸向往地道:“大人这酒哪……哪有得卖……”叶冲笑道:“这酒我只在山中一个老人那儿喝过,他的酿的酒可是没有颜色的,不过酒味就比我们大宋市面上流行的黄酒浓烈几十倍,那酒劲可是没法说的。”苏仲心中热切道:“大人,这老人……”叶冲道:“可惜已经仙逝了,他的白酒酿造法也失传了。”苏仲就是一脸失望。

    叶冲道:“不过他的酿酒法我约略听他说过一下,因此,我想找一个酿酒的行家,大家彼此交流交流,希望能把那白酒的配方找出来……”苏仲心痒难切脱口而出道:“大人,可否……”他欲言又止。叶冲笑道:“怎么,苏兄可也有这样的意思吗?”苏仲道:“小的愿听大人吩咐。”叶冲道:“那可太好了,苏兄可是酿酒的行家,有你帮忙,那白酒想必酿造也不会太难了。既如此,我就正式聘请苏兄为我的酒厂厂长,月钱嘛,就先定三十贯如何?”

    苏仲大喜,但又不敢相信,这三十贯的月钱,可是他想也不敢想的,要知道他在忻乐楼做生做死也只有三贯左右,就是自己做私酒,七除八扣的,一月来能到手的也不过四五贯钱左右,这东家竟然一下子便是三十贯,还真让他一时不知所措。叶冲问道:“怎么?这工钱不满你意?”苏仲忙道:“不……不不不,是太……太多了……小的……”

    叶冲道:“你满意就行,这样吧,明天你就到莫家庄,找程中大掌柜,他会安排一切事宜的,至于人手由你去招,不过得稳妥的才行,工钱嘛,也由你去定,定好告诉程总管就行了,不过我那儿的工钱比较高,你定工钱时应比市价至少高两倍才行。”苏仲就是一愣一愣的,哪有做掌柜的总嫌工人的工钱低的?吃饱撑的?他还真摸不着头脑。

    周尽山等却是见惯不惯,都是从旁打气,他们为叶冲嘴里的白酒也是弄得心痒难熬,还真希望能早点品尝。但他们知道主人事务繁忙,绝无可能亲自去研制,要喝只有靠眼前这家伙了。在七嘴八舌的鼓励声中,苏仲这才战战竟竟地应承了下来。